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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见血封喉 ...

  •   “表哥,有毒吗?”钟离冰踮起脚尖,越过水杉的肩膀看过去。
      水杉眉头紧锁道:“如你所料,这第一支的确有毒。把这支镖投入热水当中,水过了片刻就浑了,汁液是白色的。有很多毒草毒木的汁液或者粉末是白色的,像白蛇根草、蔓陀□□毒木、蝎子草都是这样的……”
      还未等水杉说完,钟离冰便端起那碗水喝了一口。
      “你干什么?”待到水杉要抢下钟离冰手中的碗时已然晚了。
      “不碍事的。”钟离冰摆了摆手,“这些药成为毒都是要见血的,喝到口中,不过是药材罢了。”
      “胡闹!你能保证你口中没有你不知道的伤口吗?”
      “那又怎样,反正我已经喝了。表哥,你不用担心,我对荤腥的欲望还不至于咬破自己的舌头。”说罢,钟离冰吐了吐舌头,“味苦。”
      过了半晌,钟离冰感到心跳加速,恶心反胃。她咬了咬嘴唇道:“是……见血封喉。”随后她喝了半壶茶,才感到好了许多。
      钟离冰道:“表哥,你说……见血封喉这么名贵的药,在京城附近,谁手里会有啊?”
      水杉怔了半晌道:“外婆生前最爱用的药就是这个,现下手里有这见血封喉的,也大抵就是元帮了。不过,也大抵不是他们出手,毕竟元帮现在跟咱们家是亲家。”
      钟离冰又咬了咬嘴唇道:“不是他们才更可怕,怕是有人要借此嫁祸于他们,可是……他们何必呢?”
      水杉道:“你想想,就算当年娘嫁给爹的时候,她说过她不再跟着元帮了。可是,现下都知道我舅舅是元帮的帮主。他们是想借此挑拨家里跟元帮的关系,后面的……我就不跟你再多说了。”
      “不然……我们告诉舅舅?”钟离冰犹豫了。
      “怎么了,才到这时候就兜不住了?”
      水杉、钟离冰兄妹二人闻声回头,才见是水彧走了进来,话音落下,他掩上了水杉房间的门。
      要讲桌子上这些物事全都收起来已是不可能了,水杉也只得垂手而立叫了一声“大哥”。钟离冰向后退了几步,半个身子躲在水杉身后,讪讪笑道:“表哥,嘿嘿嘿……彧表哥。”
      水彧看了看桌上的两支飞镖和两碗水,耸了耸肩道:“这点小事不必惊动义父了吧。”
      “小事……”一向温和的水杉竟有些愠怒,“大哥,这怎么能是小事呢?”
      “唉……”水彧叹了口气,“你们也就是关心则乱了。你们看这两支飞镖……”说着,他随手从水中捞出这两支飞镖。
      “彧表哥,你是不是练过油锅捞铜钱?”钟离冰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你们看,你们所谓有毒的这支,上面有一个缺口。对了,是这另一支救了你们吧?第一支上之所以有缺口,那是因为这第二支上所带的力比第二支大了许多。还有,你们可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飞镖,根本就没有毒。”说着,水彧拿起那飞镖就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还未及水杉和钟离冰阻拦,伤口已渗出鲜血来。
      “大哥,你……你何必呢?”
      “杉弟你放心,你大哥我还死不了。”水彧拍了拍水杉的肩膀。
      钟离冰不解,“可我方才尝过了,的确……的确就是……”
      “你说你喝完以后感觉心跳加速,呼吸不畅,头晕恶心是么?想来你应该也听姑丈讲过,世间许多毒药,随血流入了心脉才是药,可若入药就是上好的药材了。不过,你也没试过,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喝这种剧毒,这种感觉,不过是紧张罢了。放心,咱们水家自有贵人相助,这算不得什么大事。玩够了么,玩够了,就把这摊子收了。”说着,水彧一甩袖子卷走了那两支飞镖,端着那两碗水出了门。出门前他还不忘甩下一句:“杉弟,你生来就玩不得这江湖上的东西,就别再跟着掺和了。”
      水杉耸了耸肩道:“大哥就是这样,既然如此,你去告诉影妹、彰弟他们,这件事,不用管了。”
      “表哥,你……唉……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话呢?”说罢,钟离冰推门追了出去。

      “这么晚了,你要么去睡觉,要么去找影妹说话,跟着我干什么?”
