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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四十九章 月圆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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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帮司空摘星和上官雪儿解决终身大事,一园子的适龄男女都是从城内有名的媒婆哪里借来了花名册,一一对过生辰八字,又提笔下了帖子请来过府拜访的。为了司空摘星这个老光棍还有理,可为了上官雪儿个鬼精灵,实在没那个必要。逼急了她,放火把人家院子给烧了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陆小凤一边避着路过的莺莺燕燕对他目送秋波,一边听陆广解释来龙去脉:前几日,城东城西两家本地有名望的世家子弟为了上官雪儿,在街上差点打了起来。城东这一个可是身上有功名的,城西那一个又是家中独子,哪一个出了事都是罪过。
陆小凤莫名其妙,“上官雪儿哪来那么大的魅力,我怎么没看出来。”
陆广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把陆小凤噎得无语,“大概现在……好这一口吧。”
陆小凤又问,“那这些女的呢,司空摘星可什么本钱都没有。”
陆广点头,“司空大爷是不怎么招女人喜欢,可您招啊。”
陆小凤瞪他,“这话让夫人听见了,我可不放过你。”
陆广很实诚的笑,“夫人一说议亲的事情,这些个人家都愿意前来,大部分还不是因为您陆小凤最近的名声。”
陆小凤想了想,最近自己确实挺出风头的。
陆广接着说,“……您是没翻账本的习惯,近来您以贱价收购的那些田地庄园和店铺,您都成了北平城内第一人了。这个人家还不赶着来结亲么,何况一个是您兄弟,一个是您徒弟。”
陆小凤听得瞠目结舌,“不至于吧,几亩田几个铺子,还不如东南王府宝库的一只箱子。”
陆广哈哈大笑,“平头百姓哪能和王公贵族相提并论。”
陆小凤一时间心底跌宕起伏,在院子里受众人注视的目光,越发觉得如坐针毡。推着陆广快走,“快带我去见夫人。”
陆广带陆小凤到了一间屋子前,有一个年轻小姐由家中年长妇人领着走了出来,一出门一见陆小凤,羞得满面霞光。如果是未成婚前,陆小凤倒是颇为得意,可如今他也就是略看看罢了。
一旁的陆广嘿嘿地笑,像是沙和尚在笑猪八戒的神情。
陆小凤瞪他,“你又笑什么呀。”
陆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夫人在里面呢。”
泉深穿着青色衣裙端坐在罗汉床,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胳膊倚在小炕几边,小炕几上放着一叠穿线蓝皮书,书面上写着花名册三字。陆小凤见到泉深的那一刻,之前焦急忐忑的心不知怎地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隔世如梦的笑意。
泉深听见有人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便说,“陆广大哥,今天就到这吧,客人请他们回去吧。”
陆小凤苦笑,“夫人看上去很忙啊。”
泉深抬头,波澜不惊道,“你怎么来了。”
陆小凤问,“那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泉深说,“陆广大哥没和你说嘛,我在帮师兄和雪儿相看着人家呢。”
陆小凤苦口婆心地说,“司空摘星就是个梁上君子,上官雪儿更是鬼精灵,你没必要帮他们亲力亲为。”
泉深则一派正色,道,“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你徒弟,我们算是他们的至亲,帮忙选着,又怎么了?”
陆小凤说理是一辈子说不过泉深的,只好算赖,“那你就不理我了。”
泉深问,“我怎么不理你了?”
陆小凤一脸委屈,“都说成家之后,那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到了我这里,我老婆还得帮别人议亲啊。”
泉深终于露出笑意,道,“那家里岂不是清净了许多。”
陆小凤说,“什么清净,根本就是冷清……”话说到一半,愣了愣,才恍然大悟,眯着眼睛说,“你是故意的。”
泉深假装迷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陆小凤朗笑道,“都说我陆小凤老奸巨猾,原来我陆小凤的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泉深作势要打他,“胡说什么呢。”
陆小凤上前,拉过她的手,一把拽入怀里,两支胳膊环抱着泉深,柔声说,“夫人,我们回家吧。”
泉深低声“嗯”了一声。
陆小凤松开泉深,盯着她的肚子,问,“你这样劳累,孩子居然没闹?”
