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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李立心窍玲珑,目光敏锐,早从李俊神色里窥探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李俊说他和张顺之间因为谢纶闹了一些误会,担心张顺不肯捧场,谈及此事时眉头微皱,言语迟疑,不似英雄常态。
      这倒颇有意思,但不知另一位是何反应。
      “二位兄弟不去便罢。”李立对张横道:“李俊哥哥吩咐过不可强求,说张顺兄弟与谢纶多少有些瓜葛,难免对他有所忌讳,若逼得紧了,兴许还要疑心他李俊摆的是鸿门宴,看张顺兄弟生得文弱秀气,绝不像个惯混江湖胆量壮的,还是别唬坏了好。”
      李立并不知李俊张顺间误会到底为何,此言纯系自家揣测,未料张顺果真上钩,张横本也恼火,见兄弟愤怒异常反倒顾不上了,冲到床边便给张顺裹被:“快躺下!那厮瞎了狗眼,咱不跟他置气,待病好再寻他说话!”见张顺满头虚汗,手脚冰冷,嘀咕道:“往常你还劝我少发火,怎么今天自家倒忘了?”
      张顺咳嗽了两声对李立道:“烦李立哥哥回去告诉他,他李俊敢当项羽,我张顺就敢做刘邦,鸿门宴我们兄弟去定了。”
      李立笑道:“就等兄弟这句话!好教兄弟得知,适才哥哥一时情急扯了个谎,你莫当真。”
      张横闻言揪住他就骂:“好你个李立,眼瞅着我兄弟这样你还故意激他,他要有个好歹爷爷剁碎了你!”言罢攥起拳头欲打,李立慌忙闪避。
      “哥哥!”张顺劝道:“算了,他也是受人之托。”
      李立连声附和道:“对,对!还是顺子明理。”
      张顺慨叹:“枉我们兄弟与哥哥相识多年,竟比不上一个刚来的外乡人。”恨恨道:“这也怪我,怪我!”
      李立捏造的谎言漏洞百出,可他竟然上了当。
      这之后整整一天,他都在反思自己的糊涂,江涛拍岸声敲击着冥顽的心门,他感到一阵阵莫名恐慌。
      醒来的时候张横告诉他李俊刚走,“他怕吵醒你,连椅子都不叫搬。”张横忧心忡忡地抱住他:“顺子,哥觉得怪怪的,他好像很早就认识你,比我还早。”
      张顺笑了:“比你还早?那得多早!我出生前?娘怀我时?还没怀我时?上辈子?”
      张横怔住,将头埋进兄弟怀里很认真地想,闷声道:“上辈子吧,嗯,看他那眼神像是上辈子,可是……”他突然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张顺:“上辈子不算数,这辈子我才是你亲哥哥,是吧?”
      “是,没错。”张顺抚着他发丝柔声安慰,“上辈子不算数,不算数。”
      可他忍不住揣度,究竟是什么样的眼神引发了哥哥如此离奇的念头。
      他的病情逐渐好转,好奇心也与日俱增。

      李立的酒店就设在揭阳岭脚下山花繁盛之地,总共七八间茅屋,前栽榆柳,后倚翠岭,溪流环绕,曲构蜿蜒,颇见清新野趣。
      李俊与童威童猛几人见此景致,顿觉心旷神怡,童猛跳到青石桥上喜不自胜,喊道:“哥哥,可惜没带鱼竿钓鱼。”
      童威道:“也没带弹弓打鸟。”
      李立笑呵呵迎出门外:“鱼竿弹弓都有,二位兄弟快请,李俊哥哥请!”
      几人同进酒店,李俊见店内陈设雅致,笑道:“这等神仙所在,染上血光倒煞风景。”
      李立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平素都做正经生意,偶尔看到不顺眼的才开刀。”
      说话间伙计奉上茶点,李立找出鱼竿弹弓给童威童猛,领三人往屋后菜园牲畜舍转了一圈,童猛喜欢上了温驯的小白羊,童威则热衷于逗弄那几条凶悍的猛犬。
      李俊将李立扯到一边,将晚间消息告诉他。
      李立闻言惊道:“这便如何是好?”
