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江笑

4、入庄

　　一年半后
　　“公子，这是我家主子送上的请贴，再过半年就是英雄试剑大会，我家主子吩咐小的过来接明月公子入住杨柳山庄。”一身黑衣黑裤的小厮，恭敬的送上拜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看到小游的时候，脸上冒出灿烂的笑花。看到小游瞪了他一眼，也还是憨憨的笑着。
　　“还有半年，你们家主子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虽说半年准备时间也不算长，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接他入住杨柳山庄？
　　“是啊，主子说了，这半年主子会很忙，没有办法照顾明月公子周全，而且，主子说，请人这件事情，还要明月公子帮忙，所以，为了方便起见，还是请明月公子入住杨柳山庄。”小厮很认真的传达柳清风的话，一双贼眼还是盯着小游，脸上开心的笑容。
　　明笑君看一眼跟前的小厮，心里有些奇怪，可是看小厮纯洁憨厚的笑脸，再看看小游一脸懊恼，忽然嘴角勾起笑容，有点意思，呵呵……“你们家主子忧心了，你回去告诉柳庄主，试剑大会时我一定出现。不过，明月筑跟杨柳山庄只有一墙之隔，我看过去住就不必了。”明笑君笑着拒绝。
　　“可是我家爷说了，请明月公子现在就去，爷已经为公子备好软轿，就在门外。”小厮认真的解释，一边偷偷的看向小游。
　　“对啊，明月，何必这么见外呢，这两年来，我们亲如兄弟，你这么排斥为兄，为兄可是会伤心的。”正说着，就见柳清风大步走了进来，看见躺在软椅上的明笑君，眼中莫名的情绪一闪而逝，掀袍坐在明笑君边上，背着光看明笑君苍白消瘦的脸。
　　这一年来明月的身体，是真的差了，真的是先天有疾，只有两年之命？还是如小游那个丫头说的，因为一年前那场意外？柳清风定眼看明笑君清瘦的脸颊，没有什么感情的眼，涌起难以捉摸的情绪。
　　明月……他该拿他怎么办？
　　“这一年半以来，多亏了柳庄主，明月才能安然的活着，我怎么会排斥柳庄主呢？”明笑君笑着说。
　　“那就好，既然如此，明月你准备一下，就住到我庄里，如今快要过年，你学堂的学生都回家了，你反正也没有什么亲人，不如就住杨柳山庄，跟为兄一起过个年如何，顺便帮为兄拟一份试剑大会该请的英雄名单。”不怕你不答应。
　　“可是明月已经答应花芝……”明笑君正说着，却被柳清风一挥手打断，“花芝那，我会差人去告知，明月就入住杨柳山庄吧。”
　　“这样啊，那么小游，你去准备一下。”明笑君淡淡的说，这几年，已经充分了解柳清风说一是一的性格。既然已经备了软轿，看来是容不得他说不了。
　　“主子说了，药材庄里都有，公子只需要人过去就可以了。”小厮立刻乖巧的说道，看柳清风脸上露出笑容，知道自己马屁拍对了，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样啊，看来，这回要久住了。”明笑君笑着说道，慢慢站起，走向门外，“既然如此，柳庄主，我们走吧，小游，也没有什么要理的了，反正近的很，有什么过来拿就行了，你随我走吧。”
　　“既然是这样，晚上我同明月一起喝酒可好？”柳清风笑着说道。
　　“好极！”明笑君开怀一笑。
　　“少爷累了！”小游插嘴，不高兴的瞪着柳清风，这个人，令少爷的身体变得那么差，她最讨厌，这一年半一来，时不时找少爷麻烦，尤其是一年前那件事情之后，更是来的频繁，小游都觉得，明月筑是柳清风第二个家了，什么嘛！明明是害了少爷的人，少爷却处处忍让，还一再让这个讨厌的人出现，“柳庄主，我们家少爷住在哪里？”
　　就这么一点路，还大费周章弄什么软轿，就喜欢一些浮夸的东西，小游心里恨恨想着，抬眼已经到了杨柳山庄。
　　“小游！”明笑君对着柳清风抱歉一笑，“我的确有些累了，晚上我在住处等庄主你。”
　　“既然如此，柳叔，带明月住近明月居。”柳清风转身走进大堂，不耐的挥了挥手，这个小游，总是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他是不是不该将小游也带进庄里？
　　明月居？明笑君眼中闪过一丝奇异，对着柳清风的背影说道，“柳庄主，明月先去休息了，晚上之约一定到。”说完，转过身要走，却发现刚才送他过来的小厮挡在前面，低着头对他说道，“公子，坐软轿过去吧。”
　　明笑君看了一眼小厮，点了点头坐上软轿。
