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你的名字》严紫若

28、第 28 章

　　真子，要是有一天我又不见了，别来找我了。
　　——浅川朝日
　　有雪簌簌落下。
　　纯净洁白的雪花，如同幼小的精灵，飞舞在空中，轻盈地落在人的身上，很快就融化成了水，渗进衣物中。
　　洁白的雪，鲜红的血。
　　浅川朝日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鲜血，依靠死去的人的灵力，稍稍感觉到了一点点的饱腹。
　　她轻车熟路地选了一处地方，徒手刨了个坑，将死去的人的尸体推进了坑中，随后埋上。
　　雪天太过寒冷，她的手被冻得通红，甚至因为刨土而破了皮，渗出丝丝鲜血，可她本人却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喂。”身后有人叫她，“明明是你杀了他们，不觉得现在还埋了有些假好心吗。”
　　浅川朝日埋土的姿势顿了顿，随后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埋着，做完这一切还在灌木丛的雪堆之中挖了根树枝出来插在了坟头。
　　“就算是不管，那些人也很快会变成灵子消失在空气中的，埋起来根本是做无用功。”那个人继续道。
　　浅川朝日拜了几拜，完全无视那个人，转身就走。
　　“喂，你等等我吗！”少年追了上来，拦在浅川朝日面前，商量道，“我看你身手不错，今后我们联手怎么样，可以捕杀一些灵力强劲的人，就不会饿肚子了。”
　　“你闭嘴！”浅川朝日冷冷地呵斥，稚嫩的脸上已经初具雏形以后冷漠的模样，“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她步履蹒跚地离开，身后的少年无奈地耸了耸肩。
　　“哎，我叫木村拓也，要是你改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啊！”
　　少年的喊声惊起林子中一群飞鸟黑色的飞鸟鸣叫着直冲天际，瞬间将景色撕开。
　　浅川朝日看见那个男人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浑身抽搐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杀了我？”他瞪大眼睛质问她。
　　浅川朝日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有金色的东西覆盖在眼前，身体被温暖的东西紧紧搂住。她艰难地伸出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身，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在一瞬间停止，似乎是屏息等着什么。
　　“真……子？”
　　突然间，她感觉到拥着自己的身体比方才更加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嗯，是我。”男人的声音沙哑且带着一些哽咽，似乎是忍不住一般将她环得更紧，“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浅川朝日想，他这么害怕，大概是以为她死了。
　　其实她刚刚被强行解除刃化，损伤了不少，又身边没能带着斩魄刀，恢复不了残破的身体，站立都成问题，大约是和死了差不多的。
　　如今在这里大概是拖累他的存在，还不如死了实在。
　　天空暗哑灰暗，铅云低压，是暴风雪的前奏。平子真子稍稍冷静了一点后，抬头望了一眼天，便知道不好再停留在这里。
　　“能站起来吗？”
　　刃化被强行打断的后遗症太严重了，浅川朝日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双足，却发现微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站起身子。
　　她皱着眉头，有些不甘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便被平子真子强行背了起来。
　　“哎。”她几乎是破天荒惊呼了一声。
　　被人背起来可算是从未有过的经历，那种摇晃在空中的感觉太过不确定，让浅川朝日一时心慌了起来，可是很快她就趴在了平子真子的背上稳定了下来。
　　“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平子真子自顾自解释着，小心翼翼用双手托住她。
　　浅川朝日靠在他的背后，一转头便清晰地望见了他赤红的耳根，原先想说的话就这样吞了回去。
　　茫茫一片只有平子真子一个人蹒跚前进的脚印的雪，刺得人眼睛疼，似乎快要看不清东西。
　　尽管温暖柔软的身体压在自己的身后，可是四周那么寂静，还是让平子真子不安起来。他刚刚才以为自己完全失去她了，而失而复得的安全感太过稀薄。
　　“阿朝？”
　　“……”
　　“阿朝？”
　　“……”
　　“阿朝？”
　　“……嗯。”
　　在平子真子的锲而不舍下，浅川朝日终于忍不住配合他的幼稚，淡淡地应了一句。
　　“阿朝，等我们从这里出去，就在一起吧。”
　　浅川朝日环在平子真子脖子上的手臂一紧。
　　她从没想过这件事。从前记不得自己叫什么的时候，根本不了解什么是感情，后来记起来了，脑子里又全是平子真子小小一只时候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衣衫褴褛被粗壮的大汉拉住衣襟一把提了起来，瘦弱的手臂不断挣扎地掰着使自己快要窒息的手臂，脏兮兮的面上因为发烧而带着红晕，嘴唇却苍白而干裂，睁大的棕黄色眼眸中印着深深的恨意。
　　那种恨意，她从前也见过。
