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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林白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调派到X镇派出所,已经一个月了。

      他家就住这镇上,一切熟悉。

      当初上级给了林白明确的任务,在当地组织侦破连环强/奸/案的专案小组,尽快查明,安定人心。

      林白惭愧,着急,愤怒,激奋,可,查无所获。

      一个月来,林白睡不安稳,吃不踏实,脾气便更加暴躁了。

      派出所里是以往没有合作过的同事,不理解林白的办案风格,受不了他的脾性,表面对他应承,底下诸多抱怨,给林白的侦破过程造成一定的阻滞。

      这件简陋的办公室,四面有窗,且洞开,照理能淌进四月丝丝柔柔的风,可室内气氛凝重,办案警员个个脸色灰闷,情绪郁默,鼻里呼出浓浓的气,聚到半空里,像夏日雷雨前推过来的云团的味道。

      三五警员围桌而坐,或低头看案卷,或托腮淡渺思,或烦躁抽闷烟。

      林白在室内中间而站,骨架□□,背影沉重,掂量的却是三日前永安新村爆炸案。

      令他头痛,思寐三晚。

      人们常说,动脑的人喜欢抽烟,用来缓解压力。林白思虑问题时,却没有这种习惯,他父亲教会他无数个实用的道理,这是其中一个。

      林白苦笑,因为自己的不懂消解,他老来的白头发会不会也多过一般男人?

      林白抬头,瞄一瞄周匝同事们各色神情,镇定展眉,率先开口,打破一室沉闷。

      “现在开始讨论永安新村3号楼102室爆炸案。”

      “是的,队长。”左手第一位的小张边翻案卷,边接口道:“案发时,102室内只有一名女子,经查,是她自己将厨房煤气罐搬至卧室里,引爆起火的,案发现场并无其他可疑迹象,应为该女子自杀,女子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要加提一句的是,由于爆炸原地点靠近外边巷路,所以案发时波及旁人,有对面商铺玻璃震碎,店员和一名当时正在购物的年轻男子略受轻伤,无碍。可是……镇派出所的老巡警庄九柳当时正在现场执行公务,事起仓促,来不及躲避,无辜死亡!”

      会议桌左右各漫开一阵低低窃窃的私语声,话题中心不断重复着那两个关键词,“无辜的老庄,无辜的丧命。”

      林白的心思也仿佛缠绕上了丝茧,一梭子的紧,一梭子的寒。

      他用咳嗽来掩饰难过,分析却还得继续。

      “引发爆炸的女子的资料。”

      “是的,队长。”右手第二位的小孟,翻开文件夹,回报小心谨慎,总觉得坚实急性的队长今日,喉口像酝酿着冬日飞雪的味道,不像一个浸在四月里的人。

      “是的,队长。死者名叫蒋红梅,女,25岁,江苏盐城人,来W市打工四年有余,目前工作单位正是永安新村对过的世一绣品厂。咳,值得一提,蒋红梅是一个月来连环强/奸/案的第三名受害者。”

      小孟身后的小沈,黑小子,年轻热血,口不择言:“噢,她一定就是为此而自杀的!”

      林白凶狠一瞪,神色可怕,“侦破最忌妄下结论!”

      小沈恹恹噤口,肩背往后缩了缩,瞅着林白转脸不再看他了,他倒与旁边的小警员交流起情绪来,吐着舌头,不以为然,怪林白的一本正经。

      林白说道:“受害者遭强/奸/因而厌世自杀,也是一重原因,但是我们不能排除其他因素,还得查,直到——毫无误差!”

