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与浮华》九二五

3、第二章 重生

　　那些昏昏沉沉的岁月,定格在2005年叶言即将高考的日子里。那一年,向来在媒体前桀骜不驯的歌坛天后王妍妍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那一年,一档名为“超级女声”的选秀节目红遍全国,夺得其桂冠的20岁女孩林若涵更是红得发紫。

　　2005年的夏天,叶言还是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笑容傻傻甜甜的单纯女孩。上海街道两旁的香樟树,绿意浓郁却依旧抵挡不住夏日的白焰天光。头顶的蓝天,朵朵白云缓缓飘动,一切深藏在心底的情绪慢慢流动着,没有人知道它会奔向哪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时我们年少轻狂,房间里贴着偶像明星的大幅海报,嘴里哼着几首流行的粤语歌。陌生的曲调,熟悉的情感,缓慢滋生在心底。上海市区那一片尚未拆迁的旧式住房,门口挂着的牛奶箱,掉漆的绿色邮箱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响,几张报纸传单,轻轻落在转角的街道上。

　　高考刚刚结束,这场弥漫着硝烟的无形战争,最终不知打倒了多少英雄。

　　叶言从不大的木板床上醒来,入目是林若涵对着镜头笑得温柔的海报,以及泛着温暖黄色的房间布置。她绽开一个久违的笑容,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服。

　　楼下叶母的叫喊声,透过重叠的四维时光,传至叶言的耳朵里:“言言,下来吃饭!”

　　原来,这不是梦。前世那个纷乱复杂沉沉浮浮的娱乐圈,叶言每每想起,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但是齐凤,祁姐,她们都以那样鲜明的形象存在于她的记忆深处。

　　回到17岁的青春年少,叶言从最初的吃惊,到现今的淡然处之。也许是她对于林若涵坚贞不渝的信仰感动了上苍,所以才给予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饭桌上一如既往摆着豆浆油条还有馒头。即使已经重生回来好几天了,但每每看见这些场景,叶言总会感到鼻酸。当年毅然退出导演圈踏入影视圈的她,本应失去享受这一切的资格。

　　叶母和叶父都是传统的中学教师,他们曾经对于叶言当导演的这个梦想,还是颇为赞同的。可惜叶言当时初出茅庐,凭着一腔热血横冲直撞,不停地拉赞助,写剧本,却在被满脑肥肠的房地产大老板揩油时,禁不住有了放弃的念头。

　　叶言前世北漂了两年。和几个臭烘烘的男男女女合挤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阳台上永远挂着未干的唯一一套名牌服饰。吃住都得精打细算,费劲口舌与那些所谓的大老板周旋,最后得到一句“想要投资,明晚到xxx酒店”。

　　叶言不怕吃苦,但她害怕被父母发现她的窘况。直到那年她真正流落街头,那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递给她一张名片和一瓶矿泉水:“我叫祁姐,是英皇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我觉得你不错,要不要跟着我混?”

　　后来叶言才知道,当年祁姐同样陷入了窘境。她带的几个艺人都半红不紫的,赌博的丈夫又欠下一大笔债务,迫切需要扶植一个新的艺人。她同样有一个梦想,亲手带出娱乐圈的天皇巨星。

　　傍晚的霓虹灯闪烁着,穿着嘻哈风格的棒球外套,紧身黑裤的叶言,身上带着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清冷气质,这与她美艳混血的相貌无疑迥然不用,紧紧吸引着祁姐的目光。

　　祁姐当时就认为,叶言进了娱乐圈,一定能火。甚至说不定,能复制下一个林若涵的神话。艺人想要出名,最重要的不是相貌,而是能够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例如当年的林若涵,高傲冷漠,硬是被粉丝捧出了如今的地位。歌喉演技等等可以通过训练来进行提升,但是一个人的气质,从小就烙印在了骨子里,再也无法抹去。

　　叶言就这样进入了娱乐圈。最初被公司安排与一个男明星的绯闻被叶父叶母看到后,两人大发雷霆,当即让叶言退出娱乐圈。叶母甚至直接心脏病复发被送进了医院里。老一辈思想的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艺人。他们本以为叶言能成为导演编剧之类的人物,没想到竟踏足了这个混乱无比的圈子。

