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你的名字》严紫若

3、第 3 章

　　确实按照你所说的，我并不是温柔，而是残忍也说不定。你也知道，我已经算是死人了，要让一个死人相信别人是很困难的。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要相信别人，想要证明自己是活着的，我会一直尝试下去，直到我真正能够理解什么是重要的东西。这是，我的生存方式。
　　——浮竹十四郎
　　京乐家是上等贵族，浮竹家是下等贵族，虽说并不像是四大贵族那样睥睨尸魂界，却到底也是贵族。“流魂街的人”这个称呼，对于浮竹十四郎也许还稍稍有些概念，但是对于京乐春水来说，就已经很是模糊了。
　　浮竹十四郎和京乐春水初次遇到浅川朝日，是在真央灵术学院。
　　那个时候护庭十三番还处于不稳定状态，十三番的队长们行迹不定，生死不论，山本重国意识到了十三番的资源贫乏，于是创建了真央灵术学院，立志为今后的十三番选拔人才。京乐春水和浮竹十四郎还是六回生的某一天，在真央的练习场上练习鬼道，不小心发生了一场事故，五十四级的废炎直接朝着路边走过的一回生群体里飞了过去。
　　“缚道之……咳咳咳。”浮竹十四郎首先反应过来，想要召唤一个断空，却因为身体问题没有成功。
　　“断空！”有个淡淡的声音替她补完了这一段话，透明的横壁立在一回生面前，生生拦住了京乐春水放出的废炎。
　　京乐春水没有说话，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身体站着的角度，随后抬头望过去，刚好可以看见坐在练习场旁的樱花树树枝上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宽大的死霸装，纤细的身体看上去不堪一击的柔弱。她淡淡地扫过浮竹十四郎和京乐春水，随后对着树下开口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引以为豪的两个学生？”
　　说着，她抬起手，捂住了鼻子，说出了让京乐春水和浮竹十四郎记了一辈子的话:“真是一股子难闻的贵族的味道啊，元柳斋，不管是这两个人，还是这个真央。”
　　让京乐春水和浮竹十四郎更吃惊的是树下，拄着拐杖的山本重国站在那里，也不生气，反而是像是宠溺孙女的普通老头子那样一脸柔和。
　　“你还是一贯的讨厌贵族，浅川。”
　　这是浮竹十四郎和京乐春水第一次见到浅川朝日，事后浮竹十四郎没有发表什么看法，但是京乐春水却是玩笑般地评论了浅川朝日一句。
　　“真是位让人喜欢不起来的漂亮女士啊。”
　　“轻浮！”山本老头子重重地敲了敲拐杖。
　　后来京乐春水和浮竹十四郎才知道，那位穿着不起眼死霸装的女人，是初代五番队长，也是唯一一个经过灵王允许，可以进入灵王宫的非零番成员。
　　“尸魂界的斩魄刀，都是由一个人做的，那个人现在在零番。”山本重国说这话时，显得万分郑重，“你们是我引以为豪的弟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十三番的队长。现在十三番很混乱，想要成为队长，需要强大的力量。去获得那个人的肯定，然后，拿到属于你们的斩魄刀。”
　　“阿拉阿拉，老头还真是给了一个艰难的任务啊。”京乐春水懒懒散散地抓了抓自己短短的棕色卷发。
　　山本老头默了默，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这才开口道:“浅川她……是鬼道的天才，却不擅长瞬步。”
　　浮竹十四郎立刻会意，跪在榻榻米上行了个礼:“非常感谢，元柳斋老师。”
　　于是，在那一届的真央六回生都忙着进入刀宫寻找斩魄刀的时候，京乐春水和浮竹十四郎却忙着到处堵浅川朝日。
　　即便是迟钝如浅川朝日，被堵了三次以后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元柳斋那个白痴老头子……”她面无表情地这么说了一句，对着京乐春水举起了手，“双莲苍火坠。”
　　多年好友，默契就在这种时候体现了出来，浮竹十四郎后退一步，京乐春水向前一步，二人同时吟唱。
　　“缚道之七十三，倒山晶！ ”
　　“缚道之八十一，断空！ ”
