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周山不周

4、第三路大军

　　皇宫在北，陆宁王府在南，迢迢隔着大半个京城。自来皇子封王者出宫建府，离得这般远的，大概是头一份。

　　出生即封王毕竟不合礼制，陆宁王等到十五岁时才建府搬出皇宫。建府的地方是陆宁王自己选的，只是先帝批得太过痛快，倒让人怀疑其中究竟是怎样情形。

　　城北多是官宦巨贾，城南却多为市井小民。陆宁王堂堂贵胄住在此间，明里暗里护卫无数，只是四周究竟不是城北的清净地界，没多久陆宁王花眠柳宿不舍日夜一说，就无人不知了。

　　梁重光坐在马车里闭目凝神；车走的不快，微微晃动着，没多久就觉得昏昏欲睡。从前陆宁王少有的去上早朝时总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有人不怀好意说定是夜里操劳太过，如今看来兴许是胡乱猜测。梁重光少年习武自是不怕早起上朝，陆宁王这副身子却难说；总之他如今，连马都不好骑得了。

　　约摸走了好一会儿，清秋忽然掀了帘子进来，轻声唤他，皇宫到了。梁重光晃了晃脑袋被他搀下车，站在宫门前略微一打量，便发现守卫也换作了新人。

　　月前准备太子登基一事，他几乎日日往来皇宫，宫门的守卫也认识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闻广茂多大的戒心，这城中虎贲，怕也是大换了模样。

　　梁重光走到门前向守卫递了牌子，守卫看罢一拱手，随后开了门。他回头，清秋站在他身后，纵感到他望过来，也只低着头不说话。

　　自他昨日决定进宫之后，清秋先是讶然反对，而后他追问，却依旧什么也问不出，再然后，便一直是这般沉默的模样。他一直觉得这小厮瞒了些什么，只是他如今万般事情都摸不着头脑，实在无暇去猜测一个侍从想的什么。

　　他又看了看清秋，觉得他似是欲言又止，却依旧不语，只叹了口气，随着闻讯而来的宦官进了门。

　　三重宫门四处回廊，是从前的梁重光早已走惯的。可惜成王败寇，物是人非。

　　眼见御书房启明殿近在咫尺，宦官却目不斜视，领着他又绕了个弯，往后走去。梁重光是外臣，未曾进过内闱，但是又走了一会儿，他仔细看了看宦官停处的宫殿，大体看着与前庭无甚不同，只是牌匾上写着，东阳殿三个字。

　　……闻广茂莫不是脑子昏了，竟然在寝宫召见他？

　　宦官见他站着发呆，只得走上前催促他，“陛下已等了一会儿，王爷还是快快进去吧。”

　　梁重光听罢皱了皱眉，仍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老老实实一步步登上了台阶，走到了东阳殿门外。两旁是穿戴整齐的持刀护卫，一列六个人，紧眉凝目地立着，却看见他上来，自动收敛神情，列队从他身边走下，复在阶下站好。

　　梁重光皱眉，只觉得这情景四处透着古怪。然而他人已经在这，退也退不得，只得握拳狠了狠心，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门内寂静无声，即便还是白日，却暗得让人心里发沉。他慢慢看清了殿内幽幽的灯火，一阵暗香涌动，兀地让他觉得呼吸不畅，疑虑结胸。

　　他毫不怀疑，闻广茂不是要同他商议，亦或是要开罪于他的。只是他弄这么一出，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他站在殿中，周身森然。突然吱呀一声，殿内唯一一道强光刹那消失。他猛地转身，发现殿门被关上，门前立着一个白衣人，站在那里远远瞧他。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那人也未站多久，慢慢朝着他走近，他才逐渐看清，那人穿的白衣不是什么白衣，而是睡觉时贴身的亵衣；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逼宫篡位，登基不过十日的新皇闻广茂。

　　闻广茂修眉凤目一张俊颜，嘴角含笑，“陆宁王第三路大军之助，以此偿还，不知王爷，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