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众里寻她千百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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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间变得和缓的风送来远处潺潺的溪水声，罩在头顶的乌云涣散成天光，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春之气息，复又回归。
桃瓣纷飞，郁香萦回，妖娆了谁的流年。
我定定地瞧着这桃花林子。竟生觉得，这般景致，倒有几分莫名的亲切。脑中亦有叹息般的轻音在流转：向右，向右,向右……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向着那林浓艳，缓缓走去。
花瓣擦面而过，甚是温软柔香，是如此真实，倒衬得我的怀疑是如此可笑。叶似落雨，淋淋洒洒，奏起一曲缠绵。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我已到了桃林的尽头。
一座小止突兀地拔地而起，山上佳木葱笼，郁郁蕤蔚。在游蛇般交错的青藤掩映之下，一扇厚重的石门露出丝丝缕缕的真容。罅隙之中，我一路追寻耀眼的蓝色幽光正疯狂地跳动着，仿佛要挣脱束缚，然后投入我的掌心。
原来，引我来此的蓝光就在这扇门后的世界中。
我走到石门前，细细打量着它。此门由一块天然巨石雕砌而成，足足有两三人之高，约有百斤重。石门上本悉心雕着华丽连绵的纹路，我瞧了又瞧，挠了又摸，方明了门上刻着一只凤凰。它栖于挺拔奇秀的梧桐之上，高昂其头，翎羽遍身光辉，大有睥睨天下之态。那凤凰栩栩如生，身上流动的细纹都清晰至极。我啧啧赞叹，不知它出于哪位名匠之手。可惜不知为何，这石门上遍布深深浅浅的剑痕，把这只凤凰毁得面目全非。
我又扣了扣门，门发出闷闷一声响，门里似乎隐着什么机关。凭我一人之力，大抵是打不开它了。
叹了又叹，我只好收了打开石门一窥的念头。只是好不容易历经艰险来此，实不愿就此打道回府。
于是在这种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我半是好奇半是试探，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石门，初时我只摸那只鸟巾之王，慢慢地，我便也顺势摸着那些深可穿石的剑痕。
摸了片刻，我的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又凌乱的剑痕呵！
执剑之人，分明在这门上反反复复上刻着一个同样名字，怀着深不见底的恨意，带着将其碎尸万断的杀意——
“凰歌。”我轻念出声，怔怔地停住了手。
这名字，似在哪儿听过，轻念出声的瞬间，似曾相识之感排山倒海而来。我忽觉得头在隐隐作痛，连忙以手扶额不言，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落在石凤凰的脖颈之处，手指无意中斜划而下，便听得轰隆轰隆的巨响声伴着石门的遽颤响彻耳畔。我只觉事情不妙，一闪身，便向后退了十几步。
——那石门竟自打开了！
我还未反应过，只见无数只幽蓝的蝶扑棱着蓝翅自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出，铺天盖地的都是那种蛊惑人心的蓝色，波光粼粼。
这种蝴蝶甚是奇异，有拳头大小，触须格外纤长，然而我从未在谷中见过它们的身影。飞出石门后，它们也并不急着离开这里，却触碰着彼此的长须，好似在玩一个游戏一般。
我只觉手背一痒，一只最大且花纹最繁丽的蝶徐徐降落在我手上，与我对视片刻后又忽地展翅离开。它这一飞，其他蝶再不玩闹，齐齐跟随着它一同离去。那样的场面，壮观到无以复加，好似海水在空中翻滚肆意，波澜起伏。
我呆楞楞地目送着它们远去。半晌，始意识到石门既已洞开我是可以进去一观的了。
——说不定，师父就在里面呢！
再无踌躇，我一甩袖，低头钻入那凝重的黑暗之中。
蓦然坠入深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凭手与足小心翼翼地试探摸索，身体两侧皆为峭壁，脚底是一条迂回崎岖的石阶，我矮着身子，一寸一寸地挪了下去。
走了近百级石阶后，萦绕着的黑被一点如豆的绿光照亮。就着莹莹绿光，我终是看清了洞内的景象。此刻我正立在石阶的末一阶，再下便是水了。不，说水并不妥切，应是一汪湖泊。
好深的湖泊。只一眼，便可吸了人的魂魄去。
身上已出了冷汗，若我刚刚不留神坠入湖中……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我一壁后怕着，一壁打量着湖中央的亭子。此亭由白玉砌成，正是绿光的来源。
石阶相距湖中亭甚远，此刻体内真气并不充沛，我并未有十足把握可以依仗轻功抵达那亭。略一踟蹰，我闭目，将真气汇聚于丹田处，复让其流转至四肢百骸，只觉身子愈发轻盈，当下再不犹豫，扬身朝那亭子飞去。
身体挟带的的风“嗤嗤”卷着袍袖，像极了飞鸟，只是，我没法子在中途栖息换气，因而须得把握好时间。
感受着体内真气一点点流逝的感觉，脚底滑过冰凉刺骨的湖面，心里一片焦灼的不安。真气即将衰竭的刹那，我跌跌撞撞地落在亭内。
拼命喘了几口气，我方看清亭内设有一白玉案，案上放着一紫匣，一笺纸，并一双花蟠龙烛台。烛台上有一支寻常模样的白烛，却散发着亮得幽凉的绿光。我只觉惊愕，伸手便拿起了烛台，掂来掂去，细细打量。可是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一分不妥来，只得悻悻然将它放回原处。紧接着拿起一旁的匣子，匣子轻飘飘的，似乎空无一物。
