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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深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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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在我跟前装傻。”岚英轻笑,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如今六皇子在圣上跟前颇为得宠,连太子殿下都要让他三分,你若是嫁过去,再怎么不济也比家里受气强。”
来薛府之前,傅清隐隐猜到变化应不止是窦夫人的事情,却不曾想这一世的自己,竟还多了一桩天命姻缘,傅清的脸色不大好。
“之前你不是日日夜夜都盼着圣上下旨,好让你早些嫁过去,现如今倒是近乡情怯了?”
不说险些忘了,重生前,她倒是中意过那六皇子几年。
“这婚事,是圣上钦赐的?”傅清喉头哽了哽,极力压下满腔的震惊与无措。
“当然是啊。”岚英戏谑地瞧着她,“说起来还是一段美人救英雄的佳话,三年前,你进宫赴宴,无意中救了六皇子的命。圣上大喜,当即就赐了婚。”
三年前,她才十二岁,不识武艺,亦不通水性,被六皇子救还差不多,傅清不傻,一眼就瞧出这是个局,蓦地让人不安。
“那当时,我们可有肌肤之亲?”
“清清,你自己都忘记了?当日你奋不顾身把六皇子从水中拉起,自然是有些触碰的。这是天大的福分,让窦氏母女嫉妒得不行……”
好熟悉的手段,傅清垂着眸子不再说话,心头却如热浪翻滚,自古女子的名节最是要紧,前世如此,今生还是这般。那宫廷便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她避之不及,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卷入其中。
见傅清的脸色有些发白,岚英想着是提及窦氏让她不悦,忙安慰道,“清清,出嫁前你便在我这好生住着吧,那学士府不回也罢。”
傅清茫然间点了点头,如今她在傅家地位一落千丈,跟了六皇子着实能少受些委屈。只是她嫁了六皇子,那戚长风又该如何?
罢了,他那样光芒万丈的人物,还需愁身边没人?说不定上一世的她才咽下气,他便马不停蹄地找了填房。那秦尚书的千金,当时宁肯做妾也要嫁进戚府的。
彻夜未眠,第二日晨起时,傅清精神头着实不怎么样。但她倒不是个认死理的人。又好歹活了三十余年,心思总是比旁人多几个弯弯绕。
用过早膳,她径直去了表哥书房,查到不少当朝的经略概要,凭着自己的记忆,一一比对,大周朝的要事均无错漏。变的都是些与她紧密相关的人罢了。
莫非上天真的觉得她上辈子活得太过顺遂,非要让她重生到处处不如意的今生?
傅清很快打消了这念头,如今这种种,倒像是她得罪了什么人,才事事不顺,跟她逆着来。爹爹在朝堂上最擅和稀泥,从不与人交恶,至于她养在深闺,平时也甚少出府。能遇上什么仇家?唯一的可能,便是戚长风,那人为官时是有些算计,恐怕树了不少敌……呸,她十六岁时才嫁给戚长风,明年春闱戚长风才进京。眼下能跟他有什么关系?傅清她想了许久,也想不出那人是谁。如今唯有记在心里,暗暗小心。
午后,傅清央着岚英一道出府,到京郊爬山。
岚英疑道,“你能徒步上山?”
印象中傅清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平日里在她那古板老学究姨父的熏陶下,更是一副柔弱的官家小姐做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性情大变,虽是胡闹了些,但仍谨守千金小姐的本分,不然怎会被那对母女逼成那样?
傅清想了想自己的身子骨,冒进不可取,略微脸红道,“那你教我凫水如何?”
眼下诸多繁杂事务都可抛置一旁,唯一要紧的就是自己的身子骨,好在她这一世落水得遇神医,没有在床上躺太久。傅清本想拜会那位神医,却听桂香说那神医留下一个方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只好作罢了。
“清清,你不会凫水?”
“废话,我要是会凫水,能在床上躺这么多天么?”
“你不会凫水,又是怎么救的六皇子啊?”
