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夜雪》明珠

12、第十一章 天狐

　　虞弦仲看见荒的出现，竟意外有了反应，用力扒开虞弦雅的手，跑过去摸荒的腿，眨着眼睛说：“双色糯米团——”
　　虞弦雅松了口气，她真怕仲仲喝了药水变成哑巴，总算还会说话，而且仲仲在家时最喜欢熊猫玩具，给玩具起的名字就叫糯米团，可见他神智尚在，但是下一刻虞弦雅的心就悬了起来，连忙大叫：“荒！不准！”
　　荒低下脑袋已经把虞弦仲的小手掌含在嘴里，就差咬下去，见虞弦雅叫才松开口，把被压住的北羽团精瘦男子拽出来，头下脚上作势就要倒栽葱囫囵塞进嘴里整个吃掉的样子，精瘦男子骇然狂叫，天香楼的人们探首出来一瞧，纷纷缩头把门窗关紧。
　　这还是大熊猫吗？是侏罗纪公园吧？
　　虞弦雅冲上去捂住虞弦仲的眼睛，已是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北羽团的人怒喝不止，有人搭弓射箭，又怕误伤同伴，踌躇中射不出去。
　　羽夷眼见还没进墨渊就要折掉一个好手，哪里容得，当即轻叱一声，将手中马鞭一抖，猛然暴涨了数十倍，鞭子夹杂着电光抽向荒的臂弯，啪啪啪数圈缠绕上去接着收紧，精瘦男子伴随着荒的一滴口水手舞足蹈地从空中掉下。到嘴的好吃的被人打掉，荒怒吼连声，跳起来就朝羽夷扑去。
　　虞弦雅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无形兽从她身边一跃而起，空气中香气如箭掠过，她回忆起在北羽城无形兽把那高个子男人吃掉的情景，顿时不寒而栗，这一路羽夷待她并无不好之处，她实不愿再弄出北羽团一条人命乱上加乱，又知道羽夷是有本事有护卫的，一时先顾不得荒和羽夷那边，先冲着无形兽的方向嚷道：“别！别吃人！”
　　洛宸是怎么指挥无形兽的？虞弦雅不记得有听到过洛宸说话指挥，那是什么？心神么？用精神控制？
　　虞弦雅忽然灵犀一点，放开心神去感受无形兽的所在，随后她便仿佛看到一蓬轻烟将要触及精瘦男子，可就在她看到的同时，那蓬轻烟停止了动作，然后烟气中有两只眼睛慢慢移回过来看她。
　　同无形兽眼睛对上的一瞬间，虞弦雅心神晃动，人明明在原地，却好像被拉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中，她隐隐约约觉得雾中有着莫大的危险，不敢看，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极力环顾，试图找出危险的来源方向好加以躲避。
　　雾气在虞弦雅身边剧烈翻涌，忽地现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用尽全力奔过去，她感觉跑得很拼命很吃力，实际速度却很慢，这种错位感让她几欲呕血，压抑不住的害怕中她叫出他的名字：“洛宸！”才叫出口，她觉得有哪里不对，才发现通道尽头的洛宸换了衣服，不是白衣，而是黑衫，她无法理解这个，但他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她依然满怀期望。

　　“君上……”
　　星炎半跪在地，垂下手，五指慢慢一根一根缩回捏紧攥成拳。
　　该死，该死！洛宸拿他最深最痛的梦境来搅乱他的心。
　　“乱我心者，死！死！！死！！！”
　　随着星炎起身，斗牛光焰自他身上冲天而起，焰若红莲，莲分八瓣，每瓣上皆有一样剑形法宝在旋转。
　　星炎已经显出血眼法相，又强行控制将之敛去，一字一句地道：“洛。宸。你。给。我。现。在。滚。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许九席地坐在地下一间广阔密室里，正忧心地看着不停摇晃的紫莲，里面忽然传出洛宸急促声音：“快开结界！”
　　许九锁着眉说：“还没到第九日打不开！”
　　洛宸气急败坏地说：“你强行开！开了算我欠你一次！”
　　许九干脆道：“白耗人家五十年法力的事才不干！你知道没法子开结界做什么让我把你关进去？”
　　洛宸顿了顿，才说：“弦雅在里面，我不能开！”
　　许九素手轻抬，在空中划出一面椭圆形的幻镜，果然见到天香楼外虞弦雅如泥塑木雕般站在棚屋前面，北羽团羽夷众人正和虞弦雅的星兽混战成一团，鉴于虞弦雅身上冒出的紫光十分诡异，倒是没人靠近虞弦雅身边，乱战暂时并未波及到她。
　　许九一眼就看出虞弦雅的神识不知如何已到了紫莲结界中，时间拖长了不是虞弦雅的神识撑不住消散在结界中，就是身体失去神智沦为行尸走肉，怪不得洛宸着急，洛宸在紫莲结界里想是到了危急关头，他自然不会没有护身以及从内打开结界的强硬办法，一定是怕损着了虞弦雅的神识才来搬她做救兵。
　　许九本是千年的天狐之身，数百年前遇了一个负心人害她被镇压在罪名之地，整个天香镇其实是一座阵法，她一直出不了这个镇子，便开了家天香楼作耍以打发漫漫时日。
　　天狐眼界何等之高，若不是对洛宸的内情略知一二，许九怎会与他来往？但这就更显出洛宸的对手来头之大之离谱，就算是她上阵跟洛宸对打，也做不到才一日就弄出这等局面？
　　先前她已帮了洛宸把那对头关进结界，现下才知道厉害虽有些晚，可若由她来打开结界，那对头就想迁怒于她也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
　　念及至此，许九开价：“行！不过你得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管是什么都不得反悔！”
　　洛宸立时回应：“好！”
　　许九掐住诀，腰身一晃，变作了一只玉雪可爱的小狐狸，她低头朝身上看一看，被镇压日长，法身也就剩下这样罢了，她摇摇头，蹦两蹦跳上摇晃着的紫莲，牢牢抱住了以后喀哧喀哧地大口大口啃下去。