　　“你叫什么名字？”坐在软轿上，明笑君看着眼前抬着软轿的背影，身影很轻，不会是泛泛之辈，杨柳山庄里的人，都是这样深藏不露的嘛？
　　“我叫追风！”小厮清亮愉快的声音说道，然后，几不可见的感到明笑君动了一下，听得后面的人轻声说道，“如风行走，如云轻游啊……”
　　名为追风的小厮立刻补充道：“我虽叫追风，却有一个不好的姓氏。”明笑君似乎可以想见前面的小厮懊恼的神情，于是略感兴趣的问道，“你姓什么？”
　　“我姓莫。”小厮懊恼的口气。
　　明笑君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出声，“追风，莫追风，哈哈……你很有趣，我在杨柳山庄的日子，蒙你多照顾了。”
　　“小的不敢，照顾公子是小的应该做的，公子有什么事情，让小的去做就行了。”有些不好意思。
　　“麻烦你了，追风。”明笑君好心情的说道。

　　“柳叔，遣两个人守在明月居外面，备一把软轿给明月。”柳清风对着窗外的寒冰床，嘱咐。
　　“是，爷，可是，为什么？”老管家问道。
　　“我同他说话的时候，不想见到他病恹恹的样子，令人无趣。”冷冷转过脸，柳清风走向太师椅。老管家唔了一声，他的爷，原来只是不想无趣啊……可是，为什么看见明月公子病恹恹的样子，会觉得无趣呢，像他，只会觉得惋惜，怎么会无趣？
　　哎，爷的性格，果然是有些扭曲的啊。

　　“明月，你很守时！”柳清风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明月，月光下的他，看上去更觉得苍白无力了。柳清风皱皱眉。
　　“柳庄主相邀，明月怎敢怠慢。”明笑君走进亭中。看着桌边的软椅，心中微微惊讶，软椅啊，这一年，他坐不得凳子，无靠背的他坐不久，都是躺在软椅上，杨柳山庄也有这样细心的人了。想必是小游，不能阻止他喝酒，却又不忍心他疲累。明笑君于是坐在软椅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赞道，“柳庄主准备的酒，都是明月平常喝不到的好酒。”
　　柳清风不甚在意，拿起酒喝了一口道，“说起来明月的身体变差，我也有责任，一两壶酒算不得什么。”
　　“那件事，庄主不必放在欣赏，明月早就说过，先天有疾，只有两年之命，或许，是我的身体到头了吧……”明笑君笑笑，想起一年前的事情。
　　“胡说，我还想听明月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一定治好明月的身体。”柳清风拼命摁下心里的不悦，还有半年，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才觉得明月很得他心，想要留他在身边，他不会让明月就这样下去，再说，明月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他不是吗？哼哼，柳清风心里起了妄想，他一定留下明月。
　　“柳庄主何必固执，这是天命。”明笑君笑着，脸上透出无奈。
　　“我从来不相信天命。”柳清风冷哼，天命？见鬼去吧。
　　“明月的身体一出生就是不好的，没有因为谁变差，柳庄主为明月做的事情已经不少，希望柳庄主不要再提这件事，明月觉得很见外。”明月笑说，又拿起一壶酒。
　　“既然明月不想见外，这件事就不提。”柳清风脸上又露出痞痞的表情，“我请明月来，只是想明月帮为兄想一想，今年的试剑大会，该邀请谁出席？”柳清风看着明月灌酒，有些惊讶他喝酒的速度，却也没有拦着，虽然知道明月好酒，无酒不欢，自从一年前的事，也知道明月没有了酒，就等于没有了命。可是，怎么会这样？他不清楚，也一定要弄清楚。
　　“这有什么难，相信柳庄主早已定下，何必要明月帮忙，江湖上，谁能不买柳庄主的面子。”明笑君淡淡说道。
　　“那你说，我会邀请谁？江湖上，有谁值得我请？”柳清风抓着不放，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事实上，明笑君足不出户，可是，却很了解江湖上的事情，这是些日子来，他对明笑君觉得迷惑的第二个地方。明明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却不亚于江湖上的风雪山庄。风雪山庄是江湖上消息来去最快的地方，任何人想要知道什么，只要负的起足够的价钱，就能从风雪山庄买到消息，可是，他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
