《梅拉当风吹起时》Air球

14、尾声-二

　　梅丹佐很少会想以前的事情。
　　过去对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复杂的——之前是不愿意回想，因为当时的不堪让他觉得就连过去的美好都成了禁忌，想想就觉得如鲠在喉。他所一直珍视的友谊甚至说爱情，突然变成了背叛者刺伤他的利刃，这让他不愿意相信，只能用拙劣的方法去逃避。
　　而现在，他的脑子被太多乱七八糟的琐事所充满着，比如说今天玫瑰园的玫瑰开的很好，再比如说终于可以煮出来和以前他喝的味道一样的咖啡了，还有今天路过了酒馆没有去因为进去了又觉得自己不如回去喝一杯牛奶早早上床睡觉。
　　父神在上，以前他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总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地方空空的，驱使着他不停地做这些事情来补满，即使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神数所描述的μ，不愿改变，努力阻止周围发生变化，又悲哀的发现其实自己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喂，拉菲，我又来啦。”这么想着往生命树地下一躺的天界宰相开始了照例的喃喃自语，烈阳下周围一片燥热，只有生命之树地下枝叶交错打出来一片深色。他闭着眼睛，懒洋洋地状态让人觉得他像在说梦话。“这周试着做了你说的剁椒鱼头和玫瑰饼，不知道和你做的味道一不一样，不过挺好吃，哈尼雅也很喜欢。”
　　一片寂静。远远地传来祈祷天使唱圣歌的声音，因为离着很远所以听起来就像质量不好的音箱在报废前最后的挣扎。
　　“我终于学会煮咖啡了——这可真难，比当初我学究极魔法还难！不过煮出来的味道和你比还是差了一点。加百列那个老处女嘲笑我可以去开个咖啡馆了，看来她没喝过你煮的咖啡，不然她肯定就不这么说了。”
　　“前几天西斯廷新进了一批果酒，听说是从精灵界那边进的货，度数不高，你应该也能尝尝。西斯廷你记得吧？就是以前你经常接我回家的酒馆，那时候我一直在那里喝个烂醉嘛。”
　　“——好吧好吧，我听你的话了，没有去酒馆喝酒，不能让哈尼雅和犹菲勒他们太担心啊哈？不过他们看起来比之前更担心我……”
　　梅丹佐突然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头顶正因为风吹过而沙沙作响的树叶，声音越来越小。他抬手挡住眼睛，少量阳光穿过生命之树枝叶的缝隙懒洋洋地洒落下来，在丁达尔效应的作用下散射成一缕一缕的金色。
　　“拉菲，你回来吧。”他说，语气近乎哀求。“你回来吧。”
　　“再换个名字也好，变个样子或者不认识我了都可以……”
　　“只要你回来。”
　　这次是真的长久的寂静，就连祈祷天使的歌声都消失不见了。梅丹佐一个人躺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太阳下山才离开，期间陪伴他的声音只有风声，一阵又一阵，永不止息。

　　乌列从魔界杀回来的那天晚上天空诡异的亮。据守着天界之门的天使说，那是他活这么大见过的最壮观的情景：蜿蜒的闪电如同长龙利刃撕裂天空，交错着将天空的脉络描摹清晰。
　　虽然乌云浓重到好像世界末日，但更惹人注目的是满天接近于白的紫色，直接冲下七天穿过九狱黑幕般的天空。天使长回来的时候虽然一瘸一拐一身狼狈，整个人却有着一种意气风发的气势。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天使敢去搀扶那位以公正著称的天使长，只是静默地围观，看着他抱着风天使长的尸体自己一步一步走回雷天使的府邸。
　　期间路过的梅丹佐看到了之后就再也挪不动步伐，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乌列甩给他一个夹杂鄙视和挑衅的眼神。一旁的哈尼雅看了好久，突然叹息着问。
　　“天父后悔的话，为什么之前不先去取回来呢？”
　　梅丹佐语气诡异的平静。
　　他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才回头，脸颊上还带着几分微笑。
　　“我不敢啊。”
　　他诚实地说，看着哈尼雅惊呆的表情，摇摇头，自己先往前走。“我去伊甸园逛逛，哈尼雅你先回家吧。”
　　“天父？”
　　“哈尼雅，”梅丹佐停下来，回头意味深长地说。第四天刚刚迎来清晨的第一丝晨曦，地平线上一点微光将升不升，却已经缓缓将天空点亮。“我逃避了这么多次，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说着，向着不远处柔软的天空慢慢走去，背影被拖得很长。哈尼雅看着他的天父，心里即使曾经有过愤懑疑惑，现在也早就被满满的酸涩占据。
　　他的天父，他曾经风流幽默，现在却沉寂安然的天父，现在正露出以往他绝对不会有的浅淡微笑。
　　梅丹佐回头，半张脸在已经完全浸染天空的晨曦中散发着柔和的圣光一般的光。他站在伊甸园门口，懒懒地扫了一眼周围，又回过头去，只留给身后哈尼雅一句像是怀念又像是叹息的声音。
　　“现在对于我来说最残忍的事，就是把最后一个梦戳醒。”
　　“”
　　“哈尼雅，喜欢谁就放手去追，别过后再后悔啊哈～我不会介意我家未来的儿媳是个大恶魔。”
　　“天、天父！？”
　　哈尼雅看着他家天父突然变得促狭的笑，愣了一瞬间，突然羞红了脸跺跺脚往回走，背后声音还不依不饶。
　　“你天父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梅丹佐笑着说完这句话，突然愣了愣，然后又有点自言自语地强调。
　　“对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