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和世子妃》少辛

25、逃跑

　　瓦头庄的人没钱，却刚好大都姓钱，钱老头说话也不大清楚，连个礼都不会行，吃不饱穿不暖看起来也不信神，对祭祀的妻子也没有丝毫的敬意：“老头我不会行礼，贵人多多见谅。”
　　穆缨笑着道：“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钱老头一下子站的笔直，整个人都戒备起来，眯起了眼：“贵人是来做什么的？”
　　穆缨向前走去：“我是来给你们送粮食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不出意外日落前就能运回来，本来想着你是庄头多给你分一些，但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尤其是千禧，想要开口，被朗悦拍了一下，露着明显的警告，只好将话又吞了回去。
　　钱老头仿佛是被烫着一般，原地跳了一下，那些跟着他的汉子，眼里也有了几分亮光，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追逐着穆缨的脚步。
　　钱老头脚步更快，语气也很急切：“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穆缨漫不经心的道：“你带着这几个人站在庄口，明知我的身份却面露不敬，避不行礼，你连最起码的尊敬都没有，我为什么要给你发粮食，而且，因为你的这种不明智的行为，村里人原本该得的粮食也要少两成。”
　　跟着的几个壮汉，很快就躁动起来，看着钱老头露出怨恨的光，有人甚至站了出来：“贵人多见谅，我们都是受了庄头的蒙蔽，绝对不会对您不敬。”有人带头下跪，重重的磕头，刚好将钱老头排除在外。
　　钱老头呆呆的站在原地，抬头看见穆缨朝着他笑，露着冷漠的光，他霎时间就明白，这完全都是针对他的，因为他的不敬，穆缨给她设了个大场面，只要庄子上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所有的人都会恨他 ，恨之入骨，甚至以他的命来换取粮食，他太了解这些人了，因为他也是其中之一。钱老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格外的虔诚认真，他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面对这些达官贵人，他能做的只有绝对的服从。
　　王若之眼里的惊讶渐渐成了惊艳，真是漂亮的让他意外，只不过几句话就成功收服了庄头，瓦头庄之行，立刻就明朗起来，擒贼先擒王，总有事半功倍的奇效，他看向依旧漫不经心的穆缨，目光热烈又沉迷，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惊讶与来自他灵魂深处的热情。
　　走进村庄才知道什么叫做贫穷，年老的人坐在门口等死，连气息都微弱起来，年幼的嗷嗷待哺因为饥饿哭的声音沙哑，壮年的人面黄肌瘦。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来了！”，空气好像都躁动起来，从各家各户涌出大大小小的人，提着各式各样简陋的农具，有人大喊：“打死他们，我们就不用交粮食了！”
　　穆缨站在了原地，表情冷漠，看向钱老头，钱老头慌张的向前跑去，大声的解释：“大家都别急，都搞错了，贵人是来送粮食的！”
　　人群有了片刻的停顿，但很快有人道：“庄头被收买了！送粮食怎么没有看见粮食在哪里，要粮食就是要命！”人群又向前涌来。
　　穆缨一眯眼，忽然喊了一声：“跑！”
　　转身就向后跑去。
　　大家不明所以，但不敢怠慢，跟着穆缨快跑起来。王若之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跑？”
　　“有人想要我们的命，不跑就真的死定了！”
　　人群里挤着几个面色红润的人，喊出声音的人刚好是这几个人，瓦头庄哪里来的这样的人，分明就是外来的人鼓动这些人，如果不跑就要杀无辜之人，要她选，她更愿意逃。
　　千禧惊魂未定，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忽然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朗悦和墨珠都愤恨的看向她。
　　这些常年吃不饱的人群此刻因为愤怒激发出的力量很是惊人，紧紧追着几人不放，穆缨只得又大声吩咐：“分开跑！”
　　跑出了庄子就是山林，分开之后目标小，人也不容易找到，这样才好逃脱。
　　大家霎时之间就向四面八方跑去，很快淹没在树林里。
　　王若之却一直跟着穆缨。
　　朗悦带着墨珠想跟上穆缨却还是走差了，最终跟千禧走到了一起。
　　渐渐的人群的声音消失，只剩下密林的气息，暮色降临，人好像待在野兽的口中，这样荒凉又陌生的地方，女子应该都会害怕，王若之站在了穆缨身边：“我先前常在山里过夜，有些经验，所以你也不用害......”