她也想知道当时是怎么救的那人。怕再争执下去,被岚英瞧出破绽,随便扯了个谎圆过去。所幸岚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细究这些,没多说什么便应承下来。
薛岚英出身于武将世家,武艺了得。又顺手教傅清一些基本功,傅清自是远远比不上她的身手,没练一会儿就香汗淋漓,薛岚英见她体力不支却非要坚持练的样子,宽慰她道,“你自幼体弱多病,能有这般气候已是难得。”
傅清又是一笑,“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也不图千万军中取大将首级。只想强身健体,便是极好了。”
在薛府的日子和睦顺遂,很是逍遥,傅清跟姨母一起练字作画,抚琴下棋,或是跟着岚英一起练练功夫,傅士元鲜少派人来传话,怕是俨然忘了他在薛府还有一个女儿。
眨眼便是两个月过去了,九月初五,姨母家有家宴,傅清本不想过去,不想岚英磨破了嘴皮子地鼓动她去,傅清也只好厚着脸皮跟去。
谁知傅清到了膳厅,只见二表兄赵子安领着表嫂赵柳氏端坐在一旁,姨母居于另一侧,席间正中的位置,分明是替她留的。
见是她来了,众人皆起身相迎,纷纷道喜。
傅清呆站在原处,姨母提起一个礼盒上前,微微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又是你的笄礼,姨母可都替你记着呢。你姨父还在关外,实在是脱不开身,可不能跟他计较。你母亲走得早,这“教茶”一事须得我来操办才是。”
姨母三言两语便击中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自重生之后受的种种委屈似乎一瞬间都浮现在了眼前,傅清眼眶一热,不争气地溢出泪来,“多谢姨母。”
“这些年都是这般过来的。怎么今日便不争气地哭了?”
“我是高兴。清儿谢过姨母。”
前世里她受惯了娇宠,便是被姨母一家人都捧在手心里,也觉理所应当,如今傅清却小心谨慎地把这些奉若珍宝。傅清想,事事顺风顺遂,倒也并非是完全好的。
“自家人哪需客气这些?一家子的人都在等你,快些入席罢。”
傅府那边一整日音讯全无。在姨母家,她反而活得像是在自己家。原先父兄也是如这般宠爱她,思及两世的差遇,傅清始终无法释然,但不释然又能如何?
约莫到了傍晚时分,傅府那边总算遣了人过来。不曾想竟是傅府的管家引着内侍进门。
内侍碎步行至众人正中,呈出一方巴掌大小的丝绸盒子,“大姑娘可让奴家好找,这是六皇子殿下给大姑娘的生辰贺礼,殿下特意命我亲自送来。”
傅清有一瞬的怔愣,尔后恭敬道,“臣女谢过六皇子恩典。”
太监奉上贺礼,未有去意,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傅清,压低嗓子道“惠妃娘娘还托人带了口讯出来,近日秋意甚浓,想来姑娘的前些日子刚着了凉,身子骨不大爽利,还请您抽空到宫中小住,养些时日,权当是陪陪她,不知姑娘打算何时进宫?”
傅清心头一颤,面上还是盈盈浅笑:“谢娘娘厚爱,学士府与将军府相距不远,我明日便动身回府上准备。”
让傅清进宫一事,薛府诸人也是惊讶,一同谢了恩。送别管家和内侍,宴席便少了几分爽朗的笑声。
见傅清脸色微僵,薛氏夹了个红烧狮子头放到傅清的碗里,“大周朝并大臣之女进宫侍奉贵妃的先例。惠妃娘娘怕是在圣上跟前讨了恩典,才让清儿你有这样的殊荣。”
“姨母,清儿明白的。”
傅清身上虽是有圣上亲赐的婚约,但眼下尚未正式下聘。此举等于是定下她皇家媳妇的身份,故意把她抬得高高的,像是要给她撑腰一般。
这也约莫在向天下人宣告,六皇子对她,志在必得。
筵席散了之后,傅清一人行至薛府的花园。今夜她喝了些酒,步伐尚能稳住,脸颊却不住地烧红发烫,疏月正朗,她仰着头看着,和戚长风有关的前世种种,再一次涌上心头。
前一世与戚长风成婚之后,她便鲜少踏出戚府。开始是因着流言;后来她生完允儿之后,身子骨便愈发不如从前,便是想去也没什么好时机了。后来戚长风的官越做越大,需打点的家务事也愈发多起来。她一人呆在内宅,围着她的转的净是些嬷嬷丫鬟小厮。
守在深宅里虽寂寞,但于她而言,平淡却心安。不想她这一世,却要从深宅搬进深宫,那里刀光剑影,是更深的漩涡。
傅清回屋的时候,岚英正托腮望着六皇子送来的贺礼出神,她清了清嗓音,上前打趣道,“清清,你可拆开瞧过了?”
岚英不知她为何不愿多提六皇子,只端详了这礼盒许久,才意味深长道,“清儿,我有些不懂你,其实……其实六皇子对你,比姨父对你都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