　　她还没能遇到浅川霄夜之前，只能靠杀人饱腹，在她将刀刃刺进毫不相关的人的身体的时候，那些人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惊恐，惧怕，转瞬又变成刻骨的恨意，似乎在诅咒她永垂地狱。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理所当然地救下了那个小小一只的孩子。那个孩子太小，太瘦了，几乎就是皮包骨头，浅川朝日为他治疗的时候便暗暗想着，一定要将这个孩子养得肥一点。
　　可是似乎整天折腾他，让他顺着自己煮各式各样的菜，也没能改变这种瘦弱的体质。即便是现在，他还是那么的瘦，骨头突出来几乎咯手。
　　而在她眼里的这个孩子，曾经亲吻着她的额头，说一些暖心的情话，曾经站在她的面前，发誓要保护她。
　　浅川朝日想，他大概真的找了自己很久。久到让他从一个小小的少年，变成了一位有担当的队长。
　　可是他不知道她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她的世界就像这里，茫茫一片被雪覆盖，好似冷漠无情，可实则雪下覆盖着万里尸海。
　　那都是她的累累业障。
　　“阿朝？”
　　平子真子又放低声音问了一句，见浅川朝日还不回答，当下心里就有数了。
　　“我知道了。”他自顾地问，又自顾自地答，声音萧瑟得让人心疼。
　　浅川朝日将下巴靠在了平子真子肩膀上，叹了一口气。
　　“真子，要是有一天我又不见了，别来找我了。”
　　她说，别来找我了。
　　平子真子的双臂紧了紧，喉头哽咽了一下，硬生生憋着没回答一个字。
　　怎么可能答应呢。
　　他找了她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可能再放手呢。她明知道不可能的，却还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残忍至极。
　　暴风雪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很快肆虐了起来，狂野的风呼啸在空中，夹杂着雪花和冰粒拍打在人的身上，钻进宽大的死霸装中，直接舔舐着皮肤，让人冷得瑟瑟发抖。
　　平子真子脱下自己的队长羽织盖在死霸装缺了袖子的浅川朝日身上，努力挺直身板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雪。
　　浅川朝日本来想拒绝羽织，但是她那个时候已经有些发烧，手指连动一动都没有力气，只是睁了睁眼，看了平子真子一眼，便又闭上了。
　　“阿朝，阿朝不要睡！”平子真子感觉到身后的人在往下滑，停下来托了托，扯开嗓子想要将浅川朝日喊醒，“阿朝，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身后的人毫无动静，只有炽烈的体温和急促的喘息宣告着她还活着。
　　平子真子咬牙，紧紧托住浅川朝日，开始瞬步在暴风雪中疾行，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找到了一个遮蔽风雪的山洞。
　　山洞中已有火堆在烈烈燃烧，火堆旁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出于礼貌，平子真子进山洞前说了一句“打扰了”，但是那个孩子仍是蜷缩着一动不动，似乎是陷入了深眠。
　　背上的人已经经不起风雪了，平子真子厚着脸皮走了进去，在火堆旁放下了浅川朝日，打算等那个孩子醒过来再做打算。他扯掉自己队长羽织的袖子，去山洞外捧了一把雪，在手里捂化了以后浸湿袖子，叠起来放在了浅川朝日额头上。
　　虽然他不是四番队的人，但是多多少少也是懂得一些治疗的鬼道，可以缓解一下病况。
　　等浅川朝日的呼吸平缓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风雪还在继续，火堆却渐渐微弱，隐隐有要熄灭的迹象，而蜷缩在火堆旁的孩子依旧一动不动。
　　正在平子真子怀疑这个孩子是否还活着的时候，那个孩子动了一下，稍稍抬了抬头。
　　长长的额发挡住了她的脸，平子真子看不清她的模样，下意识开口想要解释他们在这里的原因。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孩子便呵斥道:“谁在那里？”
　　她没有看平子真子他们，目光紧紧盯着洞口，嗓音清冷带着警惕，赫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一个少年的身影一闪进了洞内，他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袖子上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脸上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亏你睡着了还能盯着这边的动静。”
　　女孩似乎很不满意。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少年自顾自走到火堆旁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洞窟又不是你的，你让我滚出去我就滚出去吗？”
　　女孩从地上一跃而起，右臂化作刀刃对着少年毫不留情地劈下。
　　兵刃相交的声响，少年举着浅打护在自己面前，眉头紧皱。
　　“喂，你什么意思？”
　　“木村拓也，你真烦人。”女孩冷声道。
　　平子真子猛地一震。
　　他记得这个命字，是那个死在浅川朝日斩魄刀下的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