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黛薇眉上笑

92、第九十章 北平城事（二）

　　泉深与西湖说话间，院子里穿来声响，西湖探头一看，高声道，“是老爷回来了。”

　　泉深未及言语，西湖已经抬手帮陆小凤打起了帘子。

　　陆小凤身上还带着寒气，眼见泉深抱着女儿，一时也不敢接近，只说，“好大的雪啊。”

　　泉深望向窗外隐约飘雪的暗影，带着几分茫然，道，“是好大的雪啊。”

　　陆小凤对泉深淡淡一笑，泉深回过神来，凝着夫君的面孔，心底有了几分暖意。

　　西湖低头一闪，晃着帘子出去了。

　　泉深望着西湖离开的身影，由衷道，“她本该是娇养大的官宦小姐，这能力秉性，真百里挑一的好。”

　　陆小凤并不在意，略赞同道，“西湖确实很聪明，至少我比教雪儿要省心得多。”

　　泉深深深道，“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需要你动用到江湖上的一些手段和人脉，你还会去做？”

　　陆小凤一怔，“到底是什么事？”

　　泉深道，“西湖原本姓宋，名字也不是现在的名字。她的父亲原先是朝廷中御史大夫。”

　　陆小凤了然道，“你是要我帮西湖查这桩案子是否存有隐情。”

　　泉深说完，又有些悔意，却仍旧道，“我是看见了她，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想来我的命还是好的，不必卖身为奴。听蛇王手下的管事陆广大哥说起过，西湖本来是要买到扬州去的，路上妹妹发烧，牙婆子狠心不给她药和水，妹妹就病死了。于是西湖投了运河，又让人救了，带去了杭州。在西湖边上竞卖，给陆广的朋友买下，才取名西湖。”

　　陆小凤想到妻子的不容易，道，“我知道你年少时过得并不好，所以对西湖才格外疼惜。西湖之事，其实不用我们出手，寄一封信给公孙大娘，相信她会帮忙的。”

　　泉深抱紧了怀中的灵雎，“我也是触景生情。方才你说外面好大的雪，我一时联想到万梅山庄，今天五妹回信了，寥寥数字，只道是贺我们的弄瓦之喜。其他的，一个字都没说。”
　　陆小凤暗自惭愧，道，“也许他们年关近，事忙，所以西门夫人回信就短了。”
　　泉深望着他，“西门吹雪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么。他不通俗事，万梅山庄一直靠家中的老仆人在料理。五妹嫁过去后，何时因为家务而操心过。其实你我都明白，西门吹雪是弃了五妹和孩子了。”
　　陆小凤有些讪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担忧。”

　　泉深叹道，“我又岂能不担忧。当年我希望五妹不要嫁给西门吹雪，可我到底没有拦住她，既然事情发生，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妹母子冷清度日。年后我有一个打算，需要和你商量。”
　　陆小凤道，“只要你开心，就不需要怎么和我商量。”

　　泉深道，“此事必然要与你商量，我想接五妹母子到北平城来住。”
　　陆小凤静默了片刻，道，“真是件难办的事情。”

　　泉深道，“如果容易办，我就不会和你商量。”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怎会答应，那是他的妻儿啊。”

　　泉深幽幽道，“西门吹雪自幽灵山庄一案后，便遁入了万梅山庄后面的深山中，再也不见踪迹。这一年前，还是我们广召几大门派掌门，到了万梅山庄亲自见证，你对五妹磕头认错，才洗刷掉了你们之间的污名。”

　　陆小凤脸色不太好，“我知道你还是生气……”
　　泉深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若还怪你，就不会和你回来，再生下灵雎。正是因为此事尴尬，我才需要问过你的意见。”

　　陆小凤抿唇，语重心长道，“泉深，我知道你很珍视五妹，也很心疼她。可她的儿子，也是西门吹雪的儿子，西门家的少主不是由我们一句话便可决定，他究竟来不来北平城的。就算是五妹答应，也会有人不答应。”
　　泉深困惑道，“西门家不是只有西门吹雪一脉单传？我从未听过西门家还有什么宗亲氏族。”

　　陆小凤顿了顿，沉声问，“你可听说过西域魔教教主玉罗刹？”
　　这回，轮到泉深神色不自然，怨气道，“我怎么可能忘记，当年你可是给西门吹雪诳走的，而且还惹了几件风流韵事。”
　　陆小凤立刻道，“那是误会！此事事关重大，以前我一直隐而不发，就是和西门吹雪的身世有关系。”