　　黄色的倒三角结界张开，将二人笼罩在内的同时，透明的空气屏障张开在了二人面前。巨大的双莲苍火坠带着炽热的温度席卷而来，直直冲破了京乐春水的断空，撞在了浮竹十四郎的倒山晶上，最后湮灭成了烟雾。
　　即便是已经被断空削减了威力的双莲苍火坠，倒山晶还是微微震动，隐隐有破解的迹象。
　　浮竹十四郎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何等……夸张的威力，能完全防御八十九号以下的破道的断空，居然在七十二的双莲苍火坠下毫无还手之力。
　　“我讨厌卷发，也讨厌瞬步优秀的人。”浅川朝日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瞬步消失，只有空气中留下了她类似威胁的话语，“下次在让我看见你们，就杀了你们。”
　　真是……任性妄为……
　　京乐春水摸了摸自己一头棕色的卷毛，抬头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无奈道:“十四郎，这下我完全被美女讨厌了啊，怎么办？”
　　浮竹十四郎温和地笑了两声，并没有回答。
　　自进真央以来，他们就是最优秀的，是山本重国最最倚重的弟子，将来要进入十三番的队长候选。
　　几乎都要忘记了，那种恐惧，还有对自己实力弱小的无力感。
　　后来浮竹十四郎再次见到浅川朝日纯粹是偶然。三月樱花满天，真央第七宿舍后是大片的樱花林，浮竹十四郎按照每年的传统，准备了酒和京乐春水在回廊上赏樱饮酒。酒过三巡，一位穿着死霸装的少年怀中抱着白色的衣物匆匆而来，有有些窘迫地向着浮竹十四郎询问道:“请问医疗室在哪里？”
　　浮竹十四郎温柔地笑了笑，随后详细地指了路，可半个小时后，少年又回到了那里，样子更加窘迫了。
　　“我……好像迷路了……”
　　浮竹十四郎叹了口气，起身道:“没关系的，刚好我也是时候去医疗室拿药了，和你一起去吧。”
　　少年喜出望外，抱着怀中的衣服道谢。
　　可以看得出是个大家族的少年，举止有度，礼仪周全，却意外地莽撞。浮竹十四郎只觉得少年很有意思，却没有考虑身为死神的少年前来真央究竟找谁，以至于一推开医疗室的门，看见跪坐着喝茶的浅川朝日一时有些大脑当机。
　　“队长！”少年急匆匆上前，摊开了手中的白色衣物，是一件队长羽织，“新的羽织完成了，奈奈子让我和队长说，要是这次的羽织再一个月坏掉，就再也不给你做新的了。”
　　浅川朝日懒懒地抬眼，目光略过羽织，在少年清秀的脸上盯了许久，这才缓缓道:“苍纯，你的……牵星箝呢？”
　　“不就在……”少年下意识往耳边一摸，摸空后整个人都僵硬了片刻，随后抓着浅川朝日的袖子开始暴走，“队长，怎么办怎么办！绝对会被父上大人骂的啊啊！”
　　浅川朝日接过羽织，放在榻榻米上，叹了口气，“用掴趾追雀，自己找回来。 ”
　　少年有些犹豫:“那是寻找人的术，东西上附加的灵子太少，根本不可能……”
　　“苍纯。”浅川朝日打断了他，还是用那样平淡的口吻，眼神却异常认真，“你现在是五番的三席，鬼道是我亲自教的，而且，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六番队长，相信自己。”
　　少年抿了抿唇，伸出手，闭上了眼睛。
　　“缚道之五十八，掴趾追雀！ ”
　　少年的灵识如轻细的风，吹过真央每一个角落，让浮竹十四郎感叹他灵力控制的精细程度。
　　那种程度，虽然范围与灵力远远比不上元柳斋老师，但是搜索范围内的精细程度，却是超过了他的。
　　“找到了！”少年习惯性地同浅川朝日道谢，随后急匆匆跑了出去。
　　那一瞬，浮竹十四郎突然想到了山本重国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浅川朝日这个人，可是凭借鬼道，就可以解决掉同为队长级别的人，能够得她指导鬼道，你们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鬼道。 ”
　　浮竹十四郎和京乐春水不同，他稍稍有些死板，并且格外认真，虽然并不觉得权利与力量有什么意思，不过被期待了，就会兢兢业业地去做到最好。
　　“浅川队长……”
　　“你不是我的队员，不用叫我队长。”浅川朝日头也不抬地打断了浮竹十四郎的话。就在浮竹十四郎认为自己要受挫的时候，她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叫我朝日就可以了。”
