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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八十九章 北平城事(一) ...

  •   北平城,冬。
      鹅毛大雪纷飞的季节,田里的庄稼汉望着漫天大雪,几多感慨。隆冬的雪下得越厚,预示着来年庄稼长的越好。可却不是所有的人,在这样的雪天都有好的心情。
      田野尽头的陆庄,这宅院从昨夜起就开始传出女主人分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上至北平城的霸主蛇王老爷,下至普通长工,都是听得忐忑。
      陆小凤听着产房一声声哭叫,双手紧握,不住发颤。

      蛇王亦是焦急揪心,偏偏这家中又没有年长的婆主,产房中虽是老道经验的收生婆,可到底比不上一位人世经验的老妇在场镇得住。
      蛇王听到天明,实在是煎熬。陆小凤索性整个人倚在产房门前,想从缝隙一窥妻子的生产的究竟。
      蛇王一生头回恨自己不是个妇道人家,碎碎念叨,“这灵犀的娘,不是头回生产,按道理不难,我看着肚子个头大,所以才晚了。”
      陆小凤两耳根本没听那岔儿,双手死死地扣着门框,青筋突起。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光渐渐大亮了。
      室内终于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蛇王一扫先前的疲倦,喜得直站起来,朝陆小凤喊,“生了!”
      收生婆满脸喜气的推开门,朝陆小凤道喜,“恭喜陆老爷,又添了一位千金。夫人小姐双双平安。”
      陆小凤眼前一热,顾不得其他,冒着血腥气味,就往里闯。
      蛇王跌声称好,忙让仆人发赏。
      收生婆忙接过,一手沉似秤砣,本是奉承的笑容在脸上一愣,瞬间欣喜之情又狂了几分。
      蛇王也不好多呆,苍老面庞欢喜如过年般,一面往外走,一面命人将灵犀带过来。
      产房自有婆子照顾新生的女儿,陆小凤只是朝襁褓里看了一眼,那张红皱幼小的脸,便守在了脱力睡去的泉深床前。
      泉深不是头回生产,可过程却比上回艰难许多。莫说这时间从深夜到天亮,先前收生婆说怕是难产,就似晴天一道霹雳炸在了头顶。
      此时,陆小凤的手仍在发颤,本想抹去泉深额上黏着汗水的湿发,却发现实在是抖得厉害。
      陆小凤自嘲地抽回自己的手,对着昏睡的泉深,喃喃道,“泉深,又是个女儿,以后可以灵犀作伴了。我们现在是两位千金了,今后不生了,绝不再难为你,让你遭罪。”
      收生婆心底诧异,鲜少见地主家生了女儿不嫌弃,竟头回听说还有说日后不生为免夫人遭罪的老爷。可见这位陆老爷和夫人平日里真是一对恩爱夫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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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深醒来,就见女儿灵犀双手托腮倚在床沿,心里暖意,伸手要摸女儿肉呼呼的小脸。陆小凤见她醒了,忙上来按住她,“醒了,别动,要见孩子么。”
      泉深还不知生的是男是女,眼皮还有些沉,倦意道,“孩子是……”
      陆小凤笑得有些痴,道,“是女儿,用先前取好的名字,应该叫灵雎。”
      泉深疲惫中带笑,“灵雎啊……”
      灵犀奶声道,“娘,娘,咩咩……”
      泉深知她说的是妹妹,只是灵犀学话比常人孩子晚了,会说一整句话,话里的音却是胡乱错音。
      泉深微微颔首,“灵犀有妹妹了,叫灵雎。”

      灵犀的名字好记,是蛇王取的,取自陆小凤的成名绝技灵犀一指,有道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时便说好了,女儿叫灵犀,儿子叫陆通。
      泉深即将生产之际,肚子圆圆显怀,蛇王虽也期盼着有个男孙,也会提议若又是一位千金该取什么名字。
      灵雎这个名字,令陆小凤绞尽脑汁苦想了很久才得来的。他虽然是江湖上有名的聪明人物,可到底没正经喝过几年的墨水。灵犀这个名字又取得极好,几乎再难找到和它一样对称好听的名字。
      原本蛇王起的主意是叫灵凤,陆小凤却道,我已经是只凤,女儿还是凤,凤毛麟角听着金贵,可奈何江湖人总有一些不老实的朋友喜欢叫我陆小鸡,我的女儿岂能如此委屈。
      以此类推,凤字相关的凰,莺,雀……都被连累。
      陆小凤却是越挫越勇,终日抱着一本《诗经》充当学究,风雅颂之流几乎翻遍。忽有一日,翻得烦腻了,随意将书本往半空一抛,使出灵犀一指轻轻一夹,两根手指正好夹住了《关雎》的那一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此后,也听闻陆小凤和花满楼自鸣得意,陆灵雎这个名字,是他信“指”拈来的。

