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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妙手还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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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半个月过去,钟离冰在水家已住了这许多日子。水云天倒是依钟离冰所言,未曾写信告知钟离珉和水云卿。不过早在几日前,水云卿就曾对钟离珉说过:“江湖上这么久都没传来过阿逆的消息,她现下一定就躲在我家过她的神仙日子。”
这一日,钟离冰试探着问水云天:“舅舅,我爹我娘有没有给你写信啊?”
“没有。”水云天摊开了双手。
“不对……”钟离冰沉默了片刻,“他们一定猜到我在京城,才得以这般放心,我可万不能让他们小看了去。既然如此,我过几日便离开京城就是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个道理我明白。舅舅,不要挽留我,也不要让保镖跟着我可好?”
水云天道:“当然可以,你既然要走,我自不会拦着你。不过,你且记得,这里也是你的家,你若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钟离冰狡黠地一笑:“舅舅,你莫要诱惑我了,我是不会上当的。”
水云天宠溺地刮了一下钟离冰的鼻子,“就属你最机灵。”
三日后的早晨,晴空万里,彼时天气已经暖了,这时候是出行极好的日子。钟离冰便决定在这一日离开。检查过身上带来的物品,长剑、弩、马鞭、金疮药、衣物、盘缠,也就都齐全了。
水家一众人将钟离冰送到门口,水云天从衣襟中掏出两锭银子递到钟离冰手中,“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时候少,还不知什么开源节流,带这些盘缠难免不够,这些钱,省着点花。”
钟离冰推开了水云天的手道:“不必了舅舅,不会不能节流,还不能开源么?你放心吧。”
水云天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情景,可当真像极了十八年前啊。当初水云卿离开京城,他就是这样掏出了两锭银子给妹妹,不过妹妹却是两袖清风地就绝尘而去了。以她的本事,这一路上是自不会缺钱了。阿逆是妹妹的女儿,想来,也总是有办法的。
不过,水云天似乎是想错了。水云卿不曾将半点赌术教给钟离冰,钟离冰也未曾偷学过。只不过,钟离冰会一门更加“有用”的手彩。
钟离冰辞了水家一众人,牵着马离去了。城里不便骑马,钟离冰一直牵着马出了城才上马离去。权衡了许久,她便没朝元帮的方向去。一来,她这样的身份大摇大摆地出入元帮总显得不太好似的;二来,枫哥、楠姐这般好战,若是相见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自己这样的武功大约又要被他们嘲弄了,若是万一彧表哥也在,就更丢面子了。想到此处,钟离冰觉得不免遗憾,水彧又是一早便出门,她还没来得及与他告别。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来日方长嘛。
随后,钟离冰决定去扎托巴和。
扎托巴和是好地方,虽然地处大漠,干旱缺水,可这里能够看到众志成城。伊赛族分裂成库卓、尤祂两部已逾百年,十九年前的一战,是库卓部统一了伊赛一族。领导这场战争的人是那时候的大汗库卓阿卓和——现在的伊赛大妃库卓阿桑妲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后来天朝和伊赛的一战当中,阿卓和中箭身亡,将伊赛一族托付给了钟离珏。从前伊赛人很是排外,尤其对汉人十分戒备。那时还是库卓部驸马的钟离珏改变了他们的看法,后来又做了大汗。如今在扎托,伊赛人和汉人交融会合,很是和谐。