      “彧表哥,我钟离冰天生就是个穷根究底的性子,你今日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我这一晚上就缠着你。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水彧拗不过钟离冰,“好吧,你过来吧。”说罢,他紧走两步走到院子里,飞身一跃跃上了屋顶,“你上来。”
      钟离冰不甘示弱,挑了挑眉毛,好像在说:“你以为我上不来么?”她也向上一跃,轻蹬了一下柱子,借了个力,也跃上了屋顶,随后一个转身坐在了水彧身侧。
      水彧头也不回,只是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慢条斯理道:“才一层的屋顶而已,下次就莫要再借力了,提起一口气来,一跳就上来了,你的轻功没那么差。”
      “你……我……”
      水彧还是没有回头,只道:“盯着我看什么。姑姑的轻功好么,她照样可以跳得了这么高,你是正经练过武功的人,还跳不上来么?可莫要丢了姑丈的脸了。”
      “喂,表哥。”钟离冰不服气,“我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说到底还都是一个样子。钟离珉是钟离珉,钟离冰是钟离冰,我做什么事都要扯到我爹的脸面上去,好没意思!”
      “你呀,你还小,江湖人倒是比咱们京城人心思明澈,可江湖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表哥,你……”钟离冰上下打量着水彧,“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至今还没问过你的岁数。看你的样子,也大约就是二十岁上下。我便不说杉表哥了,他长我一岁,年龄也算不得多大。我阿准哥哥总和你年龄相仿,他就从来不像你一样倚老卖老。”
      “你阿准哥哥?那便是钟离准了,算起来他今年应当是十九岁。我是丁卯年生的,今年二十岁。你阿准哥哥怎样我不管,反正我水彧就是这样。”
      钟离冰一转身,留给水彧一个背影。水彧总算是转过脸去看了看钟离冰,忍俊不禁道:“嗣音。”
      “干嘛?”钟离冰又转过身来,骑在了屋脊上。
      “你不是想听今天下午的事我是怎么想的么。”
      “好,你讲吧。”钟离冰装作一副她是给水彧面子才要听的样子。
      水彧躺在了屋脊上,那屋脊只是窄窄一道,水彧躺得却很稳。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两支飞镖道:“袭击你们的那个人,暗器的功夫实在是不高明。”
      “你又不在那,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你说得对,就算我不在那,我也知道。因为你察觉之后竟然还来得及扑到彰弟,你说那人他能有多高明。你倒也当真该谢谢我,第二支飞镖就是我扔的。当时恰巧路过,看你们有事,就顺手救你们一救,毕竟是自家人嘛。”
      “你……你……你居然敢取笑于我!”钟离冰抬起手掌,凌空劈下。
      水彧眼疾手快,随手一格,便将钟离冰这一劈化去,令钟离冰打了个趔趄。水彧忙拉住钟离冰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钟离冰满不在乎道:“算了算了,反正我的武功本来就不怎么样,你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吧。”
      水彧道:“其实你的资质绝对是上等了,又有姑丈这样的名师指点,若想练成个中高手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
      “我知道我知道,练功这种东西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倘若日日都为此殚精竭虑,这一生岂非少了许多乐趣?哎,你别说我啊,倒是继续往下说啊。”
      “好吧,就依你。”水彧正襟危坐,“那个人早被我结果了。其实人家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仇家罢了。张剑初张大侠你可知道么?”
      “知道,张前辈一身正气,年纪轻轻就受万人景仰,只可惜英年早逝,我娘说,那当真是天妒英才。”
      “那你知道杨姨娘么?”
      “你是说咱们家的杨小婉杨姨娘么?我很早便听我娘说过,我娘十九岁时便与她相识,还是结缘于赌场之上。不过后面许多事我娘也未曾给我讲过,其实我一向很是奇怪,为何舅舅会纳她为妾。”
      水彧突然问:“你会喝酒么?”
      “嗯?”钟离冰愣了一下,“喝一点,怎么了?”