　　叶母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叶言正在忙她的第一张专辑。后来叶母去世,叶父也同叶言断绝了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回忆前世,叶言有些怅然。直到叶母拍了拍她的头,“赶紧吃饭!吃完了你去学校查成绩。”

　　叶言忍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望着叶母苍白的两鬓,点点头。今天是高考查分数的日子,前世叶言很清楚地记得,今天颁布的成绩,她的分数足够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的导演系。

　　“我知道你想考那个电影学院。不过你爸和我都认为,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这种东西不太好。”叶母围着太太乐的围裙,神情还是有些犹疑不决。

　　叶言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豆浆,滚烫的微甜液体入口,是前世历经浮华的她早已忘却的现世安稳。冲叶母露出一个笑容,她带着坚定和一往无前的勇气,缓缓说道:“妈,我一定要考北影的导演系,这是我的梦想。我一定会成为大导演,到时候给你们争脸面!”

　　叶母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虽然之前你去北京通过面试了,但是你的成绩,也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唉,你要是像我们一样,当个老师多好。这个圈子太乱了,妈不放心你进去。”

　　“现在的小孩,追星都跟追什么似的,要了命一样。我那几个学生,天天就知道林若涵林若涵的。这些明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叶母嘴里还在喃喃着。

　　“好了,妈,我要去学校了。”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叶言向叶母摆摆手,推开大门换上鞋子。2005年的衣服,大多还说不上潮流时尚。叶言这几天用剩下来的压岁钱买了几件新衣服,比起后几年算是土气了。但是现在穿出去,绝对是街头的时尚达人。

　　她穿了一件条纹黑白短袖,米色的背带长裙,一顶深蓝色的渔夫帽,看起来小清新当中带着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加上她那张不施粉黛也带着浓郁异国风情的脸蛋,走出去回头率绝对超高。

　　找到小区车棚里那辆属于她的崭新山地车,叶言蹲下身有些笨拙地开锁。多少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她真担心自己会从车上摔下来。

　　“喂!”突然有人拍了拍叶言的肩膀。

　　叶言还没有成功地把锁解开,匆忙地转身。

　　倚靠在雪白墙壁上的英俊少年身姿笔挺,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以及墨色的长裤。这身打扮无论放在几年后还是现在,都属于不会出错的男生休闲标准打扮。仿若穿越了数年的时光,那张青涩俊美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叶言面前。

　　这个少年叫郑海,和叶言住在同一个小区,一起上初中和高中,算是青梅竹马。前世郑海也考上了北影,不过他是表演系的。郑海的长相无疑是时下流行的阳光大男孩,后来他进了娱乐圈,整个人都变了,听说后来他勾搭上了林若涵,星路从此一番顺畅。

　　想到郑海曾经勾搭过林若涵,说不定还成功了,哪怕如今只有17岁的郑海并没有干出这些事情,叶言还是觉得心里一阵不爽。

　　叶言一把摘下头顶的渔夫帽,甩到郑海怀里,命令道:“给我开锁。”

　　郑海笑了笑,接过渔夫帽在手里转圈:“今天穿的衣服不错嘛。以前看你穿的,要么是牛仔裤衬衫就是校服,白瞎了这么好看的相貌。”

　　叶言翻了个白眼,走到郑海身边狠狠踹了他一脚:“还不快点给姑奶奶办事?”

　　重返17岁,她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许多。这些本以为不会再做出的动作,在特定的场景下,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出现了。

　　郑海把渔夫帽重新戴在叶言头上,吹了声口哨,蹲下身便开始开锁。几乎只用了几秒,他就站起身,把钥匙扔给叶言,一副欠扁的模样说道:“你瞧瞧,哥就是这么牛逼。不要迷恋哥,因为哥只是个传说。”

　　这个多年后过时现在却十分流行的句子,让叶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但笑着笑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出来了。她暗骂自己矫情,抹了泪珠,轻声道:“郑海,你是不是报了北影表演系?”

　　郑海转过头,看到她通红的眼眶,顿时吃了一惊:“你搞什么啊?笑着笑着也能哭出来?”

　　叶言固执地问他:“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我知道你报了导演系,话说你长这么漂亮干嘛要当没有前途的导演?”