伊赛并不是一个等级十分分明的民族,而近年来似乎又更加随意开了。据说人们时常能在城外的大漠上看到他们的扎那王子一个人骑着马吹着口哨来来去去,便是与他攀谈几句也令人感觉毫无距离,很是亲切。这位扎那王子便是钟离冰名义上的堂哥,钟离准——钟离珏和阿桑妲的长子,他的伊赛族名字叫做库卓扎那,意思是“扎托巴和我的家乡”。钟离凝的伊赛名字叫做库卓迪拉卓伊,人们称她“卓伊公主”,钟离冼的伊赛名字叫库卓扎齐,人们称他“扎齐王子”。
这一路上,钟离冰总在想着,到了扎托又该如何表现。毕竟这“水云天的外甥女”和“钟离珏的侄女”是不一样的。撒娇这一套对二叔是没有用的,二叔对她的宠爱可是比舅舅理智得多了。
不过,山高水远,从京城到扎托没有那么容易的,钟离冰现下就想着到了扎托该当如何还是早了些。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是她身上只剩下不到两钱银子的时候。这时候,还没到达兰答通。住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她可以不住店,宿在外面,可总不能顿顿都靠打猎吃野味啊。
她回想着几日前离开京城的时候舅舅手中那明晃晃的两锭银子,竟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太过逞能而没有接过来。想想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与舅舅客气过呢,她跟舅舅比跟父亲还要不客气。可她偏偏是要自己走这一遭,只要离开了京城,她便决定再不受舅舅庇护了。
现下这囊中羞涩,她是要想些办法了。
钟离冰看着自己的双手,略略动了动手指,灵活如无依。看来这时候,便该派上用场了。其实这一手,她没用过几次,因为从前同父母一同出去,极少有缺钱的时候。便是凌琰教了她这一手,她还没跟父母提过呢。
凌琰的父亲凌檀是从前江湖上有名的侠盗,但行事很是低调,平常人知晓这个名字的不多。当年肃淩皇帝为了巩固权力,将江湖上许多名宿赶尽杀绝,凌檀也是受害者之一。当初钟离珉想要出手相救,而水云天劝他以大局为重,他才没有出手。钟离珉和凌檀并不相识,不过钟离珉一向佩服他的为人,也是与他神交已久。三年前他们一家途经南域府,便去拜访了凌琰。凌琰是子承父业,行迹不定,为了找他,钟离珉一家也是费了一番工夫。
凌琰也是久闻钟离珉夫妇的名声,他们一家造访,凌琰也很是欣喜。那时候钟离冰才十三岁,凌琰二十一岁,钟离冰之于凌琰,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不过他见到这小妹妹后感到十分投缘,便将自己这手上的工夫教了几招给她。小妹妹学得倒是极快,凌琰那时候还年轻,少年心性,觉得好玩就又教了几手,钟离冰都学得有模有样,比许多武功招式还学得快了不少。这样下去可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凌琰手法之精妙,不可言喻,钟离冰只学了这几招,与寻常小贼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钟离冰自小受父母及江湖上许多长辈的熏陶,自是不会去做什么飞贼,不过对于凌大哥教她的妙手空空,她是如获至宝。现下倒还当真派上用场了。
钟离冰游荡在一座小城当中,寻找着机会。这样紧张刺激的事情,她还没有真正尝试过。到底该去偷什么人的银子呢?若是去偷贼的银子,可终究还是取之于失主的,多少有些不妥;若是去偷恶霸的银子呢,也还是他们压迫百姓而得的。一时间,钟离冰竟没了主意。想想凌琰清贫的生活,钟离冰似乎明白了什么。说是劫富济贫,其实不过是从那些贪官恶霸处取了钱财,还之于百姓,这门手艺似乎还真不是来钱的门道。钟离冰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缠着母亲学赌博的手艺,虽然这些都是手彩的工夫,如出一辙,可是钟离冰根本就不知道赌博的规矩,更不知道这做手脚该从何处下手,至于破人家的千术,她连看都看不出来,更不必说破了。虽然赌博赢的钱也是不义之财,可也总算是名正言顺得来的,也不必过意不去。想想母亲就凭着这一双手,就能像舅舅一样日进斗金,唉……也难怪当初母亲在江湖上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啊。
