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跟替身跑啦》光中尘

5、我不去

　　商沐觉得世事真的是无常。昨天白月光炸了他的手机吓得他浑身发抖，今天他就凶得白月光满脸委屈。关键是他也没有说什么，不就是捍卫了一下自己的职业么？

　　他推着钟离璞到餐厅，去他盛稀饭，倒上羊肉松，又计划煎个单面太阳蛋盖上。

　　他本来是想让钟离璞在餐厅等着，但钟离璞想跟着他，他就把他推到了厨房。

　　就算以商沐的眼光来看，这个厨房也很不错，各种常用的不常用的家用的商用的设备应有尽有，香料和调味品也齐全，食材倒是少些，大概是因为商沐之前告诉过晃裕同他更喜欢亲自购买新鲜食材。

　　钟离璞看到什么都特别好奇，偶尔问上一嘴，商沐就耐心给他讲讲。这个时代的饮食文化被少数职业厨师垄断，大众除了偶尔去餐馆，在家更偏爱各种口味的营养液和能量棒，这对于商沐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他会从身边人开始不遗余力地宣传美食，其结果往往都是他的餐厅多了个客人，聚餐时多了个朋友。至于大家亲自动手做饭？不存在的。
　　钟离璞的目光随着他在厨房来来回回，忽然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他说的是昨天晃裕同打的地方，商沐下意识去摸了一下，还是有点痛。这事说出来有损元帅光辉形象，商沐含糊道：“昨天晚上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了。”

　　“晃元帅打你了。”钟离璞皱起眉头。

　　“没有，我又没凶他，他干嘛打我。冕下，你今天嗓子好多了。”商沐强行换了话题。今天钟离璞一说话他就发现，对方的声音不像昨天那么沙哑，话也多了。

　　钟离璞的目光依旧停在商沐的脸上，说：“我的体质特殊，恢复得比正常人快一点。”

　　商沐单手把鸡蛋打进平底锅，哗啦一声。他回头在钟离璞脸上端详了一下，发现昨天他脸上那道莫名其妙的伤疤已经几乎消失了，问：“你管这叫比正常人快一点？”

　　钟离璞摸摸自己的脸，小声自言自语道：“是不够快……”

　　“冕下，既然你恢复得这么快，怎么来我这里还这么……惨兮兮的？难道你刚受伤就来了？”商沐问。

　　“大概是十几天前的事情，算是执行一个任务吧，当时情况我记不清了，不过晃元帅说我被拉出来的时候半个身体都被炸没了。一开始是靠巫医吊命，之后随队医生用泡沫合金重建骨骼，之后我就像个洋娃娃一样躺在氧气舱里，等身体长出来。每长出来一部分，就要再做手术把合金取出来。等合金全部取出来，飞船也停靠在碧罗星，我就来这里了。”明明是相当惊心动魄的事情，钟离璞却说得漫不经心，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商沐听得眉头紧皱，把鸡蛋铲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蛋黄，把稀饭染得金黄。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推着钟离璞出去，把他安置在餐桌旁边，才说：“晃元帅说你是个英雄。你一定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晃裕同说得好听。”钟离璞突然冷了下来。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住，小心看了看商沐的反应。

　　商沐假装看不懂他的意思，问：“看我干嘛，还要我喂你么？”

　　钟离璞明显眼睛一亮，可怜巴巴地说：“我胳膊疼。”

　　商沐笑了起来，于是一勺一勺喂他吃，一边喂心里一边犯愁。钟离璞对晃裕同有反应本来是好事，但架不住那全都是负面反应。

　　他本来以为晃裕同既然能把钟离璞带来，两人关系应该还不错，起码也是普通同事。可从钟离璞的话里听来，他对晃裕同的印象相当的差，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更不知道晃裕同意识到没有……

　　说来挺好笑的，他走的时候似乎还在为和白月光关系有进展而感到高兴呢。

　　钟离璞慢慢喝着粥，发现商沐明显有些走神了。一说到晃裕同，商沐神情明显和之前不同，有点为难又忍不住笑意的样子。他果然很喜欢晃元帅，喜欢到一听到名字就会走神……

　　真让人替他不值。

　　“商小沐。”他忍不住伸手揪住商沐衣角，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商沐吓了一跳，问：“怎么？”

　　“特别好吃。”钟离璞舔了舔嘴唇，朝着商沐克制地笑了一下。

　　他的脸布满伤疤，笑容说不上多好看，甚至有几分狰狞，但商沐却觉得他有点可爱。

　　他活过两辈子，上辈子跟家里闹翻孤身一人远走香港去餐厅当学徒，这辈子变成黑户孤身一人摸爬滚打，见过很多冰冷漂亮的脸，并打心底里觉得他们远不如那些或皱巴或朴实或狰狞或干瘪的脸更亲切。