　　泉深心中极不愿再提起此事，瞧见陆小凤焦急神情，心软了下来，便也忍了几分，道，“西门吹雪年少成名，听闻很早之前便是父母双亡，可凭借着西门家不菲的产业，一生吃穿无忧，也是富贵中长大的。他的身世还有何离奇之处？”

　　陆小凤道，“我答应了西门吹雪，说不得，但给你说一些依据还是可以的。西域魔教教主玉罗刹在关外势力颇大，据说神秘到连关外人都不清楚那教主本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幼，甚至不敢直接称呼其名，真是如神一般的存在……”
　　泉深垂下眼睑，睫毛印着阴影在眼窝中。陆小凤的话令她想起了幽灵山庄神秘莫测的“主人”。

　　“你不必说下去了……”
　　陆小凤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泉深定了定神，道，“没什么，既然你和西门吹雪之间有所承诺，那就不必透露太多。”
　　陆小凤笑了，“你能了解，那是最好的了。”

　　泉深道，“我知道每个人都不能说的秘密，我们之前也商量好了的，如果对方不说，那也就不必问下去，只要信任就好了。我信你一定有理由，是不能让五妹母子离开万梅山庄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听从。”

　　陆小凤微一颔首，暖了的手抚向已经睡熟了的灵雎的小脸蛋儿，对泉深说，“泉深你不用听从，你本来就是有主见的人，你能信我，我就很开心了。”
　　泉深昂面，轻声道，“不是说好了，今后互不相疑，放宽了心，信任彼此就好。”

　　陆小凤手一转，挑起泉深的下巴，动容道，“是啊，互不相疑，信任彼此就好了。”
　　炙热的呼吸拂过泉深的脸颊，泉深一惊，怀中还抱着柔弱的婴儿，不敢动弹。陆小凤微微一笑，唇贴了上去。

　　唇齿几经缠绵，陆小凤滋味尝不够似的。
　　将泉深怀中的灵雎轻轻放在榻上，又俯身一下子搂紧了泉深的腰肢，人也压了上来。他的唇从耳郭到颈部，泉深怕惊醒了灵雎，伸手扯住了他的后领，促气道，“停下来……好歹让灵雎抱出去。”
　　陆小凤果真停了下来，欲求不满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身下的泉深，气喘吁吁道，“好……可今夜，你不许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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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以后，泉深一直平躺着，身旁的呼吸声平和安宁。

　　泉深不敢动弹，轻轻地拿开揽在身上的胳膊，方才起身。折腾一夜的功夫，她实在是筋疲力尽，却再也不想入睡。

　　泉深悄悄地宽衣净面，端坐在梳妆桌前快上完妆时，却发现陆小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沿边，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梳妆，亦不知看了几时。
　　泉深不上胭脂，亦是满面霞光，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小凤故意道，“你开始穿衣服的时候。”
　　泉深明明已经与他生下了两个孩儿，却不知为何，仍旧会因他戏谑而羞涩难当。

　　陆小凤见状，上前来拉住泉深未来得及梳髻的一束青丝，放鼻尖一嗅，“还是用桂花头油，真香啊。”
　　泉深羞燥了，拉回长发，推着他道，“你先更衣吧。”
　　陆小凤反从身后，强搂住了泉深，拖长了调子道，“一夜春宵难尽兴啊夫人，其实无需那么早起，我看你也没睡得多深，是为夫的不是啊。”
　　泉深咬唇，“胡说……”
　　陆小凤见妻子羞愧起来十足可爱，也就不再逗她，松了手，又刮了刮妻子的鼻梁，笑道，“我们成婚多年，夫人你怎么还那么矜持。想当年的洞房花烛夜，真正的风情万种，仍要靠小酌上那么几杯，才能回味无穷。”
　　泉深深吸几口气，道，“莫玩笑了，灵雎的百日宴快到了，客人这几日也陆陆续续到庄了，你我还要起身迎客呢。”
　　陆小凤仍旧不依不饶，“那今夜可否小酌几杯呢。”
　　泉深屏息低眸，犹豫地略一点头。
　　陆小凤猛地亲了一下妻子的脸颊，泉深作势轻捶打他，他仍是玩闹般又啄了脸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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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雎乖，今天娘给你系一枚长命锁，待会儿到了席上可不能哭闹哦。”泉深手中拎着一枚红长绳编花绦的长命锁，对着平躺在襁褓中的小女儿念道。