　　叶言看着郑海那张在阳光下模糊的英俊面容,忽地一笑:“答应我,以后进圈子里,不要招惹林若涵好不好?”

　　郑海一脸诧异:“我招惹她?我靠,林若涵火成这样我招惹她?见她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好不好?”叶言垂下眼,浓密的眼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暗潮汹涌。

　　“行行行,我答应你。”郑海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叶言骑上自行车,跟随在郑海身后。穿过浓郁的香樟树,好像夏日的炎热也能被驱散几分。

　　仰起头,叶言凝视着郑海近乎完美的侧脸。

　　“只要你答应不招惹林若涵,我们还能是朋友。”虚无缥缈的声音,她轻声喃喃着。
　　······

　　很快叶言和郑海便骑车抵达学校。他们把自行车停在校园的车棚里,便分别向各自的教室奔去。今天不仅仅颁布成绩,还有最为重要的休业仪式。今天过去,他们这届高三毕业生,就等于正式成为大人,再不复曾经的青春年华。

　　叶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边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孔,充斥着喜悦和紧张。、

　　同桌李倩拍拉了拉叶言的衣服:“叶言,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几天没见,变漂亮了嘛!”

　　当初叶言和李倩关系还是很好的。只是前世大家毕业后各奔东西,就再也不曾见面了。

　　想到这里,叶言露出一个笑容,摸摸李倩的头发说道:“我知道我肯定考得上北影的导演系啦!”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坐在叶言左手边的杜婉嫱发出一声冷哼。她是叶言这个班成绩最好的女生,长得中等偏上,平日里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郑海是全校有名的校草,杜婉嫱一直暗恋他,因着对于叶言成天和郑海混在一块很不爽。

　　如果换做以前的叶言,可能就忍气吞声下去了。但是现在的叶言绝对不会。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她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任人拿捏的人物。什么阵仗她没有见过,还会惧怕区区一个黄毛丫头?

　　叶言轻笑,故意拿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对着杜婉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什么货色?麻烦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满脸痘痘又是什么货色?”

　　杜婉嫱可能是最近火气旺盛,脸上接连冒了几颗痘痘。被叶言这样一说,她顿时哑口无言。毕竟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远没有踏入社会后磨练出来那身不动声色把人逼得狗急跳墙的本事。

　　这时候老师已经念到叶言的分数了,“叶言,560分!”

　　班里霎时一阵哗然。叶言的成绩本来在班里算作倒数,结果一下子考了这个分数,超过了班里很多人。杜婉嫱涨红了脸,她这次发挥失常,也仅仅比叶言高十来分的样子。

　　“叶言,真的哎!你都可以考比北影更好的学校了······”李倩羡慕地叫着,叶言从她眼里看出了一份真诚的祝福。也许只有在这个年纪,她才能拥有这么纯粹的情感。

　　叶言摇了摇头:“我可是立志要当导演的,我只想考北影。”

　　“还导演唉!我看,你当个场务人员就不错了。”杜婉嫱在一旁嘲讽着。

　　叶言冷了脸。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取笑她的梦想。想要让林若涵,成为她拍摄电影的女主角的梦想。

　　“算了算了,叶言你不要和杜婉嫱这种人计较。”李倩拽着叶言的衣袖,好言好语地劝道。

　　叶言其实也没有很生气。杜婉嫱今年才17岁,以她的心理年龄来看,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了。小孩子嘛,她犯不着和杜婉嫱一般计较。

　　只是叶言忽然有点惆怅。杜婉嫱说的没错,如果她没有重生,也不去混演艺圈,也许几年过后,她就会拿着场务人员的工资,继续怀揣着遥不可及的导演梦。这句话也点醒了叶言。她重生回来,除了知道后世娱乐圈的走向和几部知名电影,她还知道什么?

　　不是每个人重生以后,都能实现曾经的梦想。小说电影里称霸世界的重生者,只是假想的个别少数。

　　离开了祁姐,离开了娱乐圈里那些虚名的鲜花赞美,她得学会依靠自己,才能在导演圈里闯出一片天。

　　盛夏的滚滚热浪,继续翻卷着沉寂已久的城市。也许在某一天的将来,我们真的能够在新闻报纸上看见,属于这个女人倔强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