钟离冰闪身进了一个巷子当中,这巷子才不过六七尺宽,听说这种地方比较容易得手。她掏出钱袋,掂了掂,这些个铜钱和碎银子一只手大约都放得下了。的确要早下决心,否则到了达兰答通钱袋便该空了。从达兰答通到扎托巴和还要在大漠上走很长的路程,势必要在达兰答通置些干粮的。还有,那套伊赛族的衣裙早就小了,若是去扎托,总要精心打扮一番。这样算下来,还当真需要不少钱财。
钟离冰正想的出神,迎面走来一位衣着尚可的少年。因着巷子狭窄,二人的肩膀不慎相撞。少年忙作了个揖,连连赔不是。待那少年转身要离开之际,钟离冰身形一矮,便闪到了那少年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那少年手腕。
少年略略慌神,但极力掩饰着,“姑娘还有何贵干?方才在下冒犯了姑娘,实在是在下实力,还请姑娘莫怪。”
钟离冰倒是开门见山,摊开手掌道:“别装了,交出来吧。”
“我……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少年依旧尝试着挣脱,可整条左臂却使不上力气。
“嗯?”钟离冰略略加了些力气。
少年感到手腕吃痛,只得妥协道:“我服了姑娘了,请姑娘放手吧。”
钟离冰这才收了力气,掸了掸双手。趁着这空当,少年转身就跑,钟离冰却并不着急追赶,方才那一会儿工夫,她已试了这少年的内力,他几乎没有内力。
待那少年跑出几丈远了,钟离冰一跃而起,三两步便又落在了那少年面前。在那少年迟疑的片刻,她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点了那少年穴道,少年登时便动弹不得了。
钟离冰将这少年身上七七八八搜了个遍,除了自己的钱袋,还有七七八八好几个钱袋,看来都是这少年这一日的收获。
少年见事情败露,只得恳求道:“姑娘好功夫,便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一时缺钱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小的身上是半点也不剩了,求姑娘饶了小的吧。”
钟离冰狡黠地一笑,“今日碰到姑娘我是算你倒霉了,你也不必装,看样子就是惯偷了。这穴道过几个时辰自会解开,就当做是对你的小小惩戒吧。”说罢,她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听到那少年在身后不住地叫她求她,她幸灾乐祸还来不及。
她本想将这些钱才全都据为己有,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索性这城也不大,便将这些钱袋还给失主好了,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吧。说不定,哪位若是心情好了,请她喝一杯也未可知呢。
“有没有人丢了钱袋……”钟离冰便在街上一边游荡一边喊着,许多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好似她疯癫了似的。不过有的人知道她没有疯,因为她的腰间的确是叮叮当当挂着很多钱袋。
她一直从正午找到黄昏,钱袋倒是只剩下两个了。找回钱袋的失主当中,有的对她千恩万谢,也有的很是戒备,抢回钱袋就匆匆离去。自然钟离冰也很是警惕,若是有人冒领就不好了。这一日可能是她独自闯江湖以来最充实的一日,经历了很多次欣慰,又体会了很多次挫败。
夕阳西下的时候,钟离冰坐在一家茶馆外面喝茶。她看着远处的夕阳,这里的夕阳很美,可她不顾上欣赏什么美景,她心里面想着的只是这一晚要不要住店。越到边关便越是偏僻,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够到城里的。
看着面前的两个钱袋,钟离冰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自言自语道:“凌大哥,做这种事情,你怎么会乐在其中啊……”
“小姑娘。”
听到身后有人叫,钟离冰警惕地转过身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位中年妇人,衣着很是体面,看样子并不面善。不过,出于礼貌,钟离冰站起来微微欠身道:“这位夫人有何贵干?”
那妇人满面轻蔑道:“你这小贼,偷了我的钱还明目张胆在这里喝酒么?”