      “等着。”说罢,水彧跃下屋顶,去厨房取了两小坛酒来,将一坛递给了钟离冰。
      钟离冰接过酒坛,挑了挑眉毛道:“你别想灌醉我。”
      水彧笑道:“你既当我是哥哥,何必如此警惕。我是不会自讨没趣的,义父早前便说过,水家的人,不跟钟离家的人拼酒,因为这酒,他要亲自与姑丈拼他一拼。再说,我又不像杉弟,从小就跟着义父应酬,怎及得上你的酒量?不过是喝两口酒暖暖身子罢了,你紧张什么,莫非是怕酒后失言?”
      “谁怕谁啊?”钟离冰即刻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这倒当真是正中下怀,钟离冰自小会喝酒,她是在扎托喝过大漠的烈酒的,这样的酒对她来说,不过是如同饮水罢了。
      水彧缓声道:“听他们说你是两岁的时候来过一次吧,那时候杨姨娘还没嫁进来。其实杨姨娘跟义父不过是有个名分罢了,她真正的夫君就是张剑初大侠。彰弟也不是义父的儿子,是张大侠和杨姨娘的儿子。当年张大侠遭人寻仇追杀,他带着杨姨娘,当时杨姨娘还怀着孩子。后来,他们遇见了义父一家,义父自然是出手相助。而张大侠不希望义父一家牵涉进江湖恩怨当中,又知杨姨娘和姑姑是旧识,便将杨姨娘托付给了义父。义父为了保护杨姨娘,便纳她为妾,让她在水家待产。义父说,在那以后倒是平静了一些时日。不过在杨姨娘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张大侠出事的消息在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到最后没能瞒得住她。因伤心过度她便提前生产,产后便体力透支,油尽灯枯了。”他讲述得很平静,就好像这不是自己家的事。其实严格来讲,这也的确不是他自己家的事。
      水彧继续道:“后来,因为他本姓张,而我们这一代从三撇旁,义父便为他取了‘彰’这个名。今日袭击你们的人,就是张大侠的仇人,他们这些人倒也当真是‘锲而不舍’,非要将张大侠一家赶尽杀绝才算够了。倒也不是我结果了他,我当时还没问几句,他就自尽了,也当真是个烈性子,不过就这样的暗器功夫,也好意思来行刺,真是……”到最后,水彧还不忘调侃一番。
      “啊……”钟离冰倒是听得一阵一阵的惊愕,“这件事彰弟知道吗?”
      “不知道。义父说,等他大了,再慢慢说与他听。影妹也不知道,那时候她还不记事。不过我和杉弟那时候都已懂事了,所以义父便说与我们二人了。”
      “影妹都不知道,你告诉我?”
      “这点小秘密,你总守得住吧!倘若当真是我失策,那我便自行去义父面前领罚好了,反正我的命是义父给的,义父要怎样罚我都认了。”
      “舅舅罚你?”钟离冰故意做瞠目结舌状,“他疼你都来不及,你便是在外面惹祸他也不管你。我若是在外面惹了祸,我娘必定会罚我去抄什么四书五经,我爹罚我抄武功秘籍,不过倒也得感谢我爹我娘,这些年来倒是还有不少人夸我字写得好,就连舅舅也说我的书法有所进境了。”
      水彧又在屋顶躺下,爽朗地笑道:“那你想想便知你长这么大抄了多少这些东西。我想大约……大约得有……”水彧抬手比划,手一抬便到了钟离冰的肩膀,“得有这么多了吧,你说是也不是?却不知抄了这么多,你又记住了多少?”
      钟离冰转过身抱着双臂道:“我记住多少又怎样,又不关乎你的面子,背这许多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我知道,我娘学识渊博,我爹武功高强,我倒的确什么都不会,还不是照样活了这么大么。”
      “你……”一时间,水彧竟无言以对。
      钟离冰逞了这口舌之快,心中甚是得意,见水彧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词,忙抢道:“我知道,舅舅的儿女必都是从小博览群书,连说句话都是旁征博引。那我就给你背一首你从未曾听过的,你看如何?”