      李俊道:“你放心,我安排好了。”附耳低声把打算说了一番。
      李立点头道:“都依哥哥。”
      两人正商议时穆弘穆春兄弟带两个庄客来到,李立连忙迎接。
      穆春见到李俊吓得缩在穆弘身后,不敢作声,后来便同庄客跑到屋后,咬着指头瞅童猛,他不敢再作威作福,可又拉不下架子,童猛见他恁地便唤:“过来吧。”他扭捏几下便去了,指着小羊说:“我家的羊比它乖,你哪天到我家玩吧。”童猛笑道:“好。”又指着猛犬道:“我家的狗比它们漂亮。”童威笑嘻嘻道:“是么?”将手中狗绳略一松,那狗低吼两声,雄健的身躯腾跃而起,直扑穆春,穆春脚步凌乱慌忙后躲,口中连声讨饶:“你漂亮,你最漂亮。”童威闻言攥住狗绳,得意大笑,他自随李俊以来性情日渐开朗,骨子里那股顽劣天性也得以暂露头角,他不停地恶作剧捉弄穆春,穆春没遇到过这种人,反觉得他很有趣。
      将及正午时分,张横张顺兄弟也到了,穆弘大步迎上,问张横道:“今早寻你们如何不在?害我好等。”
      张横道:“昨晚都在靳云家睡的,哪止今早。”
      “我的张祖宗,三拜九叩求你们去我家不肯,姓靳的好大面子。”
      “顺子病了,得听他的。”
      “嘿,他没病时你也照样听他的。”
      张顺笑道:“怎么,穆少庄主看不过眼?”
      穆弘忙道:“我哪敢!”
      李俊见他们三人聊得热络也没插嘴,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茶,待穆弘和张横往后屋寻穆春时方才截住张顺,摸他额头道:“还有些烫,病真好了?难受就到客房躺着,别逞强。”
      张顺摇头:“不用。”匆忙欲走,李俊一把拽住他,将柄短剑塞到他手里:“你的,别再丢了。”
      熟悉的触感蓦地唤起那晚的屈辱回忆,张顺想起曾被李俊压在身下欺凌斥骂便气不打一处来,甩手怒道:“不要,你爱给谁给谁。”
      李俊道:“这么说你是有意送给我了?”
      张顺一怔,连忙抢回短剑挂在腰间,推开李俊夺路而逃。
      李俊憋了满肚子话没机会说,望他背影满脸落寞,适逢李立转进厅内,见此情景忙命伙计们开席。

      众人都是豪爽汉子,三杯二盏过后便摒弃前嫌,把酒言欢了。
      穆弘先代穆春致歉,说未尽兄长训导之责甚感惭愧云云,便叫穆春向童猛赔礼,童猛忙摆手说不用了,小事一桩毋须在意。
      穆春又起身敬给李俊一杯酒,恭恭敬敬唤了声:“李俊哥哥。”
      李俊接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下次哄女孩儿记得换金子。”
      穆春连忙答“是”,低头偎在穆弘身旁,规规矩矩连大气也不敢喘,他见到李俊就害怕,这种畏惧甚至一直绵延到李俊远走海外。
      张横见穆春那副孬种相儿乐不可支,大笑道:“总算有人整治这小子,看他以后还敢再犯浑。”
      童威道:“你现在这般说,那天怎么倒帮他?”
      “不帮他由着你打死?”
      “你帮他也罢,却险些砍死我。”童威笑道:“不过你刀法挺好,哪天教我两招?”
      “行。”张横听童威夸他得意非常,满口答应道:“待会儿哥就给你耍两招。”
      穆弘闻言禁不住泼他一盆冷水:“你通共就会一招‘力劈华山’,顶多有时横劈有时竖劈,上哪里凑齐两招。”
      张横拍桌大怒:“穆弘你胆敢瞧不起我!”