泉深摸着腹部,思忖了一下,“乖着呢。”
陆小凤长长地吁气,“今后你如果不高兴,和我说,我把他们都赶走就好了。你身怀六甲,还能因为他们过得不安生。”
泉深笑了,“你也知道这个日子怎么不安生啊。”
陆小凤愧疚道,“今后绝对不敢了。”
泉深说,“我记得这句话了。不过,今天这件事我也不全是假的,我也想看看北平城里是什么样的公子哥,会对雪儿感兴趣。”
陆小凤饶有兴趣的去翻一本花名册,“司空摘星就罢了,他是这个老混蛋,别祸害了良家妇女。至于上官雪儿,上官木虽然不在了,但公孙大娘在,她的婚事不到我们操心。”
泉深笑说,“师兄是因为议亲走的,雪儿却不是。”
陆小凤明白,司空摘星是既不想成亲也不敢让泉深生气,所以只能逃了。而上官雪儿出逃则是因为怕在中秋宴上遇到公孙大娘,公孙大娘看雪儿机灵多次想带她回红鞋子的总坛,可上官雪儿最怕受人管教,在陆小凤这里可谓是养尊处优,在红鞋子的总坛,公孙大娘只怕会天天逼她练剑,于是上官雪儿见了公孙大娘犹如老鼠见到了猫,大闹东海的哪吒见到了托塔李天王。
“中秋之夜,我已经托人送了信笺去了万梅山庄。”
泉深很平静,就和没事一样。
陆小凤接着问,“你不生气啊。”
泉深看了他一眼,“你已经请了,西门庄主来了,自然要好生招待。”
陆小凤叹息,泉深生气时,就是这样不冷不热,他倒宁可她吵她闹她朝自己使小性。可她这样的情绪就像一团棉花完全不受力,让陆小凤也憋屈得无计可施。
陆小凤酌字问,“那西门夫人呢。”
泉深目光一扫,停在了陆小凤身上,如斯目光让陆小凤顿觉锋芒。她随即起身,放下手中花名册说,“……来者是客,自然一样好生招待。”
陆小凤正色道,“来者也是五妹和五妹夫。”
泉深不说话,开始收拾炕几上的花名册。
陆小凤在她身后说,“中秋之夜,家人团圆,骨肉亲情本是一家,何苦说是客。”
泉深心底一动,骨肉亲情啊,她盼了多少年家人团聚。如今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五妹,二哥已经死了,长姐和三哥不知何日才能重聚,有什么理由让她视五妹为客。
泉深沉默了很久,久得陆小凤都觉得也是无望了。
“那……就把最好的客房打扫出来给五妹吧。”
陆小凤喜上眉梢,“那你五妹夫呢?”
泉深眉一蹙,脸一沉,道,“让他睡屋顶树杈去。”
陆小凤哈哈大笑,“到时候,就怕五妹不愿意。”
泉深轻飘飘地说,“那就你去。”
陆小凤再也笑不出来了。
陆小凤夫妇乘着马车想从城内回到了城郊的陆家庄,奈何天色已晚,蛇王一直要他们留下来一起用过晚膳才走。陆小凤本来就喜欢蛇王兄弟最拿手的蛇肉羹,泉深有孕,吃不得那样腥的食物,蛇王另外给她开小灶。看到泉深吃得下,蛇王比自己吃还高兴。
连陆小凤也没见过蛇王这一面,忍不住问,“您这样在饭桌上看着我夫人用餐,不妥吧。”
蛇王则说,“是不妥,实在不行,我认你为子,我看儿媳总可以。”
陆小凤打住,“那样不行。”
蛇王笑了,“不如我认你夫人做干女儿,今后我怎么看都行。”
陆小凤哭笑不得,只好说,“今后,我夫人无论生下是男是女,都管您叫爷爷,行吧。”
蛇王高兴了,又认真的问过泉深,“陆夫人,您看如何?”
