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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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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识他们,我们家若兰不去城里,让他们走!”余家娘子将若兰圈在怀里,对到跟前的里正说道。
二妮也被他爹拉到身边去了。
里正为难地看了一眼那两个锦衣男人。
年纪稍长的那人笑了笑,说道:“余娘子,依您的意思,我们是在这里就把话说清楚吗?”
“我……我不懂你们的意思。”
“余娘子,您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我们是县城俞员外家的人,十三年前,我们夫人路过你们村……”
“你别说了!”余家娘子一反常态,大伙儿可都没见过她这样激动的模样。
“那么,余家娘子,我们是否可以去您家里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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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身怀六甲的俞夫人途经天水村,被一场大雨困住,于是借住了一家村民家中。那户人家便是余家。当时的余家娘子也是刚刚生完孩子。没料想,当夜俞夫人便生产了。大雨倾盆,接生的婆子赶到的时候,在余娘子的帮助下,俞夫人已经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婴。
为表感谢,俞夫人还赠了十两银子给余家。
可谁能料到,余家娘子竟偷梁换柱,把自己的女儿跟俞夫人的女儿交换了。
余和俞,同样的音,凭什么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穿金戴银的千金小姐,而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村姑?!不过是一念之间,这个看似老实的妇人做了她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俞若兰坐在角落里,浑身被阴影笼罩着。
他们从来不会打自己,骂自己,哪怕自己做错了事情。
他们只会让自己一直干活。
她以为这就是爹娘管教自己的方式。她努力地去做好一切爹娘吩咐的活儿。
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一边的余小弟把所有的糖果都圈到自己的怀里,嚷着:“这都是我的。”
三妮不满地看着他,但什么话都没说。唯独二妮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阴暗处的若兰。
“你也看到了,我们员外和夫人给你们送来了礼,意思就是不跟你们撕破脸皮。”年长的锦衣男人说道,“俞员外家大业大,养一个孩子没问题。这么多年了,员外夫人跟小姐早就有了亲情。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了,我们员外和夫人的意思是,若兰小姐我们接走,以晴小姐也继续留在俞家。但是从今往后,两位小姐跟你们都不再有任何关系了。我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吗?”
余家男人不吭声。
余家娘子却喃喃道:“原来,她叫以晴……”
男人这时便有些不耐烦了:“余家娘子,你们家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也知道,难道你还想让以晴小姐回来跟着你们受苦?!懂事点,这情分到底还在。可若是你们不懂事,跟俞家作对,那可就是以卵击石的下场了!”
余家娘子不再说话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年轻些的锦衣男人看了看若兰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便说:“你应该没什么要带的行李吧?赶紧跟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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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载着若兰朝村口的方向走去。若兰从一边的车窗眺望出去,二妮牵着三妮,跟许多乡邻站在一起目送她离开。
除了余家的人,谁都不知道若兰被接到县城去的真正原因,有猜测若兰是去县城里给俞员外做小妾的,也有猜测若兰是去俞员外家做丫鬟的。那余小弟则缠在余家夫妇身边,闹腾道:“娘,大姐去了县城,那谁嫁给陈大叔啊,我想吃肉,我想吃肉……要不,你让二姐嫁给陈大叔好不好啊!”