钟离冰也不恼,只慢条斯理道:“夫人此言差矣,第一,我喝的是茶不是酒,第二,这钱袋正是我从偷你钱袋的小贼那里抢来的,这哪一个是你的,你取走便是了。”
那妇人上前来取了自己的钱袋藏在袖中,依旧是一脸轻蔑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八成和那小贼是一伙的吧。”说罢,她一脸嫌恶地转身离去。
钟离冰对于旁人的辱骂并不恼怒,江湖上几乎人人敬她三分,自然也有人与父母交恶,几句辱骂她不在乎,可她最恨旁人冤枉、误会于她。她眉目间闪过一丝冷肃,从自己的钱袋中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道:“店家,不用找了。”说罢便扬长而去。那块碎银子大约就是一钱了,现下她身上不过剩下几个铜板。
钟离冰紧赶几步,那妇人还在她的视线当中。她拆下自己束发的缎子,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挡住了半面面孔。她心道:“你既然当我是他同伙,那我便遂了你的心愿。”不过一时半刻,她便走到那妇人身畔,又是一瞬,便已超了过去。步法之精妙,旁人丝毫看不出端倪。怎说她从小接触的都是上乘武功,就算是学得不精,也是不俗。
再拐进巷子的时候,钟离冰的身上已多了三个钱袋。看来那妇人还真是个富庶人家的夫人,一个女人家出门竟然带三个钱袋,也难怪要被贼人盯上,活该。钟离冰掂了掂手中的三个钱袋,这下可当真是有了着落,别说到扎托,就是到扎勒塔都绰绰有余了。不过还是不能太过放肆,到时候见了二叔,她还是不会接受二叔的钱财的。
“姑娘请留步。”又有人叫住了钟离冰,这个声音好像听过。
钟离冰转过了身,果然是熟人了。是方才那个小贼。
“怎么,还想再过两招?”钟离冰话虽这么说,可丝毫没有摆出架势的意思。这人又不会武功,最多不过是跟她蛮干了,她连兵器都不必亮了。
“那个钱袋是我的。”那少年指了指钟离冰腰间,语气还真是理直气壮。
“原来如此。”钟离冰若无其事地挑起自己一绺头发,“怪不得我找了这半日都找不到这个失主。还给你。”她取下那钱袋,抛了过去。
“多谢姑娘。”那少年微微欠身。
钟离冰道:“这件事,我就不报官了,你好自为之吧。姑娘这便走了。”
“等等。”
“怎么?打一架?”
“不敢,姑娘武功高强,在下甘拜下风。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在下……”钟离冰想了片刻,这个……不能姓钟离,也不能姓水,这两个姓氏都太重,不便乱说,随后灵光一现道,“在下姓……姓宋名澜。”这是她祖母和外祖母的姓名当中各取一字,祖母宋琳姬,外祖母叶若澜。
那少年道:“有礼了宋姑娘,在下洛韬,今日之恩,永生铭记。”
钟离冰颔首道:“洛大哥,那便就此别过吧。”说罢她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她嘴角微翘,洛韬的话,她不曾有半句相信过,包括他的名字。
还记得昔日在凌琰家中,凌琰曾语重心长、故作老成地对她说:“冰儿,你要记得,我是个贼,所以你纵然认我做你的大哥哥,我说的话,你也不能句句都相信。记得啊,贼的话是不能轻信的。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不不不,我不看。”钟离冰捂住了眼睛,“你说了不能相信你的。”
凌琰笑道:“这么说你还是相信了我的,你摸摸你的发髻。”
钟离冰依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果然,一直插在头上的那根银簪已不在了。再看凌琰手中,正明晃晃的就是她那根簪子。
“还我发簪!”钟离冰飞身扑了过去。
凌琰略略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他的轻功身法自是出神入化,否则万一东窗事发,岂不是坏了大事。随后他一个海底捞月,便将钟离冰提了起来。那时候钟离冰还是个小孩子,身子很轻。
“喂喂喂……凌大哥,我服了,我服了,放我下来吧。”钟离冰挥舞着四肢,好不狼狈。
“好了,既然你求饶,我便放你下来。”说罢,凌琰笑着想钟离冰放在了地上。
“哈哈哈……”钟离冰突然捧腹大笑,举起了右手。右手上正挂着凌琰随身带着的一块玉,那是他父亲凌檀留给他的。
按理说,凌琰是贼,本不应该随身带这种独特的信物,否则让旁人取了去,更容易坐实了他的身份。可凌琰并非寻常小贼,他自信这东西是不会落入旁人之手,而且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他需得随身携带才是。
凌琰将发簪插在了钟离冰头上,笑道:“没想到我自诩是贼祖宗的儿子,竟着了你的道了。冰儿啊,你过不多久便可出师了。”
钟离冰挤了挤眼睛道:“凌大哥,你说过的,贼的话不能信的,哈哈……”
“这你倒是学得快!”
