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旧事（水浒李俊*张顺）》亿万光年

1、第一章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孟春之夜，赌运照常擦肩而过，天命也还没有开启它那神秘的石门。
　　张顺提着食篮，脚步踉跄地走下花香袭人的揭阳岭，醉意微醺，他眼里的景象便带上了三分颠倒。
　　稀里糊涂被绊倒在地，额头磕出了血，他将手抹了一把，奇怪露水为什么会变成红色，在他的印象里，水是永远清亮透明的，最干净，最美好，虽然不会说话，却是他最敦厚的师长和最亲密的伙伴。
　　那段泡在水里的童年……他笑了，翻个身仰面吐气，头还有些晕，他打算歇会儿再走。
　　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多亏一阵人语嘈杂声将他惊醒，否则以当时的湿冷天气，他难免不染上风寒。
　　“兄弟们明日都去查访那厮老底，看他什么来头。”一个粗哑的声音道。
　　“听说是庐州人，在扬子江地界有点名气，往年听人说起过，都称他是……是什么混江龙！”
　　“对，对，是叫混江龙。”有几个人应声。
　　“咄！名头都是诈唬人的，莫说他还不是龙，就算是条真龙，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去！兄弟们等着瞧，治不了这小子，我谢老大也再没脸在浔阳江上叫号。”
　　听到这句话张顺的酒意被冲去七七八八，他倚树站立，目光锐利地打量着那五六个来人，他们衣衫不整，一瘸一拐，即使看不清神情，那股冲天狼狈劲儿也能隔着几十丈远扑面而来。
　　为首那人名唤谢纶，是本地一霸，倚仗官府之势十余年间在浔阳地面横行无忌、张扬跋扈，张顺幼时家里也受过他的欺凌，这两年虽有好转，彼此间却依旧不太和睦。
　　“哎，大哥你看……”谢纶手下的泼皮们眼睛挺尖，指着张顺叫嚷道：“这不是张家二小子么，必是又在哪里灌了黄汤不着家。”
　　谢纶闻言“哦”了一声，顺着泼皮们的指点望向张顺，有如刀劈斧削般的脸略微松动，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果然是你！怎么一个人，你哥呢？”
　　张顺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身上尘土，懒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谢纶倒也不恼，笑道：“又赌输了？后生家没见识，唤声哥哥来，我教你。”
　　张顺冷冷地瞥他一眼：“我没有被揍瘸腿的哥哥。”
　　泼皮们闻言暴跳如雷，便要一齐发作，谢纶吼声“住了”喝止他们，挺直身板，目光阴冷地盯着张顺：“你不服我是吧？”
　　“自然。”
　　“如何才服？”
　　“这却难了。”
　　“知道新来那个气焰嚣张的李俊么？”
　　“略有耳闻。”
　　“三天内我砍了那厮的脑袋给你瞧瞧。”
　　“你真砍下来再说。”
　　“好，说定了！”谢纶笑了起来，伸手欲摸张顺的额头：“这么不小心，啧啧，让哥看看。”
　　张顺“啪”地一下挡掉他手，毫不客气道：“滚！”
　　谢纶无谓地笑笑，打了个轻薄的忽哨，招呼着手下泼皮们扬长而去。
　　张顺没再看谢纶一眼，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他的心里从来只容得下真正的豪杰。