马车离天水村越来越远,逐渐的再也看不见熟悉的身影。
到傍晚的时候,若兰到了县城俞府。
俞家本不甚富裕,只因祖上曾出过几个举人,本地也推他家为望族。后到了俞员外这一辈,竟发了一笔大财,他又捐了个乡官,府中三子一女,三子皆是极有出息的大好儿郎。便是那小女儿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故而俞家在当地县城愈发的有声望了。
马车一停下,那年轻的锦衣男人便跳下马,也不管若兰,自己径直入府去了。
若兰听边上的小厮喊他“三少爷”。
而那年长的男人应该是府里的一个管事,他对一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便小跑着入府去了。估摸着是去通报的。
若兰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站在俞府门口。
街上往来的人多有侧目。毕竟在县城中,便是平民百姓也穿的比乡下穷人要好。若兰这一身打扮看起来倒像是来俞家接受施舍的乞丐。
若兰自然也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整个人十分难堪。如此等了好一会儿,去传话的小厮才回来,对着那管事耳语了几句,管事这才引着若兰入府。
俞家如今家大业大,一入正门,便是雕栏玉砌,亭台楼阁。
若兰从出生到长大,就没有离开过天水村。她见过的最豪华的房子是村里里正的青瓦房。哪怕是青瓦房,她去过几次,每一次都不敢乱动,唯恐碰坏了屋里的东西。但是青瓦房跟现在的俞家相比,更是云泥之别了。
若兰忽然有些胆怯。
俞府的下人们似乎也知道她的身份,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对她指指点点,但那一道道眼神都满含不可思议,甚至于嘲讽。若兰捏着洗的发白的衣角,恨不得钻到地里去。从她知道身份的那一刻到现在,她依旧感觉自己在做梦似的。
此刻的她,应该是在田地干活,而不是站在这样的府邸中,任人观赏。
不过,余家的爹娘是不会要她的。管事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都没问过她一句,只是问了关于以晴的事情。那个跟她互换了身份的女孩子,叫以晴。
其实从大门到正堂,再到后院,世间并不长。
但若兰这一路走来,却仿佛走在砧板上。好容易到了主屋,若兰的身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贴身的小衣黏着皮肤,尤其难受。
“若兰小姐,员外和老太太、太太们,都在屋里,您请进去吧。”管事恭敬地说着。
一旁的丫鬟便为若兰掀起了帘子。
若兰咽了咽唾沫。甚至忘记了回应管事。跟着引路的丫鬟往屋里走去了。
对于若兰来说,屋内的摆设更是奢华。
若兰一进门,倒是先听到了一个温柔软糯的声音正嘤嘤哭泣着。
不知为何,若兰觉得那声音十分亲切,她抬眼朝哭声的来处看去,但见一个年轻的美妇人正拿绢帕捂着脸。几乎是同时的,那美妇人的目光也对上若兰的,她的哭声愈发大了些,站起身来,唤道:“我苦命的孩子……”
她弱柳扶风地朝着若兰走来。
这是她的亲娘……吗?
若兰觉得嗓子干涩,鼻尖更是酸酸的,见那美妇人朝自己走来,双眼几乎要涌出泪花来。
那美妇人几乎都到了若兰的跟前,伸出拥抱她的双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管事的来接若兰的时候,她刚干完半天的农活。虽然匆匆整理了一下,可衣服上还是有泥巴,指甲缝里也有黑黑的泥,就连身上,也有一股子的汗馊味。美妇人的眼泪生生地止了下去,她退了半步,拿之前擦泪的绢帕轻捂着鼻子,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转身朝俞员外看去。
若兰的泪意也止住了。
甚至觉得心头掠过阵阵凉风。一时间所有的胆怯、甚至好奇都消失不见了。
“你叫若兰是吧?我是俞正丰,是你的亲爹。这是你祖母,这是你娘。”俞员外有些不满地看着若兰。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也就算了,毕竟当初是他们做父母的过错,把她扔在了那样的小乡村里长大。但明知道是要回来见父母,连自己的仪表都不整理一下,这个孩子也就太不懂事了。俞员外说完,看若兰还是没什么反应,眉头皱了皱,心中的不满更甚了。
一旁的老太太不满地呼了一口气,再也不看若兰,端着茶,轻呷了一口。
若兰也不是不知道礼数的孩子。在天水村的时候,见了长辈们都是会乖乖问好的。
可她不是傻子,俞夫人对她的嫌弃,俞员外和老太太对她的不满,她都感觉到了。
这一句爹娘,祖母,她实在是喊不出口。
“老太太,员外,太太,奴婢瞅着若兰小姐这一路车马劳顿也是累坏了,而且若兰小姐年纪又小,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估摸着还没反应过来呢。左右人都已经到咱们府上了,往后老太太、员外、太太想疼若兰小姐的时间多的是呢,不如先让若兰小姐去洗漱一番,好好休息休息。正好晚上几位哥儿也回来了,一家人才是齐整。”
站在老太太身后的一个婢女柔声说道。
老太太嗯了一声,倒是没之前那么不满,说道:“那就先让她去洗漱休息吧。”
早有俞夫人安排好的丫鬟在一旁候着了,对若兰说道:“小姐,您请跟奴婢来。”
若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倒是临走前看了为她解围的婢女一眼。
若兰人一走,俞夫人便又哭了起来,说道:“这孩子……”
“乡野长大,难怪礼数全无。”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对俞夫人说,“你别光顾着哭了,以晴那丫头今天都没吃饭,你还是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