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铁时代》利夏尔

6、第四节

　　第四节
　　下课之后，莉洁轻快地追上了帕特里夏，死死拉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说：“你刚才为什么没有举手？”
　　帕特里夏猛然挣脱胳膊，反问：“为什么要举手？”
　　莉洁一下呆住了，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抑制不住心里骤然升起的愤怒，大声说：“为了和魔族作战！成为骑士！为国争光！举手是为了表示对国家，对国王陛下的忠诚！”
　　如此说来我还真想同情魔族。
　　帕特里夏想着，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莉洁，我今天不太舒服哦。”
　　“那你怎么了？生病了吗？”莉洁急忙问。
　　“没事，没事，就是头有点昏。”
　　帕特里夏说着，昏昏沉沉地往家里走了。
　　“修行这段时间之后，我就去农场撵羊！一定要去。”她心想。
　　第二天傍晚，在帮吉普准备好晚饭之后，她就跑出门，到广场去了。
　　一个穿着鹅黄的小洋装的女孩进入了她的视线，尤其是在那个女孩掉下一块绣花手帕之后，她立刻认定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便出声招呼住了她。
　　帕特里夏就这样认识了克里斯蒂娜。
　　之后，一个羞怯的，戴着眼镜的绿衣女孩走了过来，向着她们介绍自己，她叫玛丽，是杂货店老板的女儿。
　　三个人便开心地聊了起来，直到克里斯蒂娜被家里的仆人接走为止。
　　“她们就跟在我身后，我必须要走了，诺扎黎家的门禁时间要到了，再见。“克里斯蒂娜临走前，对帕特里夏和玛丽说。
　　玛丽便打了个寒颤，小声对帕特里夏说：“贵族……贵族的生活还真是有点怪呢。”
　　“恩，恩，说得也是。”帕特里夏说。
　　天色暗了下来，当帕特里夏珍重地握着克里斯蒂娜那方带着香味的绣花手帕，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简直不相信，自己除了莉洁之外，又多了两个朋友。
　　当然她还会认识更多的朋友。
　　沉默寡言，像是一只洋娃娃的卡莲是帕特里夏的第四个朋友，也是最不受海斯喜欢的朋友，偏偏帕特里夏在这几个朋友之中最疼爱卡莲。
　　直到多年以后，帕特里夏回忆起这段往事，才惊愕地发现：卡莲的性格，与她帕特里夏的生父在少年时期的性格是如此之像！不，不仅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同样的擅长魔法，同样的神出鬼没，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外冷内热。
　　难怪海斯不喜欢卡莲。
　　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反目成仇的兄弟的影子。
　　一个平常的星期一的傍晚。
　　卡莲把写满咒语的羊皮纸小心地收到棕红外套的夹层里，召唤出水花，洗了手。现在教室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学生们都回家了，凯伊女士也回到她法师塔的房间里休息了。魔法教室下课比较早，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法师塔总是很安静。
　　这个时候，卡莲总是和留在教室里的帕特里夏一起消磨时间。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谁的卡莲，和棕紫眼睛的帕特里夏总是很要好，这是她们在广场上谈到关于朋友的话题之后的第三天。
　　卡莲走到帕特里夏的所在的教室前，就看见她在教室里闷坐，面前摆着一大堆写满了魔法符文的羊皮纸。而帕特里夏也看到了卡莲在窗外动来动去的棕色头发和荷叶边小头巾。
　　她便头也不回地说：“来吧，卡莲。”
　　卡莲走进教室，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看看闷声不响的帕特里夏，怯生生地问：“怎么了……？”
　　帕特里夏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羊皮纸上挪开，一对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卡莲。卡莲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种过早的悲哀-----这种神情真的不该出现在十来岁的孩子身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伙伴这种抑郁的神情。
　　“啊……好怪……”卡莲心想：“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帕特里夏有点忧伤地回答着：“只是有些不痛快。”
　　“怎么……？”卡莲将手臂贴在身侧，接着问。
　　“怎么啊？我一直不怎么……你看看那些税官，那些国王特使，他们是做什么的，很多时候，农场遭了灾，而什么税还是该交多少交多少。国王特使们一个劲儿地叫我们去打魔族，如果你不去打就不忠诚……就算是有人反对，一点用途都没有，平民百姓就算是不想战争，有用吗？毕竟，战争……应该……不是一两个人造成的。还有，只要你没地位，没权没势，又没钱，谁都可以高兴的时候赏你几个嘴巴子。随便哪个都可以打你，欺负你，只要他有权，他和别人一样，他父母双全。而你呢，你只能忍着……”
　　“……会有人听见……”卡莲说。
　　帕特里夏突然站了起来。
　　“听见就听见吧。反正我迟早要离开这里……到魔族的森林里吃虫子都比在这儿强。有些人，除了骗子还是骗子，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办着恶心得让你说都说不出来的事情。我是很佩服他们的，可是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但，我能去哪儿？我能改变什么？我会有力量改变现况吗？就算是改变一点点，一点点也好，啊，我在自言自语，不用理会，没有关系的。”
　　卡莲默不作声地将门关好：“……我也是……”
　　帕特里夏的话虽然轻柔，但是那样的愤愤不平，卡莲是能够听出来的。
　　“力量……”卡莲若有所思地说：“你要什么样的……力量？”
　　帕特里夏踌躇了片刻。
　　“再想想吧。”她说：“我必须获得力量，我必须……能在外面活下去……即便是想要成为王国高层，或者是大魔法师之类的人，改变现况，也要有力量吧？”
　　“去城外森林……和我……修学旅行……”卡莲说：“你……课程……高级……然后……将你的话……忘了吧……”
　　“啊。谢谢你，卡莲。”帕特里夏松了口气，说：“我心情好多了，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自怨自艾吧？”
　　第二天，帕特里夏在凯伊下课后，一路追了出去，喘着气说：
　　“老师，老师。今年的修学旅行还有名额吗？我想去。”
　　凯伊惊愕地看了她一眼：“帕蒂？这不行的，就算你是课程高级，可是你年纪太小了，又是女孩子。这像什么话，你爸爸会担心的。何况王国规定，十三岁以下不许参加修学旅行。无论你是怎样的天才，这是为你好。”
　　“可是……我又不是逃学。”帕特里夏难过地说。
　　凯伊便一口回绝了她的要求：“帕蒂，我承认你是个天才，你上进心很强，就是有点无视纪律和规定，个人主义太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你才多大？到此为止吧，十三岁的时候，你来找我，我第一个给你安排名额。”
　　凯伊说着，激动地咳嗽了起来，魔法石的粉尘已经牢牢地附着在了她的身体里，她的脸颊总是呈现病态的樱桃红。
　　等她安静之后，帕特里夏十分坚决地说：“可我是去定了，老师，我和卡莲一起去，我们不会走很远。”
　　“胡闹……就算走不远……你们两个也……”
　　凯伊刚刚想要说什么，帕特里夏亚麻色的发梢已经消失在魔法教室的楼梯拐角。
　　第二天，各个教室都看不到帕特里夏和卡莲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