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E班]朝颜》烟钰离

2、｛2｝打磨的时间

　　直到第五节课之前，星枝对于这一整天的调班生活的评价是“今日无事”。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这次评价竟然有类似于学校不怎么详细讲的历史上，法国人攻占巴士底狱的那天，后来被推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在日记本上写下的话的那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下午的第五节是体育课。
　　也就是说又到了练习格斗技巧的时候了。
　　星枝没有运动服，也只能在旁边坐着看。杀老师备好了课闲着没事干，在旁边捻着朵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野花。
　　“晴朗的午后，运动场里回响着有力的口令声，真是和平啊。”
　　“……=A=”
　　不杀老师只要你还在一天这里就不会和平的好么？还有挥着凶器的几十个学生怎么看都不和平吧！
　　坐在台阶上的星枝满头黑线地腹诽着。
　　乌间指了指身后新建的沙坑：“不是让你这段时间去哪里溜达的么。去那边的沙坑里玩去吧。”
　　被乌间老师这么一说，杀老师立即留下来两道宽粉泪，身边几乎快要实体化的幽怨气息配着依旧咧着的嘴角，看上去有一种浓浓的违和感。
　　特别是再加上如此怨妇的台词，活生生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前奏。
　　“太过分了乌间老师！学生明明对我的体育评价很高的！”
　　“骗谁啊……”
　　结合杀老师上课的表现，星枝基本上已经可以想象出来杀老师的体育课是什么样子的了。
　　肯定是什么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吧，比如一分钟跳绳一千下什么的……毕竟非人类的身体素质就像开了挂一样的好啊。
　　和其他学生一样，有冷汗挂在脑后的杉野无奈道：“体育课还是希望人类的老师来教啊。”
　　“忸呀？！”杀老师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拟声词，然后流着泪继续往上堆他的石头。
　　晨练时候已经看过训练的星枝并没有什么兴致再看一遍，她的视线默默转到了沙坑那里，对于单一的暗杀训练，她还是比较好奇那边快速飞动的触手是在干什么。
　　然后她看到了一只穿着和服的杀老师，捧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茶碗，身旁是一座沙子堆的……
　　大阪城……
　　星枝惊得差点一骨碌从阶梯上滚下去，他是怎么做到的啊混蛋！
　　“啊清水同学，不介意的话，要来一碗茶吗？”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一只黄色触手伸到她面前，拎着一只黑色的茶碗。
　　“啊……谢谢。”
　　她缓缓伸手去接，托着茶碗的手在指尖接触到触手的一瞬间缩了回来，碗里绿色的茶水因为她的举动稍稍洒出了些许。
　　为了掩饰什么一样，星枝连忙低头抿了口茶水，浓厚的苦涩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也亏得这一瞬间的无措，她觉察到身后的一个陌生的气息。
　　暴戾似被囚禁的野兽，下一秒就会破牢而出一般令人恐惧。
　　她装作不经意地回头，试图找出气息的来源，只见一撮如同火焰般的颜色在身后绿林中无比的明显。
　　正打算站起身来去还茶碗，却听见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往回走着，星枝拿着茶碗一级级走下阶梯，却被一个声音定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渚同学，清水同学。”
　　她回头望去，因为光线而微眯起眼睛。
　　谁……？
　　赤发的少年逆光而立，依旧是那样肆意张扬，周身的气息被光晕开来，显得不再那么骇人。
　　而自星枝觉察到那个气息开始，耳畔絮絮叨叨的非人之声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萦绕着迟迟不去。
　　“你回来了啊，业君。”
　　潮田渚纯粹欣喜的声音从星枝身后传来，使得她蓦然想起了什么，少女镜片后的眼眸缓缓睁大。
　　他是……赤羽业？
　　那些星枝曾经视若珍宝的记忆和眼前的少年一一对上，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内心有什么声音在轻声念叨着，带着低低的嘲讽。
　　你忘了吗？
　　人是会变的呀，会因为周围的事物而改变的呀。没有人会愿意抱着同样的一段记忆就此死去呢。