我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也顾不得匣子的主人是谁，立时打开了匣盖。一道锐利光芒骤然闪过，逼得我闭上双眼。再睁开眼睛时，两冰不足七寸的匕首静卧葡萄紫拧玉兰纹路锦缎上，匕首柄身由翡翠制成，净若琉璃宝瓶，刃上寒光流转，变幻不定。
见到它，自然会联想到我那已被师父带走的双剑，心下难免有些不快。习武之人自然是对武器无比爱重的，心念一动，我提起匕首，朝玉案划去。
“咔哒”，那白玉案上居然立时现出一道深纹，接着，点点玉屑不停抖落而下。
我瞧得心驰神往，本来只想试试这匕首，殊不知其竟锐利至此，是罕见之物。心中虽对破坏玉案甚是愧疚，可一想这稀世双匕又瘙痒难耐，兼想着谷中之物反正都是师父的，现下就是偷偷拿了，亦不算什么滔天大罪。如此，我便据其为己有了。
我独自乐了半天，才展开被我遗忘在一侧的笺纸，看罢，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浇灌了一身，再不能动。
“杭州，光州，吾必往之，不得延误。”
久久看着那几个尽管潦草不清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字，我的眼几乎要把那笺纸戳出洞来。
师父终是出谷了。
唇边荡起一缕苦笑，原是认定了她已离去，只是自己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于是自欺欺人，兼之遇上了种种奇诡，总以为，她还在这谷中。也罢，也罢，一切皆是我的错，只是这希望化为泡影的滋味着实是不好受。
如此愁云惨淡自怨自艾了半晌，简直要被沉甸甸的思绪逼得疯了，忙执烛探看四周，借以驱散心中悒郁。
绿光闪处，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山石被抹上诡异的色彩，分外骇人。那峭壁兀石上遍布累累刻痕，可是石头特有的纹路么？
身体打了个寒战，我猛地醒转过来——这哪是什么普通的纹路？分明是有人含着一腔恨意用利器在石壁之上不厌其烦地刻着同一个名字！
这是……何等的阴森可怕！
甲骨文，金文，隶书，行书，楷书……各种各样种类繁多的深痕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肆意蔓延开去，织成连绵不断的绸缎——可世上会有如此怨毒的缎子么？
我距那些痕迹甚远，却仍可以清晰感受到每一道痕迹背后掩藏不住的腾腾戾气与冷冷恨意。内心不住动摇，我真真是困惑到了极点：这些字是否为师父所刻？这个洞穴是否属于师父？可这洞若属他人，师父亲笔又怎会出现？师父素来温和，真的会拥有如斯恨意么？
我不解，我实在是不解。
这一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而一切的答案，想来也是只能由出谷的师父给出。然而，师父为何要如何匆忙隐秘地出谷，吝于知会我一声？是事态紧急火烧眉毛，抑或是她并未将我看做可交心之人？
我心知再在这洞里滞留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便将那笺纸并双匕收入怀中，最后无可奈何地扫视洞穴一圈，准备离去。
“咕嘟——”恰在此时，极清脆的水泡迸裂声响起，我一惊，瞥见漆黑的湖水中乍然闪过一道白影，一晃就不见了。
湖底居然有活物？
我运用内力，伸手将残缺的白玉案捏下一小块来，猛然掷于湖中。只听“扑通”一声，轰起一道细细的水柱，整个湖面随之动荡，却并无甚么东西受惊出来。
看来，是我疑神疑鬼，出现了错觉。
这下再无顾虑，我便同入洞时一般飘然轻飞，经由调息，体内真气明显比入洞之际充盈良多，行进的速度自是快了许多。
眼见着离湖心亭愈来愈远，我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骤然卷住了我的脚踝，将我向湖底拉去！
我的身子立即失了衡，不住向下坠落着。我本不擅凫水，是只旱鸭，湖中又无可踏足处，而此物来势如此凶狠，分明在索我的性命，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全忘了该如何应对。
吾命休矣！
就在我的足底距水面仅有一线之隔时，我才恍然，极力摸出双匕，朝那隐匿在水底的生物狠狠挥出一招。双匕本就削铁如泥，兼之我在极度惊慌中透发的剑气凌厉胜往昔数倍，脚上的束缚旋即消失殆尽。而我就着下落之势在那生物的残肢上轻轻一点，再度悬跃于空。只是，我的手上布满了潮湿的汗，一个疏忽，双匕脱手而飞，“扑通”一声便坠入了水中。
“好险！”全身颤抖不止，来不及惋惜留恋双匕，提气加快速度飞离危机四伏的黑暗。身后传来更加猛烈的“咕嘟咕嘟”声，唬得我不敢回头望一望，那要夺我性命的家伙，究竟生得副什么模样。
没有，居然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我飞出洞口的下一刻，石门在我身后轰然阖上，我却没法再回头好好细致瞧瞧那扇石门了——我再度被眼前景给惊住了。
桃花林凭空消失了。
眼前只有无边无际、被绿苔覆盖的空地，这才是记忆中它原有的模样。莫非，之前在桃花林中发生的种种，可都是我的错觉？
尽管心中已隐隐有了预感，然而再度遇上这等诡异之事，我忍不住再度惊叹。眨眼间，那座玲珑小山竟也泯然无踪了。
我摸了摸衣裳，里面空空如也——连师父的亲笔亦不见了！
是梦耶？非梦耶？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