      穆弘笑道:“哪里,这世上我最瞧得起的就是你。”
      李俊也接口道:“张横兄弟刀法确实不错,在我见过的许多好汉里也数得着。”
      张横喜道:“还是混江龙有见识。”
      李俊又道:“张横兄弟不仅刀法好,为人也仗义,是条汉子。”
      张横被夸得飘飘欲仙,笑容满面道:“哥哥你真会说话,比那姓穆的强多了。”
      穆弘和张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穆弘暗想自己以往那些好话都打了水漂,张顺疑惑李俊别有计较。
      果然,李俊趁张横高兴之机提议道:“我与兄弟不打不相识,如蒙不弃,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好!”张横平生最爱结交豪杰,闻言立刻应声:“现在就拜。”
      张顺忙扯他:“哥,今天没准备,改日吧。”
      李立道:“在下早有结拜之意,东西都全。”当下命伙计们摆出香案、灯烛、金钱、纸马,供上猪羊美酒,列得齐齐整整。
      张顺无可奈何,将眼狠瞪李俊,李俊冲他笑道:“你不一起拜拜?”
      张顺冷着脸道:“我不掺和。”
      张横大大咧咧道:“顺子是我亲弟,我代他拜一样,不过多放份血呗。”指着穆弘道:“只是不能带着没遮拦,我不同他拜。”
      穆弘气乐了:“我哪得罪你了?罢,你拜,你拜。”
      李俊道:“威子猛子同我亲弟无二,我代他们拜。”言罢抽出尖刀,向掌间划了三下,放出血来滴在酒中。
      张横也从张顺腰间拔出短剑,往手上狠割两道,将剑递还兄弟。
      张顺接剑在手忽觉不对,仔细一看那剑真个不是原先那柄,剑身上“混江龙李俊”五个新刻小字赫然醒目,清晰有力。
      他本该将剑撇了,可李俊回望他的那一眼令他战栗失神,他犹豫片刻,还剑入鞘。
      李俊、张横、李立三人序齿,李俊二十三,李立二十二,张横二十,当即分定兄弟位次,饮了血酒,盟誓已毕。
      重回酒桌备觉亲热,张横搂着张顺向李俊道:“哥哥,我家顺子十八了,以后多照应。”
      李俊道:“那是,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决然照顾好他。”
      张横便对张顺道:“顺子,快叫哥哥。”
      张顺就叫他:“哥哥”。
      张横轻拍他一下道:“你小子喝晕了,我是让你喊李俊哥哥。”
      张顺内里气得都快吐血了,表面还得强装,寻思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转向李俊,低低唤了声:“李俊哥哥。”
      李俊点头笑道:“好兄弟!得你叫一声,这辈子定不相负。”
      张顺心如鹿撞,胡乱应了句“多谢”便扭头与穆弘闲聊,若按以往他和穆弘常谈不拢,可今天二人顿生同病相怜之感,觉得满座高朋唯有对方可以交流。
      童威见张顺对李俊这般淡漠甚是不忿,暗地里往穆春坐椅踢了一脚,地上本来洒了些酒水,椅腿向前一滑,穆春未及提防硬生生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后脑磕破流出鲜血,他将手摸看,哇哇大哭。
      众人见状都围过去看,惊道:“这是怎的说,好好的乍就倒了。”
      童威道:“肯定是吃多了酒,刚才我一直提醒他,他偏不听。”
      穆春扑进穆弘怀里呜呜哭道:“哥啊,我再不吃酒了,眼前都是星星,疼死了……”
      穆弘赶紧抱他起来,问李立要了金创药给他擦抹,好不容易将他哄定,也顾不得再同张顺说话。
      童威暗笑,扯住张顺兴师问罪道:“好个目中无人的浪里白条,你还记得我么?”
      张顺奇怪道:“我们刚认识,怎么不记得?”
      童威道:“就晓得你不记得,咱们三年前比过水性,你当时可赢到天上去了。”
      张顺笑道:“还有这回事,得罪,得罪。”
      童威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看你挺聪明的,原来不会识人!若得罪像我哥哥这样的,他宽宏大度不予计较,我却心眼小,别人给点脸色都记恨,偏我这小心眼儿里又都装着哥哥,他不计较的我要计较,你说要是有人敢伤他心,我得砍上多少刀才解恨吧。”
      李俊轻斥一声:“威子!”
      张顺听出童威话中带刺,微微一笑,从容对道:“那得问你或你哥哥,问我何来。”
      童威被噎得脸红,刚想再说,忽自门口处传来人声嘈杂,但见数十官差手执兵刃气势汹汹涌进屋内,为首的两位都头将手一挥,厉声喝道:“全部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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