“凌大哥。”钟离冰拽了拽凌琰的袖子,“你说你是贼祖宗的儿子,那我岂不就是贼祖宗的徒孙了,这个身份也是挺不错的,你说这样可好不好啊?”
“这可不敢当。”凌琰摆了摆手,“你爹和我爹同辈论交,你我自然是平辈。就像你现在一样,我是你的大哥哥,你是我的小妹妹就好了,以后什么贼祖宗的徒孙,到江湖上可不能再提了。”
“我知道啦凌大哥。”
这一日,钟离冰舒舒服服地在客栈住了一个晚上,而且住的是这城中最好的客栈。这里住店很是便宜,才花了其中一个钱袋当中不到两分的钱财。她趴在床上,将三个钱袋中的钱财全都倒了出来,一点一点数着,越数便越是开心,看来这女人家中还真是富庶,在这样的地方也是不易了。数了数,足足有五两银子。这是她的第一笔收获。她只当这是小试身手,方还觉得甚是惊险刺激,殊不知以她自己的身手,早就不可与寻常小贼同日而语。
次日一早,披着朝霞,钟离冰跨上马离开了这小城。
她走的不是官道,是捷径,到正午的时候已经很是偏僻。她耳清目明,远远地便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不过叫的是“宋姑娘”。这个称号她只与洛韬一人说过,看来就是洛韬不假了。她勒住马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洛韬的身影。
钟离冰侧身坐在马上,看着洛韬在自己面前勒住马。
钟离冰道:“洛大哥,我们才一日不见,莫非是想我得紧吗?”
洛韬冷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再行比过。”说话间,洛韬发出一支袖箭。
钟离冰早看出端倪,用右脚勾住马镫,仰面躲开,随手从侧面取了弩来架在胸前,“过招这便开始了么?那我也不客气了。”说罢便是一箭脱手。她虽是女子,却一直力求表现得像君子一样。她知道洛韬的武功不及她,是以这一箭既没有瞄准洛韬也没有射他的马,而是射在他面前的地上,以示惩戒。钟离冰也懒怠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然而随着洛韬的一声口哨吹响,钟离冰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二三十个人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她一向是相信这个江湖上还是好人多的,这一次只是个意外。
洛韬道:“宋姑娘悠闲得很,在下倒是有件事情向你请教。我们华夏民族有几百个姓氏,你可知道其中有一个复姓叫做钟离的?”
什么,被认出来了么?钟离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咬了咬嘴唇道:“知道,怎样?”
洛韬怒道:“哼,别装了,‘宋姑娘’。据我所知,这复姓钟离,便是你的姓氏,令堂乃是赌神,水云卿水大小姐,令尊乃是风三侠,钟离珉,不知,我说的可对?”