      “好,你背吧。不过我事先与你说清楚,我听过《子衿》。”水彧坐起来,看着钟离冰,以示重视。
      “你别小看人嘛,咳咳……”钟离冰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念道:“潺潺十里溪,悠悠百尺雾。我道两心相依,何处缘来寻觅?侬衣锦来我着丝,侬穿麻来我司纡。不慕山巅几重天,只看蛩蛩与距虚。茕茕崖上行,是与天相依,不愿问天意。
      “子夜花开之声,惜惜花自飘零。不落之花何处寻,空如初遇叹流萤。千思崖下千思语,缘有千里桃花林。桃花落尽看桃花,绿柳吹散言绿柳。雪妍无限好,折枝送佳人。无缘来此寻美景,有缘便来会人心。点点繁星,徐徐微风。清居山中听水声,漫步水畔感山灵。千言万语道不尽,思如秋水诉衷情。”背完以后,钟离冰挑了挑眉毛,十分得意。这是当年水灵姨母背给母亲听的,而水灵姨母则是听她的父亲念的。总不可能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水彧表哥偏偏认识水灵姨母的父亲,然后又听过这首歌谣吧。
      水彧眉头微蹙,看着钟离冰,“这么长?”
      “怎么,你不相信啊?难不成你觉得这是我胡诌的?”
      “岂敢岂敢?我当然相信这不是你胡诌的,这样的诗歌,就凭你,大约也作不出来。好了好了,就算你赢了,你背的这首,我没听说过。”
      “哈哈哈……”钟离冰站起身来,在屋脊上拍手称快,几乎得意忘形,“你看吧,书中的世界比这大千世界小得多啦,你之所以没听说过,大约就是因为,这歌谣书上没有,哈哈哈……啊……”她脚下一滑,便向侧跌去,一口真气提不上来,轻功也使不出来了,便只能任凭着自己的身体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水彧倒是冷静,不,不是冷静,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他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然后飞身过去,用手臂托住了钟离冰的腰,在空中一个转身,稳稳落地。
      过了许久,钟离冰才试探着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水彧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啊——你放开我!”钟离冰大声尖叫。
      水彧愣了一下,便收了力道,放下了双臂。钟离冰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水彧!你你你……”钟离冰顾不上爬起来,躺在地上指着水彧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水彧耸了耸肩,“是你让我放开的。我要回房睡了,你也早点睡。”说罢,水彧拂了拂衣袖,背着双手回房去了。
      “水彧!”钟离冰躺在地上,手舞足蹈,“你不是我哥哥,你不是我哥哥!舅舅啊,你看看,你儿子欺负阿逆啊,舅舅……”
      要说钟离冰的嗓子倒当真是嘹亮,水云天和林潇在房里早听得一清二楚,早已是忍俊不禁。
      林潇道:“阿逆这孩子可真是能闹,行了,你去把她弄进来吧,她喊你喊了好半天了。”
      水云天摆了摆手道:“这孩子真是让若儿宠得无法无天。倒也不用管她,等一会儿她闹够了,自然就回去了。彧儿也是,阿逆才不过十六岁的小孩子,他都是大人了,何必跟这阿逆一般见识呢?”
      水杉一向定力非凡,水影、水彰又都忙不迭地看热闹,水云天、林潇静观其变,下人们不敢看表小姐出糗,便都绕道而行。正如水云天所言,钟离冰闹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一跃起身,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你看看,她回去了吧。”水云天看看空荡荡的院子,微微一笑。
      林潇笑道:“到底是有着血缘的,还是你了解她。不过,倘若哪一日云卿来兴师问罪,你可要如何应对呢?”
      “你放心吧,若是她回家以后找若儿诉苦,若儿必定又要罚她抄书了。再说,她此番出来行走江湖,再见到若儿和崇燚兄,约莫也得两三个月后了,说不定到那时候,她早就忘了。只是……”水云天微微皱眉,“你不觉得今日彧儿有些不一样么?”
      林潇思索片刻道:“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彧儿平日里不爱笑,话也很少,今日倒是跟阿逆逗了半日。我想,大约也是阿逆顽皮,旁人很难不被她感染啊。他们两个就只有阿逆这一个孩子,我看啊,说不定比十个孩子还难管。”
      水云天赞同道:“这倒是真的。”

      钟离冰还未走到房门口,便见水影用袖子掩着面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
      钟离冰靠在墙上,将双臂抱在胸前,故作镇定道:“怎么,影妹,来看你表姐我的笑话?”