      “是的,队长。”

      “晓得,队长。”

      答应声此起彼落,听听热闹,却不够干脆。好像柳树头飞不完的飘絮,总是落下来挠着人的眼,挠着人的心,忒得寂寂不可爱。

      林白长息,看窗外下午的风景,耳朵一动,有警员引进来一人。

      “队长,这是巡警庄九柳的妻子,她来领回死者的遗物。”

      林白转头,看到一个白脸红眼,在在伤悲的中年女子。

      林白对她有礼点头,算作招呼。

      周围一干小警员却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安慰,乱了点,却有八分的暖,很令人感动的场面。

      “庄嫂,节哀。”

      “庄嫂,老庄是好人,他在世时,我们这些年轻人都受过他的照顾。庄嫂宽心,以后生活上若有什么困难事,尽管开口跟我们说。”

      “是的,男子汉大丈夫,拍胸脯保证,钱有还清的时候,歉人的情却是一辈子还不清的。”

      “庄嫂,难过的当口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长眼睛长心的人都明白,老庄是死得忒无辜了。人家被强/奸/厌世自杀,干吗要波及旁人,白白牺牲了我们的老好人……”

      “小沈,住口吧。”林白适时插嘴,这样的话并不应该对老庄的未亡人说。

      庄嫂抬手背拭泪,眼角绵绵,似乎愈见绝望。她手瘦,青筋暴突,泪落其上,轻轻一滴,却像要压断她整只手似的。她频频点头,半束灰白头发落到额角,抖抖颤动,她的唇也是,以老人家的方式嚅动着,一昧只会说两个词,“谢谢,麻烦……谢谢,麻烦……”

      林白觉得可怜,不愿再看,派警员带她去储存室领死者遗物,送了出去。

      林白累了,脑子却不能停,沏茶,在走光了人的会议桌旁坐下。

      他以为永安新村爆炸案,算是告一段落。

      全镇以为这案子里最闹心的是死了个无辜的巡警,落下两滩眼泪后,照旧日常作息。

      林白无力翻着的还是那叠怎么也破获不了的连环强/奸/案的卷宗。

      会议室门开,没人引领,这阵脚步声是自个儿淌进来的,细细腻腻,巧巧悄悄。

      林白熟悉这种独特的走路方式,没抬头便难得一笑,爽利干净,散了硝烟弥漫的暴躁味道,“莫……”他唤道。

      林白抬眼,惊。

      对面一个年轻男子,泛白的牛仔裤,淡净的白衬衫,薄削且弧形美好的黑头发,瘦长的脸,皙皙细细的五官,微微笑,唇飞一色,像含着清凉的薄荷叶片。

      男子却有一条手臂屈起,吊着绷带,这幅形色才让人咂辨出他眼底那丛笑,暗含三分狼狈与好玩。

      林白对他吼:“莫,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小莫清清淡淡,“林白,别总这么咋呼急躁啊!”

      “我说,你的伤是哪儿来的?”

      “被炸的。”

      “什么!”

      “永安老村对过的阿蔷便利店,卖自家煮泡的大麦茶,芬芳醇厚,味道绝佳。”

      “莫!”林白漾着古怪的眼神,“请你说重点。”

      “正说着呢。喜欢阿蔷便利店的大麦茶,每天总要踅过去买。三天前的黄昏,永安小巷里连只狗都没经过,只有进去买茶的我和巡逻进巷的老民警。身后民居中的一所突然爆炸,死了那个老民警,伤了我半条手臂。”

      “案发现场那个正在购买饮料、被爆炸波及的年轻路人,就是你?”

      “这么简单。”小莫点头。

      “这么简单?!”林白瞪目。

      小莫突然不笑了,由一刻前的吊儿郎当转入一刻后的执念沉思,不见造作,一切自然。

      他眼神湛亮,纠结着林白火爆眼睛里的内容,他的话头似纺织机上的梭子,轻轻轱辘一拨,便滚上一周边的阴湿味道,似乎他拿捏出的布匹会绘上沉重伤悲的图案。

      “所以,想来看看你们的正式调查结果,是属于简单,还是不简单。”

      “厌世自杀!”