　　灵犀在一旁，奶声奶气道，“娘啊，咩咩不哭。”

　　泉深不由失笑，“你怎么还是说不准话啊，是妹妹，不是咩咩。”

　　灵犀歪头道，“我就叫咩咩。”

　　泉深无奈，端详着生得粉雕玉琢般的灵犀，教她识字读书，倒是过目成诵，聪明得让人惊叹。小小年纪便极爱读书，且不说读字发音怎么样，靠着大冬天恹恹欲睡的时节里，还能自觉刻苦的临几张帖，便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聘来名师，自幼苦读，难保将来不失能作进士。

　　蛇王极是看重灵犀这一宝贝疙瘩，除了因为从前只她一个承欢膝下，再来就是她既继承了生父的黠慧机敏，又如母亲幼年一般喜爱读书，比寻常同龄的稚子更早慧规矩。泉深有孕之时，灵犀便是十日中才有两三日回陆庄，其他的时间都是陪着蛇王度过。

　　陆小凤倚在门框，望着母女三人的互动，望得出神，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一想起这一幕就觉得有意思。
　　西湖捧着首饰盒，笑道，“老爷来了，怎么不进来啊。”

　　泉深抱起灵雎，回首道，“你怎么来了，前面是谁在迎客。”
　　陆小凤道，“自然蛇王手下几个管事的，还有陆广帮着接待，这我才能缓口气。”
　　灵犀见爹爹来了，迈着短腿冲到跟前，伸出手要抱。
　　陆小凤趁势抱起大女儿，对泉深神秘道，“你是没到前面去看，司空摘星到了，还带了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那人是谁？”

　　泉深问道，“师兄来了？还带了人？看来是很特别的人。”
　　陆小凤笑道，“你自己去看吧。”

　　灵雎的百日宴，主桌上坐着年纪最长的蛇王，接下来依次按远近亲疏坐着一圆桌的江湖人士。按泉深之前的意思，请几位陆小凤的至交好友过来一聚就够了。可是江湖人一般都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一封信寄出，即便到了本人手中，也转折多人。一时间，沾亲带故的江湖朋友纷纷来贴，道是要贺一贺陆小凤陆大侠的弄瓦之喜。故而，竟比即将来临的新年初一还要热闹。

　　幸好，蛇王到底在江湖上有些地位名望，到底主持过不少江湖集会，陆庄才不至于落得招呼不周的尴尬局面。

　　“老凤凰！”
　　“老泥鳅！”
　　陆小凤与司空摘星一对老友见面就是直呼外号，热络无比。可司空摘星面对着泉深，笑意不深不浅，推着星儿来到面前，道，“师妹，这是星儿，我的女儿。”
　　泉深原本以为是个女人，却没想她只猜对了一半。
　　星儿生得明眸皓齿，笑起来脸颊缀着两个酒窝，显得十分俏皮可人。不过，星儿却只有五六岁大，与灵犀站在一起，虽无灵犀五官的充满聪慧灵动之气，却也是率真开朗的孩子。
　　泉深本想问他几时生，却也知道如此场合，实在不是说此话的时候。

　　“我过来呢，是贺你和师妹多了娃娃，将来谁能娶到你陆小凤的女儿为妻的，那才是天大的福气呢。”
　　“哎呦，嘴巴那么甜，你偷喝谁家的蜜？让你司空摘星那么奉承我，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哎，你这老鸡贼怎么说话呢，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和师妹高兴。你们和好如初，又添了个女娃娃，不是天大的喜事是什么。”
　　“这个我同意，确实是天大的喜事。”陆小凤将一杯酒一干而净，道，“如果你也是真的羡慕了，为何不成个家呢？”
　　“呵呵，我一个大老粗成什么家，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是孤身寡人，这不养了个小姑娘当女儿么。”
　　“你这样的人能当好人家爹么？”陆小凤蹙眉。
　　司空摘星争辩，“切，你陆小凤能生两个凤凰似的小女儿，我就养一个百灵似的小……女儿。”
　　陆小凤摇头，“言不正而名不顺，名不顺而事不成。”
　　司空摘星歪歪斜斜地骂道，“你才名不正言不顺，星儿的爹就是我……我就是星儿她爹……”
　　“好好好。”陆小凤只能赞同。
　　司空摘星已经醉得开始胡言乱语，“你能把女儿教成大家闺秀，我也能……我还要她行走江湖，谁说江湖无闺秀来着，我就教出一个行走江湖的大家闺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