　　星枝抱紧了怀里的茶碗，低头看着赤羽业从自己面前走过，少年的脚步似乎微顿了下，却并没有停下。
　　但是……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呢？
　　直到听见轻微的爆裂声，她才惊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猛然一抬头正好对上杀老师被赤羽业伤到的场面。
　　自此E班第一个能够伤到杀老师的人，出现了。
　　却没有人为了终于碰到这个二十马赫的老师而喜悦欢呼，全场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看到少年美好的侧脸时，星枝心头一窒，漆黑的瞳孔一下缩紧，有什么又开始嗡嗡作响。
　　心跳咚咚的声音被无尽放大，像是击打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
　　那种，冰冷杀意交杂着怨恨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这半年……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就在她晃神的空档，赤羽业觉察到她的那一束目光，转了过来。
　　星枝立即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逃也似的往教室回去。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果真赤羽业的位子好死不死就在星枝的右手边，想躲都躲不了。
　　第六节课是社会的小测，不用有过多的动作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在找出让少年中二迟迟未毕业的原因之前，星枝觉得和赤羽业的接触越少越好。
　　只是她现在虽然极力地回想着自己被弄到B班去以后的各个校园头条，却无法很好地集中精力。
　　杀老师捶墙的噗扭噗扭的声音一下接一下，不绝于耳，星枝几乎被弄得心烦意乱就差没把笔扔了。
　　“啊——真是的，噗扭噗扭烦死了！现在在小测吧！”
　　前排的冈野妹子怒了，杀老师顶着一头的汗诚惶诚恐地道歉：“这、这还真是失礼！”
　　非人类的老师也有意想不到的普通如人的一面，还意外的有些可爱。
　　一系列毫无营养可言的对话直接被沉浸在思考中的星枝自动过滤掉，直到她瞥见赤羽业把一直藏在桌子里的冰激凌拿了出来。
　　学校里是不准学生带这种东西的，而他们班老师里面唯一一个喜欢甜食的也只有杀老师了吧。
　　这样想着，星枝忽然明白了他的目的，怕是又要暗杀了吧。
　　看到少年侧脸越发深的笑意，周身明显兴奋起来的气息是看到猎物上钩的欣喜。
　　一步，两步，三步……
　　星枝别过脸，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挣扎着什么，最后她摘下黑框眼睛，揉着有些疼痛的鼻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攥紧的小测卷子一角被缓缓松开。
　　“老师，脚下。”
　　气鼓鼓的红脸杀老师忽然听到了一声清冷淡漠的警告，立即变了脸，迅速地往旁边一跳，对老师用的粉红色BB弹以极快的速度擦着他的触手边骨碌碌滚过去。
　　可想而知刚才他要是没躲开会是个什么后果。
　　没有戴眼镜的星枝面无表情地转头，对上同样面无表情的赤羽业，对方眼底的那种情绪更加清楚地暴露在她的眼底。
　　她愣怔了几秒，随后弯出一抹类似于挑衅的笑容，眉眼灼灼，明艳不可方物。
　　赤羽业讽刺地笑了一下，似乎是对她的回应。然后他举着枪走到杀老师面前，以那种绝对能激怒对方的欠揍语气说道，“如果不爽的话，把我，或者是班里的谁杀掉好了。”
　　“不过从那个瞬间开始。”那把乌黑明亮的枪口抵上杀老师又放下，赤羽业狠狠地把冰淇淋用刀的动作捅向了杀老师，力度极大的旋转，仿佛真的想要将他杀死，“就没人把你当老师看了，仅仅是一个杀人的怪物。”
　　少年的脸上是几乎疯狂的笑容，星枝咬了咬唇瓣，终于在赤羽业的重音中发现了他变化的根源，他刚刚强调了老师。
　　自从他今天的出现开始，似乎就对着“教师”有着异常的怨愤不满。
　　过了不多会儿，星枝心如乱麻地提前交了试卷，却不忘给杀老师带去一块素绢手帕的慰问。
　　几乎是一路跑到了电车站，虽然一路上椚丘学院的学生对她指指点点的不少，本就对于这种流言无动于衷的她现在更是不会有空去在意这些。
　　她特地挑了一节人最少的车厢，掏出不怎用的手机翻找着什么，星枝依稀记得基本上每学期的校园大事都会有记录，初中孩子的八卦能力可不能小觑。
　　依照着关键字，一跳消息蹭的跳了出来，一年前2-D班学生因暴力事件导致停学处分和现今3-B班女生恶意伤人事件。
