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带你去远行》庄雨寒

31、第 31 章

　　机舱中开着温度很高的暖气，那份暖似乎才让秦朗渐渐回过神来。她在机舱远端的一排沙发上坐下，悄悄转头四望，竟有些说不出的特别的感觉。
　　机舱是相当宽大的，基本跟国内的小型客机的内部空间差不多大小。不过，与一般机舱不同的是，舱内除了她现在坐着的这一排沙发，便再没有其他可以称之为“座位”的东西了。沙发的斜对面，安放着一套和陆骁办公室中差不多的办公桌。不同的是，桌子后面并没有椅子，而是留出了很宽的空间。
　　秦朗这才反应出刚刚第一眼看到机舱的那种很特别的感觉是什么——这个机舱中除了这排沙发和那张桌子，其余的部分都是大片大片的宽阔空间。
　　现在，陆骁就“卧”在她对面，隔着中间很宽很长的过道。舒明那些人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满耳朵里除了舱外隐隐的轰鸣，便只剩下她和他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秦朗努力地盯着陆骁的方向，可是他头的方向并没有灯，坐在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那张特别“轮椅床”扶手上锃亮的光。
　　“不好意思，我……这个样子，恐怕让你有些不自在。”
　　黑暗中的声音低缓而平静，仿佛平日在办公室中说那些不相干的事。
　　秦朗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拼命搅动着自己的衣角，在抬眼与低眸之间轮回。
　　“不过没有办法，我也等不及明天的航班了。集团那边有些急事，今晚我也必须得赶回去。”
　　他说得不急不徐，像是特地给她解释，又像是什么目的也没有的闲聊家常。许是距离远了，他的声音没有平日办公室里来得气息均匀，低缓的声音中不时带着点小小的喘息。
　　秦朗更加手足无措。
　　“医院那边，舒明已经联系好了。我们这班机会在1小时后降落在**医院顶层的平台上。有直达电梯通往急诊室。到时候，那边会有人给你指路……另外，从刚刚收到的消息看，至少到目前，你爸爸，情况还算稳定。”
　　秦朗的衣角都快被她自己搓破了，也没答出来哪怕一个“嗯”字。也许是飞机到了高空，胸那儿越发滞得厉害，她根本就没法开口，也许一开口，就有些什么控也控制不住的东西涌出来。
　　陆骁也不再说话，室内又寂静起来，如同一座坟墓。
　　“对……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秦朗听见自己低而变调的声音。可是这几个字一出口，她就有咬掉自己舌头的冲动。
　　明明想对他说“谢谢”的，不知怎么出口那一刹那，居然变成了“对不起”。她慌乱地想再补充点什么，可是迟了。尽管她的角度并看不到陆骁的脸，但是这一刻，她分明已经感受到从那张脸上的那双眼睛中射出来的冷冽的光。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
　　“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更何况……”陆骁微微一顿，低咳了两声，伴随尾音甚重的喘息，他竟然笑了，很轻的笑声，却在宽阔的机舱内久久地回响，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笑声未歇，他继续说道：“你不用时时刻刻都这样。真的，秦朗，也许我给你工资是你的老板，可是这只是我们之间在工作上的关系。然而，在人格上，”他再度一顿，似是努力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你并不低于任何人，当然也不低于我一等。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是平等的。所以，你真的没有必要那样……生分！”
　　“陆总……”秦朗没法再保持沉默了。事实上，陆骁最后说的这段话让她的心中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就像有人拿根棍子在她混混沌沌的大脑中轻轻那么一搅动，有什么东西便清晰了。只不过它闪得太快，她还来不及抓住什么。
　　她抬起头来，她甚至站起来。
　　她突然特别想看到那张脸——陆骁的脸，看到那双眼睛——陆骁的眼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她心中有什么想不明白想不通透想不到办法的事时，她就特别希望能看到那张脸，看到那双眼睛，似乎那样，便让她有勇气可以去面对一切。
　　这一次，这样的感觉特别强烈！
　　当然，她没有成功。
　　她站起来的那一刹那，飞机微微地晃了一晃，她没站稳，又落到沙发上。
　　“你小心点，快坐下。飞机已经在下降了，不要乱动。”
　　她突然“一根筋”了，撑了沙发的扶手又想踉跄着站起来，可是那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秦朗，现在乱动很危险，有什么话，等飞机落了地，再说。”
　　她只得垂头丧气地放弃。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她应该还说点什么的。不是道歉不是感谢的话，有那么些在心底深处冒着却抓不住的话——她想说。
　　可是她只凭空张了张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这个时候，飞机顿了下，落地了。
　　舒明立刻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径自走到她面前，嘴里冒出一大串数字。
　　“这是张院长的电话，刚刚我们才通了话，你父亲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张院长就在下面等着你。”
　　然后，秦朗发现她面前不远处的舱门已经打开，舷梯已经放下。她想她应该走到陆骁那边跟他说一声的，可是，舒明已经在催促着她离开。
　　隔着高大强壮的舒明，她甚至没有再看到陆骁，便无可奈何地走出了舱门。
　　她不断地回头，看到的，只有舒明那宽阔的胸膛。
　　舷梯很短也很长，不论秦朗再怎么一步三回头，也很快便走到了底。
　　“陆总……”
　　舒明根本不等她把话说完，已经带着她走到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身边。
　　“张院长，这就是秦朗，秦森的女儿。我还有事，刚刚陆总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那人不断点头说着明白，一面已经殷勤地堆起笑脸，冲秦朗说，“秦小姐，这边请，你父亲已经没有大碍……他进院时还是很凶险的，差一点就救不过来了。可是我们接到陆总的电话，第一时间就调集了神内科、胸内科、脑内科等等科室最优秀的大夫，还特意打电话把我们院已经退休，但享誉全国的***大夫请回来。***大夫你知道吧，他……”
　　张院长如乌鸦般聒躁的絮叨到后面听在秦朗耳朵里已经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音节。她只是机械地跟着他走，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转。她看到舒明迅速地转身顺着舷梯回到飞机上，看到那架飞机迅速地再度起飞，很快便融进茫茫的夜色中。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似乎由始至终，自己最关心的，其实是“卧”在飞机上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让秦妹妹慢慢认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