　　如果钟离璞真的是高不可攀的月亮，商沐反倒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了。

　　商沐给他擦干净嘴巴，说：“两件事。第一，你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第二，我叫商沐，不叫商小沐，今年算是二十二，是个厨师。我不知道晃裕同跟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最好把他告诉你的事情全都忘掉，一切以我说的为准。当然，晃元帅是个好人，他就是对我……有点误解。”

　　商沐最后还是给晃裕同挽了尊，试图给他再加点分——虽然在钟离璞心里可能也就是从负一百到负九十九的区别。

　　“我叫钟离璞，十九岁，职业……暂时是无业游民。”钟离璞学着商沐的样子介绍了一遍自己，努力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面孔扭曲地有点恐怖。商沐却被他逗笑了，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没想到他只有十九岁，比这辈子的自己还要小三岁，是个弟弟。他有点像商沐上辈子的弟弟，不太会照顾自己所以总是遍体鳞伤，说话直白又单纯，喜欢被照顾，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商沐以前也在心中勾勒过白月光的样子，漂亮的高傲的冷酷的淡然的什么样都有，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种样子。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子……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商沐虽然被金屋藏娇，但还是需要上班的。餐厅十一点开业，许多半成品需要更早去准备，况且最近情况特殊，商沐需要早点去和赵鱼试验新菜。商沐一边给钟离璞擦脸，一边关心他的身体情况。

　　钟离璞刚刚吃完饭吃了一吨药片，戴上口罩，很认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报告道：“我觉得还行。”

　　“那就好。”商沐给他披上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你跟我一起去餐厅吧。”

　　商沐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钟离璞是一个病人，最好还是能有人照看。如果是平时，商沐可能会直接翘班陪他。但现在情况特殊，餐厅处在开发新菜的周期当中，正缺人手。他昨天已经翘掉了晚市，再连续请假实在说不过去。

　　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钟离璞打包带到自己的餐厅，让他在有床的小包间里休息，也方便照顾。

　　没想到，他这句话刚说出口，钟离璞脸色顿变，猛地抽回了手。他的动作太快，商沐来不及松开力道，钟离璞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紧接着说：“我不去。”

　　商沐说：“冕下，我必须得去上班啊。餐厅离这里不远，不会花很长时间的。如果身体撑得住，你去餐厅我也方便照顾你……”

　　“我不去！”钟离璞这次的口气更加激烈了，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出去。”

　　商沐有点无奈，想他可能就是不喜欢出门，自己应该照顾他的情绪。商沐考虑了一下，说：“那我请人来照顾你可以么？”专业的护工乃至保姆都得提前预约，一时可能请不到，但是他至少还是能找到愿意帮忙的朋友的。

　　钟离璞不说话，灰色眼睛盯着商沐，浑身上下透露着抗拒。他摇了摇头。

　　商沐有点来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干脆我找个机器人？”商沐负气说。

　　钟离璞皱起眉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见商沐脸色不好又很难说出口，最后小声道：“这个……”

　　“算了，当我没说。”商沐说完自己也觉得不行，揉了揉太阳穴。机器人在这个时代是广泛运用的。但是就算是在这个时代，机器人也不可能完全代替人类，甚至于医护机器人的安全性十分令人怀疑，各种医学专家撰文建议不要把重病患者交给医护机器人，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要是钟离璞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承担不起，更不要说他从来没想让他出事。

　　钟离璞说：“给你添麻烦了。你不要管我了……”

　　“不可能不管你的。”商沐打断了钟离璞的话。他在钟离璞的轮椅前半跪下来，从下向上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冕下，晃元帅让我照顾你，我必须照顾到底。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有我留在这里陪你。这没有问题。但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出去？”

　　钟离璞的目光和商沐对视一秒就迅速闪开，他天鹅绒一般的眼睫毛微微颤抖，半晌才小声说：“你不害怕我么？”

　　商沐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钟离璞把口罩扯了下来，低头靠近商沐，伤痕累累的脸迎上来。商沐虽然已经见过很多遍这张备受摧残的脸，但还从未这么近这么仔细看过，不由呼吸一滞。也唯有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到许多细节，那些伤痕深入皮肉，曾经将整个人分割成碎片。

　　钟离璞默默注视着商沐，不可察觉地轻叹了口气，问：“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到不会害怕么？别人看到不会害怕么？我这个样子……也不要出去吓人啦。我就待在家里，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