　　“庄主有些奇怪，我又不是神算子，怎么会知道庄主邀请了谁。”明笑君挑眉，看向柳清风，却见柳清风也眼光紧紧的锁着他。笑容扬起，毫不犹豫的对上柳清风的眼。
　　“是吗？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明月的眼睛，明月说说看，为兄也好看看漏请了谁。”就像之前，明月知道黑白双杀，知道他五年前得到英雄剑时所定下的规矩，而认识明月的这一年来，更惊讶的发现明月对武林的事情知道的居然比他更详细，这一切，令他迷惑，而这种迷惑，一直都没有答案。
　　“庄主说笑了。”明笑君淡淡的说道。
　　“那么，不如这样，”柳清风一挥手，立刻上来一壶酒，柳清风微微打开一个口子，醇厚的酒香立刻溢了出来。柳清风看着明笑君一脸震惊的表情说道，“这可是杏子酒庄最好的陈年桂花酿，如果明月猜中，一中一壶酒。”
　　摆出诱惑，就不相信鱼儿不上钩。
　　明笑君眯眼看了柳清风一眼，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柳庄主把我的弱点真是抓的紧啊……”
　　“如果这是明月的弱点，那我就好办多了。”柳清风笑说，鱼儿上钩了，钓鱼的人心情当然不错。
　　“那好吧，不过其实这些是显而易见的事，柳庄主真是白白损失了酒。”明笑君笑叹，然后拿起一壶酒，说道，“江湖上三庄四楼，庄主总是不会漏下，除却杨柳山庄，明月已经得了六壶酒了。”
　　柳清风笑道，挥挥手，六壶酒立刻摆上桌。“这几壶酒就当是白送给明月的。”江湖上三庄四楼，分别是杨柳山庄，风雪山庄，扶苏山庄，事实上，只有杨柳山庄是刀剑世家，其余的像扶苏山庄，其实是以医术为主，风雪山庄，则贩卖消息，不以武字为先，但是，这两家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不可能不请。所谓的四楼，则是楚狂歌的狂歌楼，欧阳肃清的清涧楼，尹承空的天水楼，醉红的醉红楼，前三楼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武功自成一派，而已狂歌楼为翘楚，醉红楼说起来其实只是妓院，可是，这种武林盛会，少了女人，便更觉无趣。所以，这种时候，往往都会有些女人在场。如此三庄四楼，便一定在其中了。
　　“还有十二剑阁的十二剑客，相信庄主已经发出英雄帖。再来就是几坐山上下来的，算算，大概有五个山头，像是云空山的封子固，庄主，要我一一说明吗？”明笑君笑道。
　　柳清风眼中已是激赏，看着明笑君的眼睛多了几分激动的神情，笑说，“不用，来人，十七壶酒。”
　　“不，十二剑阁就算是一壶吧。”明笑君拒绝，看柳清风的慷慨，看来，杏子酒庄的钱老板脸色不会好，苦苦收藏的一桶酒，都被柳清风给收了来吧。
　　“一个是一个。”柳清风挥手，毫不在意。
　　“还有翦云榭……”林林总总，明笑君慢慢的数着，而柳清风的眼神却越来越明亮，看着明笑君的脸越来越有光彩。这就是明笑君，柳清风盯着桌上少说三十个酒瓶子，其中一般已经成了空瓶子。这些江湖事经由明月的嘴说出来，真是再简单不多的事情，这是他认识的明笑君，那个有些神秘的明笑君，那个时时抓不到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的明笑君，这样的明笑君，有时候让他激动的不能自己，很想就这样将明笑君留在了身边，如今，他想要留下明笑君的心情居然有些迫切了。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情，自从他知道明笑君这个人以来，他自己的心情有些失去控制了，而显然，他对明月知道的太少了，知道他是一个教书朗，知道他对江湖了如指掌，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甘心当个教书朗，他一无所知，这一年半来，就算他刻意留意了，还是不知道，他的明月，还瞒了他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瞒？他不知道，他不知道的时候心里起了恨意，明月瞒了他这么多事……显然，并不把他当成熟识的人，能够交心的人，这居然让柳清风觉得不舒服了……他要留下明月，让明月告诉他所有的秘密……
　　当然，最重要的，是关于他这个人的秘密……
