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2、第一百八章 凤舞(三) ...
-
花满楼无言,放下一杯,泉深便斟了一杯,如此一饮一倒间,又是几杯落肚。
陆小凤很想躺下来,在自己的胸膛上摆一碗酒,然后十分惬意又十分无形象可言地喝酒。
现在有为他斟酒的妻子,可他的妻子却在为别人斟酒。
就在陆小凤想要开口时,花满楼终于是说:“她在京城,与定国公府的孙小侯爷十分相熟,在前一日,我登岛之前并收到京城的消息。她帮孙家查出了御前刺杀的真凶。”
泉深也放下了酒壶,轻轻坐了下来,道:“花公子原来还是在意着京城。”
花满楼沉默。
泉深并未再为上官雪儿抱不平,她已经得到了花满楼的答案,那便可以了。
而现在,他们三人还在宫九的岛上。
“刚刚有人对我说,要我们在明日午时前离开小岛,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陆小凤和花满楼当然猜到是谁说的,他们既然是被诓到这座岛来,那自然不是简简单单就被杀了。
宫九已经让太平王府去寻找西门吹雪了,又有西门吹雪的名声吸引来了他们,难道宫九最后的目标是西门吹雪?
一个想要谋反的藩王世子,一辈子最大的心愿难道不是荣华富贵权势柄仗嘛,他要找西门吹雪做什么?
这个让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谜底,在最后被揭开的时候,真的会叫让很难忍住不做呕的冲动。
三人正在秉烛夜谈时,此院又被送来了一个人。
也是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
老实和尚憨态可掬,对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嘿嘿笑个不停,独独是对泉深行了一礼。
老实和尚在“四大高僧”中排名第三。
对于老弱妇孺,都是很有大师风范,很是懂礼。
陆小凤见了他,“你也是为了西门吹雪,而来到这里的。”
“不可说不可说。”老实和尚仍旧是插科打诨的憨笑模样。
老实和尚到底老不老实,这件事,在江湖上很有争议。
但现在他们同时被困在这里,不免又和刚刚开始一样,对起了事情的始末。
老实和尚说::“陆小凤你真的不知道,皇上在找你?”
陆小凤下意识去看泉深,他和皇帝的关系确实是很微妙,但皇帝如果要找他,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泉深。
泉深则充耳不闻,走向窗户旁,静静地望向远方,似乎是看天边的愁云,又似乎是看夜里看不清的飞翔过的大雁,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便是身为瞎子的花满楼,都从陆夫人的举动中,品出了内心无声的逃避与难以言说的悲伤。
陆小凤望着泉深的背影,苦笑着说:“京城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老实和尚说:“皇上派出手下六扇门与锦衣卫都在全江湖地找你,说是为了让你进宫当官。”
做官?
陆小凤莫名道:“我何德何能可以作官。”
老实和尚笑说:“文官自然是不可能,但武官确实是做的。皇上想封你为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其实,就如你当年在紫禁之巅救驾之功,皇上本来就该封你做官。”
花满楼闻言,沉吟道:“那件事转眼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老实和尚说:“那是陆夫人才身怀六甲,现在陆大小姐都已经是半个小大人了。”
陆小凤问:“为什么皇上现在才想找我?”
老实和尚说:“你是不知道京城又出了大案吧,早前皇上犒军时,定国公家的孙小侯爷的一个下属当众想刺杀皇上。此案一出,朝野震惊,几天前红鞋子帮助孙小侯爷找到了凶手,洗刷了定国公的嫌疑。可是……”
陆小凤问:“可是什么?”
老实和尚一脸神秘道:“可是皇上知道,红鞋子找到的那个人并不是最终的背后凶手。”
花满楼也微微侧过面庞,屏住了半响的呼吸。
红鞋子背后乃是中宫皇后,也是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是皇上曾经藏得最深的一张底牌,靠着这张底牌,牵涉了江湖与朝廷不知道多少的势力,可以说公孙大娘是皇帝最倚重的人,红鞋子同时也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一柄刀。
当年,紫禁之巅那一次,即便不是陆小凤,叶孤城也不会在公孙大娘的剑下讨到半分好处。
陆小凤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可能?”