      ——————————————————————

      泉深出了月子,便开始料理家里的事务。

      遥想今年暮春之际,她与陆小凤重归陆庄,却发现陆庄并未像想象之中那般萧条颓废的光景,庄内人手全由蛇王派人料理着,上下事务显得井井有条。
      泉深既是感激也是惭愧,蛇王待他们之豁达厚情过于常人,待灵犀更是视若珍宝。

      今日的西厢房格外安静,是灵犀没有课。
      陆小凤手提着一对锦鸡的翅膀,走入大厅,只见泉深一人坐在榻旁,垂头看账本。屋中央燃着暖炉,一室温暖如春。
      陆小凤对着她无声一笑,两只鸡恰时咕咕打了鸣。
      泉深抬头,昵看着两只鸡,道,“大冬天的哪里来的两只鸡?”
      陆小凤笑道,“我路过一处酒家,老板非塞给我的。”
      泉深缓缓道,“无功不受禄,人家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你两只鸡,何况是物源短缺的冬天。”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我就是路过赌坊顺手帮了那位老板一把。”
      泉深并不感兴趣,继续低头看账本,道,“你确实到哪里都交到知己好友。”
      陆小凤挥手叫来了婆子,把两只鸡交给了人,又在屋内净了手,才转身坐到了泉深的身边。
      “普天之下值得交的朋友有很多,但真正称得上我陆小凤知己的只几个人而已。”
      泉深心头一动道,“上回寄出去书信,不晓得江南花家是否收到了。”

      陆小凤道,“灵雎百日还有一个月,到时候快新年了,不知花满楼来不来得及赶上我们女儿的百日酒。”
      泉深也道,“花家乃是江南的名门望族,大世家比我们要多规矩,我虽写了封信报喜,却没想邀花满楼到家一聚。”
      陆小凤的双眸露出颇为自信的光芒,“我有预感他一定会到。”

      泉深闻言,将手中账本一置,作势要起来。
      陆小凤问,“你要去哪里?”
      泉深回答,“家里人手不足,又偏逢冬季,我们是雇了几个短工,但天快暗下来时,我便让他们回去了。连进年关,多些一家人团聚的时间总是好的。我要去厨房看看。”
      陆小凤摊开两只手,“家里既然忙,我做一个空闲的大老爷很是无趣,夫人就不能指使我做些事情。”
      泉深反问他,“那陆大老爷能做什么?”
      陆小凤一噎,他算是整个家里最闲的一个闲人了:主持中馈的事情轮不到他,庄园庶务本就有蛇王的一等管事包络了去,外出会友的话他又是刚从外面回来,他就是去察看灵犀读书写字,灵犀乖巧规矩,大冬天仍要临上几张帖,衬得为父者无聊似个伴读的。
      说来说去,他还真做不了什么。

      泉深暗想,家里的田地明年开春播种夏日使水,凭陆小凤的轻功,别人要巡视大半日的教程,他是几炷香就看完。今年她有孕,陆小凤还能装装样子看账目,明后却是一点事情都劳烦不了他。
      泉深道,“要不我们也开上几间铺子吧。”
      陆小凤闻言,来了兴致,“我们现在家里不是有好几间铺子么。”
      “是啊,可这一年一直空着,虽说是你当初讹了人家的,但那几间铺子确实是在城里最好的街面位置上。”
      陆小凤抱臂道,“哪里算是我讹了人家的,明明是我真金白银买的。”
      泉深道,“那家地主确实也做过恶,被你整治一番后,听说现在一听见陆大爷的名声,都气得心肝疼儿。”
      陆小凤不免露出沾沾得意的神情,“其实我只是小惩大诫,凭他们家积攒多年的财富,我断了他家一半的收益来源,他家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泉深却神秘道,“但也确实伤人不浅,最要命的还是那家公子的直心眼。”
      陆小凤有些疑惑,“那家公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泉深道,“你可还记得紫禁之战那年,雪儿来庄上暂住,城东和城西两家大户的公子为她大打出手的事情。”
      那是灵犀未出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距今也有三四年的光景。
      陆小凤不由一笑,“我都快忘记我那个鬼精灵的徒弟还有多笔的‘风流债’。”
      泉深道,“你讹了的那家富绅的孙子对雪儿情深跟种,后来雪儿走了,他家书童还曾来打听雪儿真实的家住在何处。”
      陆小凤错愕,“居然还有人认真啊。我怎么听说城东和城西两家大户的公子这几年也先后成家立业。”
      泉深道,“你忘记那家富绅住城外。”
      陆小凤点头,“我当然记得,怎么说当初他也没为雪儿冲动斗殴。”
      泉深道,“虽是没有冲动斗殴,据说今年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仍未娶妻,家中长辈为他屡次说亲,都被他以未有功名为由拒绝了。现在人呢,仍旧在京城官学中读书。”
      陆小凤虽然不懂什么考功名,但也知道能京城官学中读书,说明此子的学问必然极好,否则那是给上多少雪花银都读不上的事情。心头转念一想,公孙大娘红鞋子的总坛不正是在京城么,此子原来是追着雪儿去的京城。
      泉深见说得差不多了,便道,“雪儿今年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