      “岂敢岂敢。”水影盈盈行了一礼,嘴边还挂着受不住的笑容,“大哥欺负表姐,我自然是代大哥来赔罪的。”
      “哼,你赔的哪门子的罪?好了好了,这么晚了,睡吧。”说罢,钟离冰像影子一般闪身进了房里。
      想想方才的事情,当真是像做梦一样。何必要那般得意忘形呢?不过是背一首诗歌而已么。虽然她从小就不致力于习武,可轻功这么有用的东西,她自然感兴趣得紧。她这一身轻功放眼整个武林也算得中上,竟然一时间行岔了真气,使不出来,以至于从屋顶上跌落。还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再想想被水彧稳稳接住,她面颊不禁烫了起来。虽说都是自家兄妹,可一来她才刚刚与水彧相识不到一月,二来水彧与她也并没有血缘之亲。然而,很快取而代之的便是不甘了,这个表哥竟敢把她扔在地上,简直欺人太甚。想着想着,钟离冰便沉沉睡去。
      水彧回到房里的时候事情似乎不那么妙,手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伤口周围凝着的全部都是黑血。他拿出一把匕首,在伤口上划了一刀,流出的血先是紫黑色的,过了半晌便是鲜红的了。他用桌上剩的些茶水冲净了伤口,又清理了房里的血迹,这才算罢了。他自忖是已瞒过了水杉、水影和水彰,可是钟离冰这个表妹,他始终是摸不透。
      其实水杉和钟离冰已经猜对了,那飞镖上浸的就是剧毒见血封喉,而且分量可是不小。这样的剧毒,只要暗器的尖端略略挑上一点就可以致命,不会让他们在水中浸泡过后还能那么轻易的发现。若非水彧提前服了红背竹竿草,他也不敢用那浸了毒的飞镖在自己手背上划上一道。毒虽未入肺腑,也多少伤了肌理。
      对于水杉、水影、水彰,水彧从小就是那个让他们心服口服、又敬又爱的大哥。可钟离冰这个妹妹不一样。如果说有一个人能够搅乱一群人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那么钟离冰可以是这个人。毕竟,她的母亲水云卿就可以算得上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了。
      不过,水彧倒是越发对钟离冰感兴趣起来了。虽然在他眼中,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不过水彧想却想会会她,站在和她平等的位置上。

      次日晨起,钟离冰感觉身上很乏,大约是这一夜睡得也不是很沉。
      餐桌上,看钟离冰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水云天笑问:“怎么,我们阿逆还在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吗?”
      水彧只低头吃着眼前的小菜,一言不发。
      钟离冰囫囵地摇了摇头道:“舅舅此言差矣,阿逆才不是心眼那么小的人呢。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今晨起来的时候变都已忘了。”
      水影和水彰在一旁不时交换着眼神,若非顾及在餐桌上的仪态,恐怕早就捧腹而笑了。钟离冰狠狠瞪了他们姐弟二人一眼。半晌,钟离冰又看了看水杉,水杉倒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用过了早饭,钟离冰便又一头扎进了房里,趴在床上不肯起来。她似是有些不想离开水家了,谁让这里的床那么舒服,饭菜那么可口,舅舅对她有那么好呢。可她是来行走江湖的,她倒是始终没忘了这初衷。
      钟离冰正趴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便听见耳边是水影的声音,“表姐,表姐。”
      “干嘛?”钟离冰转过身来,揉了揉眼睛。
      水影道:“今日天气很好,不如我们去放风筝。”
      “不去不去。”钟离冰又翻身过去,“让杉表哥陪你去,不然让彰弟去也行。”
      “我才懒怠跟他们玩,他们男人总是无趣的,怎及表姐你呢?去吧去吧。”说着,水影把钟离冰拉了起来。
      这种凑热闹的事,钟离冰从没有不欢喜的时候,只是方才倦意正浓,现下教水影拉了起来,倒也不怎么困倦了,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水影的骑术很是粗浅,远不及钟离冰,钟离冰便得时不时停下来等一会儿。
      还未到城外的旷野上,钟离冰勒住马,回身对水影道:“影妹,风筝给我。”水影依言递过了风筝。钟离冰放开风筝线,喊了一声“驾”,胯下马儿便绝尘而去。风筝随着她一点一点放线,高高飞了起来。就这样风筝一路跟在钟离冰身后,可比站在旷野上放风筝多了不少乐趣。水影一边策马一边叫好,她的骑术尚不允许她分神放风筝,是以她对钟离冰也好生羡慕。
      看着钟离冰的身影渐渐远了,水影便喊道:“表姐,你慢些。”
      钟离冰甚是耳清目明,纵是水影的声音不大,她也听得清清楚楚,于是渐渐放慢了些速度。这一日天气甚是晴朗,无云无风,风筝便很快从空中落了下来。钟离冰飞身跃起,接住了那风筝,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那风筝上的丹青便是出自水影之手,于是细细端详了起来。
      寻常风筝上绘的一般都是龙凤、燕子、蝴蝶等,水影的这只风筝倒是别致,上面只绘了一棵草,是工笔作画,栩栩如生,只是钟离冰并不认得这是什么草。当然,这样的好奇她当然会问出来:“影妹,你这上面画的是个什么草?”