泉深本来尊敬蛇王,更加点头称是。
蛇王对陆小凤说,“这是我认识你之后,最高兴的事情。我不用洞房不用生子,便有了孙子。”
这话将陆小凤激得喷酒,“蛇王你为老不尊啊。”
蛇王笑说,“我只是占人便宜。但江湖上没几个人能在陆小凤身上占到便宜,我占到了怎么能不得意。”
泉深忍俊不住,她喜见陆小凤吃瘪的样子,前阵子不安生的日子里憋着的闷气,一下子烟消云散。然后对蛇王说,“中秋之夜,本是一家团聚之时,我们夫妻想请您过府一聚。”
蛇王说,“我知道你们要办酒宴,也猜到你们肯定会请我去。”
陆小凤说,“这次是我陆庄第一回设宴,亲朋好友都请了,连西门吹雪和他夫人也会到。”
蛇王一愣,惊奇地问,“西门吹雪在八月十五会到?”
陆小凤也问,“怎么了?他有什么理由不能来?”
蛇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吟道,“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饭桌的气氛犹如面大如天的战鼓让人重重地一擂,电掣雷鸣,风云色变。
陆小凤瞥了一眼泉深,她的脸色一沉,同样看向陆小凤。陆小凤不敢正视妻子的目光,转而对蛇王说,“你说的是西门吹雪和一个人在八月十五那日的对战。”
蛇王肃然道,“这是三百年来,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两位剑客,就要在紫金山决斗,这一战不但势必轰动天下也必将永垂不朽,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陆小凤确实不知道,他已经无心过问江湖的事情。可他忽然想到一点,问,“难道司空摘星和上官雪儿都是赶去了紫金山想亲眼目睹这一战?”
蛇王倒是一脸不可思议,“你可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连你都能给他们蒙蔽了。”
月圆之夜,不出意外就是下月的十五,那样岂不是中秋之日。
“慢着!”泉深忽然叫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天外飞仙所指可是剑圣叶孤城……”
蛇王点头,“正是。”
蛇王一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泉深身子一震,双手发颤地按住圆桌边,连陆小凤都惊得忙扶住妻子。
泉深低垂着头,脸上霎时失了血色。
蛇王看了眼泉深,关切地问陆小凤,“你会如何打算?你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而江湖上谁也不想错过这场战事。”略停了停,又说,“更何况,西门吹雪还是你的连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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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深垂着面孔,一串串眼泪无声在地板上砸出了水迹。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固有一战,任谁也不想到,会来得如此不合时宜。西门吹雪刚娶亲,陆小凤本以为可借中秋之宴,一解泉深与五妹之间的间隙。这一战,在泉深眼中并未胜负之分,只有生死之意。西门吹雪无论是生或是死,泉深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谅解西门吹雪与孙秀清。
陆小凤缄默地倚在一旁,也说不出宽慰的话来。
泉深心中一沉,用手拭过眼泪,毅然道,“陆小凤,我们去紫金山吧。”
陆小凤没有多少意外,微笑说,“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泉深回眸,似乎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冷冷地说,“陪着我?可我知道,其实你很不快活。”
陆小凤愕然,“为什么忽然这样说。”
泉深道,“陆小凤之所以是陆小凤,那是因为你是属于江湖的。这些日子,你陪我居住在这里,却每天都出去想着法子整治那些恶霸豪绅,我不会不明白那是因为你无趣。”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我是改不了好管闲事。”
泉深定定的看住他,“你的本事不该如此,你应该回到江湖上,继续做你‘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陆小凤,而不是呆这里做个平凡地主。”
陆小凤忽然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泉深一惊,盈盈眼泪夺眶而出,一行滑落面庞。
陆小凤沉声说,“我陆小凤还不至于因为无趣而到抛弃妻子的地步,虽然我是心花口花,人看上去也不多像一个好人,但……”
陆小凤唇角微微起翘,伸手用拇指轻轻地擦过泉深脸上的泪,另一只手臂从身后揽泉深入怀,“你不许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