钟离冰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如此。小妹出门在外,隐瞒身份,还请见谅。”
洛韬一抬右手,朝四周的人吩咐道:“给我拿下,别伤了她。”
话音刚落,四周的人就全都朝钟离冰围了上来,混乱之中,一人射出一箭,正中钟离冰胯下马儿,马儿长嘶一声,倒地死去。钟离冰踏着马背一跃而起,落在了人群之外。现下没了马儿,纵使她轻功再高也跑不过这许多人。她暗中取了一枚铜钱朝洛韬胯下骏马掷了过去,一击即中,洛韬的马惊了,马蹄高高扬起,许多人顾及主子安危一时慌了手脚。钟离冰趁乱射出一箭,正朝着洛韬飞过去。洛韬身侧一人挥起一剑便将这箭砍作两半,这箭虽没射中洛韬,箭锋也擦破了洛韬衣角。钟离冰随即又射出一箭,这一次对方没那么幸运,方才在洛韬身侧的那人见格挡不及便挡在了洛韬身前,即刻中箭倒地,因为没射中要害,一时间还没死。
钟离冰手中的这张弩工艺精良,弩弦力道极大,可比寻常弓箭的力道更大,弥补了她自己手臂力量的不足。
一时间众人全都犹豫了。面前这小姑娘当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深谙“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之道,主人又有命令不能伤害她,一时半刻还当真奈何不得她。而钟离冰被这许多人围着,也是决计逃不掉的。
钟离冰时刻提防着四周这些人,警惕地用弩对着洛韬,质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苦这般为难?”
洛韬道:“本来上一辈的恩怨不应牵扯到咱们小辈,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对你爹娘提及西北洛家,他们自不会无动于衷。既然你爹娘执意不愿将我二叔之事做个了断的话,就只能借用你的面子了。我本不想伤你,倘若你不肯束手就擒,就休怪我无情了。”
“那好,来吧。”钟离冰收了弩,拔出了剑。现下的形势很快便要是近身搏斗,弩这样的远程武器已经不起作用了。她假意主动迎战,实际则随时都在伺机逃走。她一个筋斗向后翻去,逃离那包围当中,才不至于腹背受敌。眼看着是再躲不开了,钟离冰舞出一个剑花攻了上去,与她身畔的三四个人一一过起招来。
一炷香的工夫,钟离冰没占得半点便宜,虽然她的剑法伤了几人,但自己身上的衣衫已被划出七八道口子,洛韬几次想以暗器点她穴道,都被她避了过去。若非是洛韬下令不能伤她,她恐怕早已一败涂地。
说时迟那时快,洛韬手中掷出一粒石子正朝着钟离冰胸前膻中穴飞去,钟离冰闪身急避,不料身子正擦过身畔一人的剑刃,右臂上即刻便留下一道近一尺的伤口,手臂吃痛,剑也拖了手。
钟离冰用左手捂住伤口,鲜血还是不住滴下。这是她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潜心修习武功。看着四周的人步步逼近,她紧咬牙关。突然灵机一动,她反手抓起地上一截断箭,抵在自己颈上,狠道:“想必你们全都加起来,也不是我爹的对手。我爹的本事想必各位也知晓,今日你们不过想以我逼我爹娘就范,倘若没了筹码,你们用什么与我爹相抗?”
洛韬一行人愣住,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不过尚在豆蔻之年竟如此刚毅决绝。洛韬坚信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可钟离冰却面无惧色。
的确,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便是他们这二三十人加起来也不是钟离珉的对手,而水云卿的身后是水家,又怎敢轻易招惹?钟离冰是他们唯一的筹码。
“怕了吗?”钟离冰的嘴角微微上挑,上前了几步。
洛韬只得后退两步,劝道:“你别乱来,人人都惜命不是?”
钟离冰笑道:“我钟离冰偏偏不怕死,你待怎样?”
洛韬一时语塞。他们当中还当真是没有一个人的暗器功夫能够达到电光火石之间打落钟离冰手中断箭而不伤她的程度,若非如此倒也好办了。
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洛韬和钟离冰的额上都渗出了汗珠。任谁也无法进一步,任谁也无法退一步。
终于,钟离冰打破了沉默,“我们这样,不累么?”
洛韬道:“你想怎样?”
钟离冰试探道:“不若,我们谈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