　　浮竹十四郎略略讶异地接过茶杯，刚刚饮了一口，便听得浅川朝日开口道:“你……其实已经死了吧。”
　　“咳咳咳……”一口茶水呛住，浮竹十四郎放下茶杯，用袖子捂住口鼻，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说实话，你和那个卷毛头能够成为朋友，真是令我惊讶。”
　　“咳咳……卷毛头是指……咳咳……京乐？”
　　浅川朝日收回茶杯，添满，又重新推了回去，低垂眉眼，淡淡道:“毕竟，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不管是从表面，还是……从灵魂。”
　　浮竹十四郎一顿，止住了咳嗽，挺直身子，正襟危坐，无比认真的看着浅川朝日。院子里池边的竹筒装满水后倾倒，敲在岩石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他终于开了口。
　　“请问，是什么意思？”
　　浅川朝日没有犹豫，也没有委婉，就这样直接地，血淋淋地说出了口。
　　“我是说你，很残忍冷漠，浮竹十四郎。”
　　对谁都很温柔，对谁都可以微笑着给予帮助，看起来好像很是一个老好人，但实际上，却是最最无情残忍的。不论是对你付出了多少的人，你都回报同样态度，好像很温柔，却是无视了他们对你的特殊对待。因为在你看来，他们是一样的。一视同仁，也就意味着，从未将谁看在眼里过，因为，没有一个人对你来说，是放在心里的。
　　浮竹十四郎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脊背都微微颤抖。
　　“浮竹十四郎，对你来说，什么是盾，什么是刃，什么是值得守护的？”
　　一瞬间，全部的颤抖都停止了，那个银色披肩发的男人低着头，沉沉开口。
　　“确实按照你所说的，我并不是温柔，而是残忍也说不定。你也知道，我已经算是死人了，要让一个死人相信别人是很困难的。但是……”他抬起头来，目光中闪动着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要相信别人，想要证明自己是活着的，我会一直尝试下去，直到我真正能够理解什么是重要的东西。这是，我的生存方式。”
　　茶杯中的水一顿，晕开阵阵波纹，倒映着浅川朝日微微抿起的嘴角。
　　那是她来到真央以后，第一次笑。
　　“我认同你的生存方式，浮竹十四郎。”她伸出右手，掌心有一团小小的光晕，“叫出他的名字，你的话，可以听到的吧。”
　　波尽为吾盾，雷尽为吾刃。这就是……
　　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浅川朝日的手掌，温柔低沉的男声缓缓响起。
　　“双鱼理……”
　　有樱花簌簌落下，不远处平躺在走廊上的京乐春水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真是的……”
　　这样不就只剩下他没有拿到斩魄刀了吗。
　　不多久，浮竹十四郎就带着斩魄刀归来，看见京乐春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
　　“那个……我帮你问过了，为什么浅川队长不给你斩魄刀……就是……她说她讨厌三种人，贵族，卷毛和瞬步优秀的，你都占全了。”
　　京乐春水扯下了盖在脸上的衣服，一脸愁苦。
　　“哎呀哎呀，这下麻烦了啊。拿不到斩魄刀，可是会被山本老头骂的……”
　　其实，有一项，浮竹十四郎没说。
　　浅川朝日说过，她最最讨厌京乐春水的一点是，他那种把什么都看透的眼神。
　　“该得过且过的便要得过且过，该认真就要认真。”浅川朝日曾经那么说过。
　　后来，京乐春水消失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便已经了斩魄刀。
　　浮竹十四郎没有去问京乐春水到底怎么得到的斩魄刀，京乐春水也没有说。
　　再后来，京乐春水和浮竹十四郎从真央毕业，进了护庭十三番，成为了第一任从真央毕业的队长，并且都开始留起了长发，却没有再见过浅川朝日。
　　后来的后来，一头金色长发，自称平子真子的男人加入五番，浅川朝日这个人，已经从浮竹十四郎的记忆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