      林白知道自个儿匆忙定论不对,他刚刚不是也那样责怪着口不择言的小警员,可是这个莫……不,莫好管闲事的本事他又不是没领教过,不能对莫透露更多……一切,化为简单。

      “这么简单?”小莫落落恹恹,开始难过了。

      小莫蹭近前去,低头看到林白手下正翻开着强/奸/案卷宗,看就看呗,他的坏习惯,还要喃喃念出来。

      “仇小妹,女,23岁,江苏建湖人,目前就职于W市世一绣品厂,住址:X镇永安巷3号永安新村1号楼102室。2007年3月2日晚5点到7点之间,在家遭人强/奸/,被击昏头部,未看清犯人面目。102室大门有由外破坏而入的痕迹,应属强行入室。周围住户未听闻打闹声响,未看见可疑人影,案情线索模糊。

      孙琳琳,女,23岁,江苏盐城人,目前就职于W市世一绣品厂,住址:X镇永安巷3号永安新村5号楼102室。2007年3月23日晚5点到7点之间,在家遭人强/奸/。大门也有由外破坏而入的痕迹,也属强行入室。

      蒋红梅,女,25岁,江苏盐城人,目前就职于W市世一绣品厂,住址:X镇永安巷3号永安新村3号楼102室。2007年4月5日晚5点到7点之间,在家遭人强/奸/。现场犯案遗留痕迹分析,与前两起案件应属同一人作案。”

      “啪”!林白推开小莫,狠狠合上面前的文件夹,“喂!别念了!”

      小莫悻悻退步,踩在窗内照射进来的阳光后头,在远处静静瞅着林白。

      林白别转脸,喃喃道:“可怜的事,可怜的人,别念了!”

      小莫声音泠泠,有月夜下水气腾挪袅移的味道。

      “邪恶的案子,无耻的犯人,所以,要看,要念,多念,多思,也许,真相正藏在意想不到的角落旮旯里。林白,你是好警察,你一定能捕捉到真实的!”

      “莫……”

      “干吗一脸感动?你我,老朋友了,呵呵。”

      “正因为由小相识,你肚里开着哪锅粥,我岂会不晓?那个,莫,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明明应该是在N市读医大的学生,又不是放暑假,平白跑回家乡,嗯,干什么呢?”

      “啊?”小莫的黑眼珠骨碌子溜溜不停的转,两丝尴尬,“没,没干什么呀!”

      “没干什么……哼,莫,你不会是又逃学了吧!”

      “啊?没这回事吧,我这叫做兴趣游历。”

      “唉,你若对所学专业不喜欢,该好好跟你妈说。你们富贵人家,你父母受过高等教育的,应知礼识性,懂得自家孩子的心。我父亲况且一介草根农民,为人处世喜欢用平日所吃饭菜来比喻,话语朴拙,道理实在,也能理解小辈们的心意。你父母,应该能强过我们家的。”

      “不,林白,你生活的圈子,强过我所生活的。”

      “莫!”

      “林白,你不明白吗,你的,才是我所羡慕的。”

      “是这样吗……咳,莫,别告诉我这几天你游荡在外面,是住旅馆,吃饭店!”

      “呃,是的呀。”

      “你!富贵少爷,真是不懂得如何过日子!换在我爸手里,一定拿竹棍好好抽你。”

      林白吼完,上前一步,攥上小莫的手臂,几若不可闻的,却展开咝咝一叹:“独自一个来这里了,怎么没能想到我?走,住我家,吃我家去!”

      小莫搔搔头,腼腆一笑,低头,不给林白看到他的唇色颤颤,分明感动。

      “那么,你什么时候下班呀,我等你一块儿走吧。”

      林白摇头,“你去吧,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家。我这儿,还有这个案子……”

      林白在会议室里待到晚霞拂窗,腹中似打鼓,实在支撑不了,开门而出。

      林白惊。

      长廊内的椅子上,守坐两人,小莫没走,庄嫂也没走。

      庄嫂手里一个大塑料袋,内中似是老庄死时所穿的衣物。

      庄嫂不哭了,很有兴味地正对小莫说着什么。

      语音沙哑嗡嗡的,林白离得远,并不能听清。

      小莫有本事,任何场合能博得中老年妇女的欢心。林白不以为然着小莫孩子气的一丛举动,却微微噘嘴,死也不承认确实有几分嫉妒。

      林白扬高声音喊道:“莫,回家吃饭。”

      小莫拒绝,居然拒绝。

      “林白,你回吧,我要送庄嫂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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