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帮》卫何早

4、第 4 章

　　天色完全呈现黑暗色调时，一行人终于站在百乐门门口。

　　高飞终于见到了安化县的“百乐门”，与上海那个风月场所同名不同地，想来人家也算不容易，费尽心思模仿，还是不伦不类，中西两种风格毫不协调却硬是被搭配在一起，蒙本地人可以，高飞这种生在上海的人，见了却只有想笑的感觉。

　　马珑活到现在没出过安化，自然以为这是时髦的象征，仰头挺胸地进门，十分潇洒地坐在定好的位子上，众弟兄纷纷落座，高飞冷眼看着这些大男人，他们是那么潇洒，那么自如，自如到根本没给自己留个位子，高飞白着脸站着，一时不知何处容身。

　　老肚坐在长沙发的末尾，挪了一块地方，招呼高飞：“过来坐吧。”

　　高飞看一眼，心说你是让我单脚站着还是坐着呀？是人都没那么尖的屁股可以坐下去。

　　老肚看向马珑，众兄弟还是自觉的，惟独马珑身边的位子空着，很显然是留给寨主夫人的，可夫人宁愿无视，这就不能怪我们自私了嘛，老肚冲大当家身边努努嘴，去吧，去吧，别不好意思。

　　高飞盯着老肚，不动。

　　过一会儿，老肚认输，起身，好吧，那个宝贝位子我就勉为其难坐了吧。

　　老肚刚坐下，马珑看他一眼，似乎十分不满，老肚那个冤啊，我也不想啊，这时，乐声起，于是说：“请高飞跳个舞吧，就一个女人，还把她气成那样，何苦呢。”

　　马珑白他一眼：“我宁愿和老母猪跳。”

　　“母猪多，高飞只有一个，独一无二。”老肚坏笑着看过去：“你看那小脸蛋多水，小腰多细，小手多白。”

　　“小脾气多臭。”

　　老肚将他一把推过去：“哄好了就香了。”

　　高飞如愿以尝地坐在老肚的位子上，马珑站起来她看到了，被老肚推过来她也看到了，哼，不催着你，你还不来？来了也不搭理你，所以她冷淡地看着马珑走来。

　　马珑默默伸出一支手。

　　过一会儿，高飞淡淡地：“我不想跳舞。”

　　马珑那支手突然僵住，显然没料到对方这种反应，脸色渐渐寒下来，这种不识抬举的女人，还真是见所未见。

　　“不要害羞嘛。”老肚笑道：“我们还没见过大当家这么正式地请人跳舞呢，高飞，给点面子吧，人家等这机会已经很久了。”

　　“我不想跳。”高飞依然道。

　　马珑伸出的手突然抽回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走了。

　　高飞有点愣，咦，走了？我不过想挽回一点面子，哪怕你再多伸一会儿，或者说一句话，我都不会再计较，可你就这么走了？她向马珑离去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一个劲往后台走，高飞奇道：“去那干嘛？”

　　“找陈莺燕。”老肚见高飞一脸不解：“陈莺燕你都不知道？这一带最红的歌星，我们当家的和她老相好了。”

　　尽管高飞努力显得平静，其脸色还是出卖了她。

　　老肚张口，想说什么又不想再多说，说什么呢，人家大小姐就这脾气，又不是你说人家就改了，再说，说白了，马珑也不是啥好东西，也许高飞离他远点反到是件好事。

　　老肚凑近高飞：“哎，我们认识挺久的吧。”

　　“嗯。”高飞心不在焉地。

　　半晌，老肚问：“高飞，你是谁？”

　　“我能是谁？”高飞一愣，笑。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个问题，还是你自己最清楚。”

　　“我不想说。”高飞沉默。

　　“那就不说吧。”老肚笑容缓缓消失：“希望你给我们带来的，不是灾难。”

　　“什么？”音乐声响，最后一句，高飞没听见。

　　“大当家让我们别问你，出了事，他顶着，我问他，他说，你不想说，他就不问，偌大个大马帮，难道庇护个女人还不行。”老肚自言自语。

　　高飞看着四周霓光闪烁，微微有点出神，是吗？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吧，马珑不是没有担当，只是，这样的话，不像出自他口。高飞想，有点，有点什么呢，有点温柔？让人觉得温暖。

　　“大家玩着。”马珑搂着个红衣女人走过来。

　　“别急着走嘛，当家的。”老肚抬头看着陈莺燕，底气越来越不足，显然知道自己的话起不了多少作用。

　　高飞只看一眼，就承认陈莺燕的确是个妖娆的女人，那种媚态只有自然散发，才能让女人都不讨厌。很明显，自己输了，或许从未赢过。

　　“你就是高小姐？”陈莺燕很自然地伸出手。

　　高飞落落大方地与她握手：“陈小姐，久仰大名。”

　　“风尘之女而已，比不了高小姐大家闺秀。”

　　马珑笑道：“客道完没有？”

　　“完了。”陈莺燕娇憨地瞥他一眼。

　　马珑二话不说，搂着她出去，没有再回头。

　　高飞重新坐在沙发上时，发现所有人都异常地沉默着，一双双眼睛看着自己，流露的神色真是各式各样，品种俱全，尤其是老肚，看过来的目光中，那种过来人的了然，让高飞忍不住鼻子发酸，她强忍泪水，微笑：“继续玩，继续喝呀，舞照跳，拳照划。大家看着我做什么？”

　　大家依然沉默，甚至更加沉默了。

　　高飞本来想说，难道我很像可怜虫吗？一想到可怜虫，马上就觉得自己还真贴切，于是真成了可怜虫，眼泪“嗒”一声，掉下一颗，一颗开路，前仆后继，后面的无数颗眼泪断线珍珠般，哗啦啦，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