　　星枝直接无视了后者点击了前面那条消息，一口气读完那篇不知几分是真的报道，竟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靠在列车柔软的靠背上，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全然是当初说着“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的少年张扬肆意微笑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怎么嘲讽他的来着？
　　“赤羽君还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啊。”
　　只是这种任性，有几个人拥有实现它的勇气？
　　至少星枝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没有。

　　第二天赤羽业的行为越发恶劣起来，讲台上一只被钉死的鲜红色章鱼让整个教室弥漫着一股海水的咸腥味道。
　　杀老师托着章鱼，整个人都变得深沉起来，就在星枝以为他要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的时候，他用二十马赫的速度加上火箭炮的火力直接做出一盘章鱼烧出来。
　　被食物的香气狠狠冲击了下的星枝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欲哭无泪。
　　为什么她偏偏就今天没有吃早饭？！
　　在渐渐加强的饥饿感中煎熬，然后加上心中恶作剧般的怂恿，相比于旁边中二少年仿佛吞下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般的脸色，星枝一脸纯良无害地挥了挥手：“杀老师，能给我来一份么？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急了没吃早饭……”
　　“当然咯清水同学。”杀老师把一盘章鱼烧放到星枝桌上，一面关心地叮嘱，“以后再急也要记得吃饭，不吃早饭的话对于一上午的学习影响会很大，而且清水同学你自己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了解~那我开动了——”
　　清水同学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腹黑的属性了竟然和杀老师联手整别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似乎误会了什么的全班。
　　接下来一整天赤羽业的暗杀伎俩都被杀老师一一破解，不过似乎是小看了少年的毅力和恒心，他大有越挫越勇的气势。
　　顺便一提，在杀老师把赤羽业的头发弄成中分还用喷雾定型的时候，这种打磨让星枝趴在桌上笑得不省人事，虽然除却少女肩膀的抖动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别无二致。
　　放学铃声一打响，赤羽业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于是星枝跑去问了问杀老师。
　　“为师也正想找他谈谈呢，清水同学要一起去吗？”
　　杀老师贼笑着搓了搓触手的表情令她背后有些发寒，然而鬼使神差般的，星枝听到自己这么说。
　　“我也去。”
　　杀老师领着她走到了后山的一处断崖旁边，初来乍到的星枝对于整个环境还不算熟悉，自然不知道这边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赤羽业正坐在那棵长出崖壁的老树上，对面站着潮田渚，似乎是刚进行了交流的两个人此时都是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赤羽业打破了沉寂，在他开口的瞬间，星枝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容淡定的少年。
　　“杀老师是老师对吧？”
　　“是的。”星枝身边的杀老师挥了挥触手，似乎并不明白赤羽业这个问题的意思。
　　“那所谓老师，是可以拼上性命保护学生的人么？”
　　“当然，因为是老师啊。”
　　“太好了，这样就可以杀掉了。”
　　赤羽业举着手枪，身体缓慢地向后倒去，自然得仿佛只是做一个很平常的动作。
　　渚和星枝做出了同样的反应，而距离较远的星枝却比渚更快地到达赤羽业的面前，赤羽业似乎不愿被阻止，他的手指动了动，开出了第一枪。
　　BB弹只对杀老师起作用，对于他们普通人来说只是会有疼痛感而已，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星枝抬手挡在脸前，而后往下一甩，另一只手伸向前面，极力试图拽住少年往下坠落的身子。
　　而少女的指尖却在即将握住赤羽业手腕的瞬间收缩了下，就这样生生错过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