　　虞弦雅被洛宸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只觉整个人好像被冻住了似的，他怎么了？看上去好不开心的样子？
　　“洛？”虞弦雅伸手过去想要触碰洛宸，忽然卷过一阵风裹着雾扑在她跟前，迷糊中，她的左手臂被人拽住猛地一拉跑起来，贴在她手臂上的熟悉的手心处的凉感将她的害怕一扫而空，是洛宸拉着她跑，她看到洛宸身上仍是那件白衣，就有些奇怪，边跟着跑边回头张望了望。
　　“别回头。”洛宸说。
　　“哦。”
　　虞弦雅什么都不问，只乖乖地把手交给洛宸牵着，四周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浓雾，但洛宸似乎认得方向，没多久便见到依稀的亮光，跑得近了，虞弦雅看出是个近乎人形的大洞，还有只雪白的小狐狸趴在洞边上，一晃眼小狐狸又不见了，她揉了揉眼睛，只听洛宸说：“不要怕。”便觉身后一推，她轻飘飘的从亮光出了洞。

　　许九退在一边，眼瞅着幻镜中虞弦雅神识回体，眼瞅着洛宸白衣后面下摆被烧得短了一截神色匆匆钻出结界同她摆手“回见”，眼瞅着洛宸走后的下一刻剩下的紫莲结界轰然化成炽焰火莲。
　　星炎提剑在手，从莲心迈出。许九是个识货的，见着器宗做出的紫莲跟火焰所化红莲相比之下简直就是个孩童的玩具，而空气中莲瓣所勾勒出的线条更是赫然已具大道神韵，便知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看到星炎的眼光移过来，许九忙以小狐狸之形退到墙边，趴在地上，恭敬地摇了摇尾巴。她没抬头看，也感到星炎的目光如火刺般扎在她身上，接着就闻到尾部皮毛传来的焦香味，于是呜呜哀鸣起来。她知道那人对她没有杀意，否则以红莲之威，她早就灰飞烟灭，现在不过是小惩大诫，对她反而是好事，哀鸣几声为的是表示服软，可望快点结束惩罚。
　　炙热感比许九以为的离去更快，她以为星炎走了，悄悄抬起眼睛，却见星炎站在那面椭圆形幻镜之前，背手而立，他虽是一个背影，却似有无限心事倾泻。
　　幻镜中北羽团的人已经撤走，虞弦雅正拉着灵兽说话：“仲仲呢？就是那个摸你的小男孩？”
　　“你不让俺吃的那个精瘦男人把仲仲偷抱上马，逃走了。”
　　虞弦雅跺脚：“你也不拦着？”
　　“你前面站着昏过去了还直冒光，可吓坏俺了，俺要是追肯定追得上，丢下你在这边万一被人吃了怎么办？他们人多，俺叉人忙不过来。”
　　“谁会吃我啊！”虞弦雅大叫，“你举着烤肉叉子做什么？也不准你吃人。你吃人我就不要你了。”
　　“俺不吃不喝要饿死的……”
　　“那边有草，先吃点。快点吃嘛，我们去追仲仲，那个小男孩叫仲仲，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北羽团肯定把他带去墨渊了，我们要把他救回来。仲仲是很好的小朋友，你要跟他做朋友知道吗？还有这里香香的看不见的是无形，你也要跟它做好朋友。”
　　“噗噗，草好难吃，俺要吃肉，不吃肉不长力气。”
　　“那我们快去墨渊，里面有肉，快点快点……”
　　星炎的唇畔勾起一丝笑意，充满室内的暴戾之气随之散去，许九望见这笑意便是一凛，她天性灵巧，深知这等人物不是如今的她可以妄自窥探的，忙垂下头去，恰好星炎转过眼，正看见她低头的动作。
　　小狐狸双爪抱头，又把半雪白半焦黑的尾巴举起来讨好地左右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