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铁时代》利夏尔

8、第六节

　　第六节
　　他的声音又变回了青年的轻快嗓音：“我明白，小孩多少会对父母有点不满的，尤其是你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可是你没必要因为他的话，就躲进林子这么多……啊，不是，躲进林子，躲得这么远。听你爸爸的话，平凡地生活下去，不可以？”
　　帕特里夏坐回篝火旁边，用树枝默默地拨着蓝灰的炭灰，几点火星从火舌上飞出，盘旋着飘到空中，停了一会儿，她才说：“他想让我出人头地做官，刚好，我也想做官。或者，做一个大魔法师也可以。”
　　“做不成呢？”
　　“那我尽力。”
　　魔法师便说：“若像是普通人一样，长大之后，找一份报酬优厚的工作，结婚成家……那也不错。做魔法师，未免辛苦。”
　　帕特里夏又若有所思地盯着炭火，说：“我的朋友给我看过一本小说，是个很忧伤的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魔法师，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被折断了自己法杖，从魔法师的世界里被放逐到普通人的世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渴望回到亲人和朋友的身边，他知道，在魔法师的世界，正发生着精彩又惊心动魄的事情。可是他却无法参与……只能日复一日地过着平庸，平凡的生活，他想要改变什么事情，但无能为力……”
　　“唔……”她身旁的卡莲悲伤地支吾着。
　　“所以我提醒自己……我不能让时间白白地浪费。我还活着，我学了魔法……我能够做一些事情证明自己没有虚度光阴。也许……也许其他世界的我会听从你的劝告，会做一个乖巧的孩子，或者从来不去森林修行……但在这里不行，因为有种什么东西一直在我身上，如果我不努力学习的话，它会消失的……灵魂会消失的。”
　　魔法师又说：“看你，小小年纪，说出来的都是大人的话。”
　　“我很怪吗？”帕特里夏突然问。
　　魔法师突然笑了：“倒也不是，怪孩子往往会做出一些大事。恩，记住。”
　　“什么？”
　　“以后，无论是做官也好，做大魔法师也好，带兵打仗也好，普通的工作和结婚也好，无论是什么立场，都要为别人想想，不要完全为自己的地位努力。如果做不到的话，请要脚踏实地办事，就像用手触摸地面那样地去说，去做。如果你要做官，要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员。”
　　“我会的。”帕特里夏点头道。
　　他站起身来：“孩子们，我看你们都受了伤而且有些累，需要治疗魔法吗？”
　　“嗯……如果可以的话。”
　　“……好的……”卡莲说。
　　“就算你们给我一杯水的谢礼。”
　　魔法师说完，拿出一柄像是用古老的树枝制作的法杖，向上一扬。无数充斥着清淡蓝光的水滴从地面凭空升起，环绕住了两人。
　　随着水滴的魔光一点一点地减淡，重新落入地面，帕特里夏顿时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疲劳一扫而空。
　　“水系……？”卡莲喃喃地说：“水系治疗魔法……可是水系治愈术……人类应该不会……他是……谁？”
　　而帕特里夏的关注并没有在魔法师的身份问题方面，她着迷地看着那些漂浮的水珠和水滴：“这就是水系治愈魔法吗？真有趣。”
　　“他是谁？”卡莲问。
　　帕特里夏平静下来，便回忆起魔法师在风帽下那一双闪烁红光的眼睛，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呼啊……还好，他没恶意。”
　　魔法师已经不见了，空气中隐约传来他轻快的笑声：“孩子们，请快乐吧。”
　　“他走了，没走远。”
　　卡莲说着，瞬间移动到树上，帕特里夏也动作轻盈地爬了上去。在银子般的月光之下，那个魔法师侧坐在一柄古怪的长柄扫帚上，平稳无声地向远处飞去，长长斗篷像是黑色的翅膀在风中展开。
　　“飞天扫帚……好羡慕啊……”卡莲说。
　　帕特里夏却是在心里默想着：我也能飞吗？我也想要像他那样强。
　　这个时候，远处的树丛里响了一声。
　　“怎么回事？”帕特里夏又紧张地看向树下。
　　“今天是月圆之夜……”卡莲慢吞吞地说：“是魔族的祭典，魔族……应该……开始乱跑了……”
　　帕特里夏便不做声了，想：我们刚才不是见到了一个魔族的法师吗？
　　海斯曾经告诉过她：魔族的眼睛是红的。
　　星期六的傍晚，吉普赶过来接她们了。刚好帕特里夏也觉得自己在树林里混够了，累了，便招呼吉普过来打包行李。
　　“小姐没遇到危险吧？”吉普一边捆扎帐篷，一边问。
　　帕特里夏心里觉得好笑，慢慢地说：“因为有你在呀，吉普。”
　　“小姐！老爷吩咐我要跟着你的。”
　　“他要你跟你就跟嘛。”
　　“可是小姐，如果您遇到危险，我不好向老爷交代。”吉普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来。”帕特里夏说。
　　“唉唉？小姐！不行的！”
　　还没有等吉普解说为什么不行-----魔族的少年出现在有争议的森林地带，本身就是个严重的问题-----的时候，帕特里夏便愉快地笑了出来：
　　“我知道啦，卡莲，我们走。吉普，麻烦你了。”
　　“可是小姐……”吉普欲言又止地看看卡莲，帕特里夏视若无睹地，搂住卡莲纤细的肩膀。过了片刻，吉普认命地背起沉重的行李卷-------他明白这是自家小姐在给他穿小鞋。
　　进城之后，卡莲回自己的住处了。而吉普拉着帕特里夏，两人一路慢慢地走。
　　“小姐。”吉普小声说：“老爷其实不同意您和卡莲小姐来往。”
　　“为什么？卡莲又不吃人。”
　　“啊，具体……还是等见到老爷再说吧。”
　　天黑的时候，街上掌了灯，帕特里夏能看到海斯站在窗口后面不安地张望着，火红的头发没有绑着而是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间。
　　她心虚地推开门，说：“我回来啦。”
　　“你没死在外面，还知道回来啊。”海斯不客气地说。
　　“呃，爸爸……”
　　在海斯面前她是有点无话可说。海斯便撇了一下嘴，说：“吃饭，这十天吉普没有回来，本少爷可是亲自下厨的。”
　　吉普便轻轻咳嗽一声，提醒道：“老爷……”
　　“我离四十岁还有很多年，说是少爷不可以吗？”海斯打断吉普的话头，说。
　　吉普便不说话了，鬼都知道------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海斯已经三十多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