　　眼前的慢慢抿着酒的明笑君，已经明显露出了一点醉意，还有一些疲累，喝了那么多酒，脸色在月光下却还是那么苍白，不知为什么，柳清风居然有些不舍了，更有些懊恼，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说风雪山庄有个御用的大夫，以毒闻名，专治不治之疾，只是，从来不治风雪山庄以外的人，不知道那个大夫能不能构治好明笑君的病，治好了病之后……治好了病之后，他能不能就将明月留在身边，留在明月居了……

　　“柳庄主，明月累了，要先回去了，这酒，先留着吧。明月下次再喝。小游要担心了。”明笑君醉眼朦胧，打断了柳清风炽热的眼神。
　　柳清风收回目光，看向桌面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酒壶，好样的，这陈年桂花酿，一般人，一壶下去就已经醉了，最好的，也不过喝个十瓶，只是，没有人会将这珍贵的桂花酿当作水一样猛喝不知，而明月，居然一下子喝掉将近二十壶，才有了一些醉意。
　　“余下的酒，就暂时让柳叔收着，下次同明月一起喝。明月要怎么回去？”柳清风问道，看明月现在的样子，想要走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了。
　　“小游不在，哎，怎么办呢？”明笑君转过头，远远的，似乎看见一个人的身影，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不觉嘴角勾起一个笑，抬手挥了一下，“是你，追风？”
　　远远的人立刻朝前跑近，朝明笑君笑开了花，“我来接公子的，小游姑娘说公子该回去了。”很自然的忽略柳清风有些不豫的表情。
　　柳清风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小厮，有些眼生。庄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小厮了，而且，明月是不是太不把他当回事了，明明他就站在身边……
　　“什么时候，庄里轮到那个丫头说了算了？”柳清风不悦出声。此时，追风才看了柳清风一眼，似乎意识到什么，愣了一下，立刻说道，“小的该死，那么庄主，小的抬了软轿过来，是否要接公子回去？”
　　柳清风皱皱眉，“你叫追风，什么时候进庄的？”
　　“我一直都在啊，柳庄主，要不然，爷问柳管家，是柳管家收的。”追风很认真的说道，一边看向垂手守在一边的老管家。老管家看几双眼睛纷纷看向自己，说道，“呃，是有这么一个人，我记得的，是两年前收的。”
　　柳清风眉头不展，转头看了一眼追风，才说道，“送明月回去吧。”
　　“好！”年轻的脸上立刻又笑开了花，乐颠颠的走到明笑君身边，将明笑君扶了起来，“公子小心。”却不见柳清风的眉头又大大的皱了起来。
　　明笑君回以微笑，借着追风的手臂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抖的厉害。醉眼谜蒙的朝着追风笑了一下，无奈的说道，“我的腿在抖呢，不好意思，追风，麻烦你了。”明笑君小心的迈开步子，腿却抖个不停，他尴尬的笑笑，有些无奈，却更多凄凉……脚下忽然一空，明笑君轻呼一声，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抬头却看见柳清风月光下冷冷的脸，下一刻，人已经在软轿上。明笑君有些错愕的看着柳清风的神情，眼神冷冷的不看他，他在生气，而明笑君感受到了。为什么呢？气什么？
　　见柳清风似乎没有离他的意图，明笑君只好说道：“谢谢柳庄主，明月先行一步。”然后看一眼追风，示意追风走，追风走过柳清风身边，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柳清风，然后立刻笑脸盈盈的走到明笑君身边，一脸灿烂的说道，“公子我们走吧，小游姑娘见我不回去，一定着急了……呵呵……”

　　轻，真的很轻，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明月吹走似的。柳清风盯着自己的手，有些惊讶刚才怀里的重量，就像是什么都没有似的，一年前，他就觉的很轻，可是，后来发现，明月竟然是……一年过去了，似乎更轻了，几乎没有重量，怪不得，明月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单薄的没有形状。柳清风盯着自己的手，一年前的那一次，真的让明月的身体有这么大的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