老实和尚笑着说:“圣心难裁,我也是奉命传话罢了。”
陆小凤抬眸审视老实和尚其人,笑呵呵如弥勒佛出世一般的憨态可掬。
老实和尚这么多年在江湖上,又是替皇帝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泉深终于是转过身来,踱步到众人面前,客客气气地对老实和尚说:“杜氏替外子谢过皇上的好意,可是这些年来,我与外子已经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一不想过问江湖上的纷争,二更是不愿沾染朝堂的争斗,只好让老实大师回去,替我们转达对当今皇上的谢意。”
老实和尚的笑容一僵。
泉深的神情冷清,又夹杂一丝不耐,更是有许多的不满与轻蔑。
陆小凤笑道:“老实大师一向老实,故而能体恤家中情况,我家夫人实在不愿我出仕,也劳烦老实大师代为转达。”
花满楼则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老实和尚刚想说什么。
泉深立刻做了个请的动作,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陆小凤笑呵呵地看着,并没有拦着妻子。
老实和尚目光似乎复杂地一凌,泉深直径迈步向前,挡在了陆小凤面前,自然是挡住了陆小凤看见,老实和尚露出杀意的眼睛。
泉深僵持着抬臂,又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老实和尚念了一声佛,长叹翩然而去。
旋即,他灰色的僧袍消失在这座小岛的深不可测的夜色之中。
陆小凤长舒一口气,泉深却说:“我们该走了。”
说罢,也转身出了房门。
陆小凤想喊出口,泉深却连头也不回。
很久之后,陆小凤意识到了花满楼的沉默,问:“花满楼,你不想说什么?”
花满楼说了一句:“尊夫人是用心良苦。”
陆小凤抱着臂膀,笑说:“你就想说这一句?”
“无论老实和尚今夜是什么企图,最要紧的是,京城出事了,准确来说,是皇上出事了。”
陆小凤严肃起来:“皇帝会出什么事?”
花满楼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事情,但隐隐地品出了老实和尚的话里,是跟皇权夺嫡的阴谋有关。
“皇上虽还是在壮年,可是他膝下的皇子都长大了。皇子的羽翼丰满,就代表这新一轮皇权的争斗要开始了。皇帝如果怀疑,还是对红鞋子和公孙大娘的怀疑,那样就是皇城内出了至关重要的变故,叫皇帝才对自己身边那么多年的极其信任的人,都产生了怀疑。”
是啊,皇上信任了公孙大娘那么多年,用了公孙大娘那么多年,怎么会在此刻才召陆小凤为御前侍卫。
陆小凤也没有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可以叫皇上要立刻用他的地步。
唯一有可能的理由,只有泉深。
她是秦妃之妹,当今三皇子朱秀的唯一至亲血亲。
泉深很快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已经托了一个包裹,里面似乎背着一些不重也不轻的事物。
陆小凤问:“这是什么?”
泉深取下包裹,递给他:“不知道,牛肉汤给的。”
陆小凤并没有打开的意思,只是问:“牛肉汤为什么给你这些?”
泉深说:“她会给我们报险,就不会害我们。这是她给我们的干粮,说现在往东走,乘上小船后,再往海岸上去,很快就能见到我们的画舫。”
花满楼已经站起身,陆小凤侧过头,问:“你又要干什么?”
花满楼“叭”地一声,打开了纸扇,露出山水的扇面,说:“尊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最好现在就启程。”
陆小凤被噎了一句,满腹皆是郁闷与疑惑。
显然,花满楼是知道什么。
泉深也在隐瞒什么。
他很不喜欢被瞒在鼓里的感觉。
直到三人乘船在天灰蒙蒙亮的时候,踏着晨曦的海雾,荡漾这波涛阵阵的海岸上。沙滩上坐着一男一女,似乎是在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等待着这海上照常升起的日出。
等到船真的靠岸,陆小凤他们三人才看清,原来是一个面容清俊却身染血衣的少年,颓然地勉力地坐靠在一块礁石上,怀中拥抱着一名相貌极美的女子,那女子双目禁闭,面若芙蓉,安详地头枕着少年的肩膀,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少年看见海上而来的三人,漆黑的双眸涌现出了无限痛苦与悲攸,眼角落下大滴大滴地泪。泪打在了女子的面庞,女子仍未被惊醒,泪水渐渐没入了她鬓边的发里,只是剩下面上的泪痕。
陆小凤与花满楼见状,忙上前去。他们试了试女子的脉搏与鼻息,发现女子早已死去多时,少年的怀中已经是一具冰冷而美丽的尸体。
而少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之后,终于也昏死了过去。
花满楼立刻号住了少年的脉,发现他只是身受严重的外伤,内伤没有妨碍他的性命,才松了口气。
泉深则是轻轻地踩在沙滩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那名少年正是当今皇三子,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