　　张横早已急得团团转，他骂穆弘，骂穆春，就是不舍得骂他兄弟，出于一位兄长的私心，他执著地认为张顺非常懂事，这么晚不回来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和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在张顺推门进屋的那一刻他除了感激老天爷外别无怨言。
　　“顺子！”张横兴奋地扯住兄弟摸手摸脸：“你小子总算回来了。”
　　张顺道：“今天在赌场碰着揭阳岭那个李立，非要拖我到他店里吃酒，实在却不过……哥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呗。”张横听到这话有些动气：“催命判官那厮的酒你也敢吃，不怕他把你灌醉了剁成八块？这么晚才回来，你哥哥我急都急死了，怎么睡？”
　　“他敢剁我我就敢碾碎了他喂鱼，怕他个鸟！哥哥你就放心吧，没我吃亏的份。”
　　“没吃亏这怎么回事？”张横抚着他额上的伤痕问。
　　“脚滑跌的，不碍事。”张顺不愿在这上面纠缠，赶紧转换话题：“哥你吃了没？我带了些酒肉来。”
　　“吃过也饿，这都啥时辰了。”张横忙寻金创药想给兄弟擦拭伤口。
　　张顺拎起食篮到厨下去热：“哥你坐着，马上好。”
　　张横急喊：“费那力气做甚，哥就爱吃凉的。”
　　“不行！”张顺往灶下添了几把柴，他虽是弟弟，在生活起居方面倒比哥哥精心得多。
　　张横追过去为他抹药，“这两字咋个总是你对我说，没一次轮到我对你说。”
　　“那我今后不管你了？”
　　“不行！”
　　张顺大笑：“你看这不就有了么。”
　　“小混蛋！”张横笑骂：“专能捉弄你亲哥。”
　　“那也得哥你愿意不是。”张顺扇着灶火，提醒张横道：“哥，咱们最近都留心些，听说庐州那个李俊有些能耐，莫惹他。”
　　“惹了怕啥，他有能耐，难道咱兄弟们是吃素的？”
　　“不是怕他，但他若不惹咱们，咱们也没那闲气力管他，若他胆敢欺负到咱们头上，不劳哥哥你动手，且看兄弟我一个人怎么消遣死他。”
　　“嗯，顺子，哥听你的。”张横应声，“你也是，少往揭阳岭上瞎跑。”
　　“好，我以后啊，只在浔阳江边瞎跑。”张顺笑嘻嘻地端起酒菜：“好哥哥，吃饭啦。”

　　吃过饭躺在床上，张横搂住兄弟很快打起酣声，张顺注视着他沉睡的面容，心中泛起无限柔情，自打去年娘亲过世后，哥哥就成为了他唯一的骨肉至亲，兄弟俩相依为命，互怜互爱，日子过得虽然艰险却也酣畅痛快，张横对此十分满足，常念叨说要和兄弟就像这样过到老，过到死，别的什么都不求。他原也和哥哥一般想法，但随着年纪渐长便觉不妥，江湖凶恶，刀口舔血，他自己死活无妨，可实在不愿哥哥一直在□□上厮混，他希望哥哥能做回寻常乡民，将来娶位贤惠的嫂嫂，再生几个可爱的侄儿侄女享受天伦之乐，再不用面临绿林中的风霜雪雨。
　　他想得头疼，偎进张横的怀里揉脑袋，睡梦中的张横紧紧拥住他，口中含混说道：“好顺子，听话，睡吧……”他心中一热，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轻喃，彻底放松了全身。
　　第二天他起床颇晚，只听张横在门外压低嗓音发火：“天大的事你们也给老子憋着，顺子还睡着呢。”
　　“我们就是来找张顺的，赶紧叫他起来。”听声音是穆家庄的二少爷小遮拦穆春。
　　“小王八羔子，啥时候轮到你发话，老子打死你。”
　　“哎——船火儿，我兄弟可是一片好意，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一个声音，正是穆春胞兄没遮拦穆弘。
　　“你骂谁是狗？”张横勃然大怒。
　　“我就是打个比方，哪是骂你。”穆弘解释。
　　“什么比方屁方的，你当我听不懂话？”
　　“对了，你就是听不懂话。”穆春嘿嘿笑着火上浇油。
　　“春子！”
　　“本来就是。”
　　张顺听到这里赶紧出声：“哥，我醒了。”
　　张横闻言连忙进屋，穆弘穆春二人也不待邀请随后跟入。
　　张顺披上衣服，皱眉看着穆氏兄弟：“你们寻我做甚？”
　　穆弘开门见山，问道：“你昨晚碰到谢纶了？
　　“对。”
　　“他想收拾李俊？”
　　“他是这么说的。”
　　穆弘点头道：“那就是了，看来他的说法并非完全无因。”
　　“他说什么了？”
　　穆春脸上绽开一个令人生厌的笑容：“你真不知道？”
　　“爱说不说。”
　　穆弘拉过穆春，咳了两声忍住笑：“现在满揭阳镇都传遍了，谢纶要在三天之内砍掉李俊脑袋送给你，就是为了……为了讨你欢心。”
　　“哦。”张顺开始不以为意，停了一会儿方才反过味来，睁大眼睛瞅瞅张横，再瞅瞅穆弘穆春，莫名惊诧：“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