      水影道:“这草叫做独叶草,只生一片叶子,只开一朵花。相传这是一种最孤独的草。”
      “最孤独的草,你又何必孤单?”
      “没什么,随便画的。”说着,水影将风筝拿了回来,挟在身侧。
      “不,你一定是有心事。”钟离冰一个转身便坐在了水影的马上,越过水影肩膀看过去,嗤嗤笑道:“你看,你的脸都红了,不妨跟表姐说说,你在想些什么?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啦?”
      “没有没有。”水影转过身去,面颊早就是一片通红,“我才十五岁,想什么心上人呢?”
      “十五岁有心上人怎么了?人家婧嘉长公主不是十四岁的时候就嫁人了?”
      “那不一样,那时候还不是时局所迫么,定平公主现下十八岁了还不是待字闺中么。”
      “好了好了,不跟你逗了。”钟离冰从水影身后跳开,坐在了自己的马上,“走,我们到前面的河边去。”
      这时候正是踏青的好日子,水边的草甸子甚是松软,就如家中床褥,又可闻得到青草的芳香,躺在这里,听着潺潺水声,可谓是沁人心脾。
      钟离冰和水影姐妹二人并肩躺在水边,闭着眼睛听着耳边清脆的鸟鸣声。
      钟离冰一个翻身,用手支着头,看着水影。
      “表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说着,水影侧身躲开了钟离冰的目光。
      钟离冰搭着水影的肩膀。“你躲着我做什么?不过想跟你说说话罢了,我们两个不是从小就这样的么。过来过来,我问你……”
      “好吧,你问。”水影这才转过身来。
      “你说……水彧表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呃……大哥……大哥他……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
      “没什么。”钟离冰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我就是感觉,他这个人,嗯……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当中。他真的只有二十岁吗?”
      “当然了,这还有假吗?再说,二十岁又怎样?大哥已行了冠礼,是大人了,咱们这些小孩子看他自然是感觉他无所不能,说不定等你我到了双十年华,还都觉得他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再说了,他从小就行走江湖,来咱们家之前也是命运多舛,比同龄人略成熟些,也没有什么。”
      “影妹,我不过是问了你一句而已,你又哪来这么多话呢?再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水彧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啊?”
      “啊?这个……大哥嘛,大哥就是……他很聪明,又很……很成熟,他平日里话很少,但是他其实什么事都明白,嗯……还有,他喜怒不形于色,有苦也都自己咽在肚子里,从来不与旁人提起。不过,他也总替我们出头,若是哥哥、彰弟和我受了什么委屈,大哥都替我们讨回来。”水影越说,眉眼便越翘,说得很是欢喜。
      钟离冰点了点水影的鼻子道:“影妹,你再说下去,恐怕要说到明日了吧。倒也真想不到,彧表哥还给你们出过头啊?咱们水家的人能受什么委屈,再说,你受了委屈何必要表哥给你出头,有歆语在还不是就够了?”说着她看向歆语,“你说是不是啊歆语?”
      歆语掩面笑道:“表小姐又何必说破呢?小姐夸大少爷两句,你就由着她夸去,是不是?”
      钟离冰挤了挤眼睛,“如此倒是我多嘴了,在此便多谢歆语姑娘提醒啦。行了影妹,你继续说吧。”
      水影即刻便又红了脸,“不说了,讨厌。”
      “你不说了?我就呵你的痒痒!”
      “啊,哈哈……表姐,你别过来……”
      姐妹二人在这草地上滚成了一团,嬉笑声飘在这上空,与鸟鸣声、流水声交织在一起,十分动听。
      水影、钟离冰,姐妹二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都是在她们最好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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