      “有那么快么?”

      说来,陆小凤和上官雪儿也有两年未曾谋面,因此对徒弟的印象还是当年在大金鹏王地道里伶牙俐齿的小表姐。
      上官家是大金鹏王朝的后裔,血统高贵,生下的女儿个个国色天香,当年倾国倾城的上官丹凤虽是上官飞燕假扮,也猜得出真人寻常的美貌,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上官飞燕除了心机否侧,亦是一代佳人。只可怜两人都是年纪轻轻,却因为上一辈的野心而香消玉殒。
      在陆小凤还当上官雪儿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早早就过了及笄之年。

      陆小凤问,“这次灵雎的百日酒,我们也书信一封给了公孙大娘。那么,雪儿?”
      泉深道,“雪儿早就来信说,要回来探望你我二人。顺便看看,灵犀和灵雎。”

      陆小凤连忙摆手,“听见她的名字,我都受不了了。她要是真来了,我反而有种想逃的冲动啊,夫人。”
      泉深笑而不语。
      陆小凤忽然醒悟,“你方才和我说那个富绅的孙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

      夜里,灵雎在外间啼哭。

      泉深卸下了头饰,听见了,唤了声,“把二小姐抱进来吧。”
      丫鬟西湖答应一声,抱着灵雎的掀起帘子进来了。西湖是个清秀伶俐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北地的女儿家生得高,看上去更像十五岁的少女。也因为她看上去年长踏实,泉深让她平日里跟着灵犀,有时也会带在身边使唤。
      陆小凤见她身形也是练武的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半大,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于是平日会教她一些轻功和发暗器的手法。渐渐地,又发现她进步得极快,天赋头脑确实不该被埋没了。
      泉深并不阻拦家里丫鬟学习武功,陆小凤毕竟是江湖人,虽然这一年里阖家安宁,可若发生何事,如果一家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必然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陆小凤忍不住在泉深面前夸西湖聪慧,泉深忽然有了主意,想让陆小凤收下西湖当徒弟。陆小凤倒没意见,西湖却是咬口不答应。说自己以奴仆之身卖入陆庄的,若攀附主人授教,还要冒认弟子名义,那真不识好歹。
      泉深听她说话有理有据,不似是寻常人家出身的孩子,便去和蛇王打听了西湖的来历,知悉她原来是御史家的小姐,因为家中长辈在官场中开罪权贵,才会被贬入奴籍。从此,对待西湖便更加是看重,除了武艺,连账本录事,家中庶务,也一一带着她做,教着她看。

      西湖小心翼翼的抱着襁褓递给泉深。
      泉深对她笑道,“你抱二小姐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西湖谦虚道,“是看二小姐乳母抱得多,不自觉学的。”
      泉深对她一直颇为满意,于是道,“你待灵犀灵雎好,我都知道。”
      心想,过几年,再交由一些事务给西湖打理,她虽是女子,可聪明才智绝不比男儿逊色,岂能埋没了。

      泉深开始问她一些琐事,日前空着的几间铺子准备开春,重新开张做酒家的打算。
      西湖知道泉深要问的是什么,答得十分爽快,“年过后,还有十五,城内会有庙会灯节,人流往来众多,现在卖酒虽然搬运上累赘,可有蛇王老爷鼎力相助,储藏酒的地窖保证暖和,开业之后必能攒下一些名声。十五过后,雪估摸过一个月就停了,往来商客陆续多了,便可以开始接受订酒了。”
      泉深赞许道,“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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