　　他原是想宽慰穆缨，让她放松一下，一转头却看见了穆缨兴奋的眼神，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们打只野鸡做晚饭吧，真可惜没有带盐巴，不过我瞧这里的果子不少，到也可以用，味道应该不错。”她又四下打量：“在往前走一些，那边的树高，到时候就在上面搭个窝睡下，一定很有趣！”
　　王若之忽然笑了起来，像拨云见日时的明亮如冰破春来的温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欢快和明朗：“你怎的如此与众不同！”
　　穆缨也感受到了他的愉悦，弯起了眉眼：“是吗？我也觉得我与众不同！”
　　原本凄凉的夜晚，因为穆缨的兴奋，王若之的欢喜，好像成了一场奇妙之旅，充满了梦幻的色彩。
　　穆缨叫王若之看哪里有野鸡，王若之点起火把在地上查看，指着不远处：“那边可能有个窝吧。”
　　穆缨将裙子都卷起来绑在腰间，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摩拳擦掌：“瞧我的，保准整个窝都给端了！”
　　王若之举着火把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野鸡的尖叫声响了两下，穆缨扔出去的石子全部命中，两只肥硕的野鸡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穆缨得意的笑起来，还不等她捡，王若之就弯腰捡了起来。
　　穆缨伸手去要：“我拿着，你拿着火把。”
　　火光之下王若之的面庞忽明忽暗，却显得很温暖：“这东西脏的很，小心弄脏你的手，还是我来吧。”
　　穆缨愣了愣：“什么？”
　　“我拿吧，那边有水声，去河边洗一洗。”
　　到了河边，王若之先下去，瞧见穆缨要过来，有些急切的道：“你不用过来了，这里又湿又滑，很危险！”
　　穆缨抿着嘴：“我不过来你看不清脚下，我比你身手好，你拿着火把我来洗。”
　　王若之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这深山的水本就凉，到了夜里寒气更重，一点都沾不得！”
　　王若之坚决的一步不让。
　　不让穆缨碰水，更不让穆缨开膛破肚，自己拿个小刀子看起来格外费力，弄的满脸都是鸡血，还一面说：“这些该我来做。”
　　穆缨竟然格外闲，到了岸上点起了火，将野鸡串在棍子上一人一只，这才递给了穆缨：“离火还是稍微远一些，小心熏着了你的眼睛。”
　　这会的王若之看起来满头大汗，可眼里始终露着温暖的光，有种甘之如饴的感觉。
　　穆缨有片刻的出神，在她这几十年中，因为她的强悍，很少有人对她给予关怀，她也理所应当的觉得，该自己来做，可此刻她却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体会到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的感觉，不是因为她是女子而觉得她是弱者的那种怜惜，是一种只因为她是她，所以才值得疼惜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软软的非常舒服。
　　加了些野果子的野鸡，别有一番风味，王若之看起来娴熟的多，烤好了一只自然的递给穆缨，自己又拿过了穆缨手里的来烤。
　　穆缨撕下了一片，塞到他嘴里，看他涨红了脸，却吃得格外卖力的样子哈哈笑起来：“你可真不像跟着李在衡的人。”
　　王若之对穆缨喊出安王的名字，丝毫不露惊讶，只是问：“为什么不像？”
　　“你比他们都有人情味。”穆缨认真的道。
　　王若之看着火光将穆缨的半边面颊都映的通红，照着她格外明亮专注的眼，好似在这一刻她的一切美好，都只为他绽放，他的唇边卷着笑意：“是吗？我当是你在夸我。”
　　半只野鸡就将穆缨吃饱了，王若之看她吃完才将她剩下的那半只吃了，将另一只用叶子裹住：“放着明天再吃。”
　　让穆缨惊讶的是，王若之上树也是个好手，甚至在树上搭窝比她这个专门学过的人还快，选的树枝柔劲大建的床柔软舒服，更找到了一截子树皮，点上拿在手里：“这个东西能驱蚊，晚上你能睡的安稳一点。”
　　穆缨躺在树上，王若之将一些树叶盖在她身上当做被子，自己就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用绿藤绑住自己，坐的笔直：“我来守夜。”有虫子或者那些人过来他也能提早发现。
　　穆缨仰躺着看天，树枝之间露出的星空格外璀璨，好似喧哗的一整天也一下子宁静了下来，穆缨觉得心也格外的安宁，同王若之说话：“你多大了，家里还有谁？”
　　“我和你应该差不多，家里，在没有别人了。”
　　“你说，人这一辈子怎么才算不虚此行？”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做好吧。”
　　“我也这样想，可是，我到今日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这里我没有目标，随心所欲。”
　　“那世子爷呢？您不想帮他吗？”
　　穆缨停顿了片刻：“如果可以，我是愿意帮他的，但他于我而言更像是兄妹，不像夫妻。”
　　王若之觉得自己心头发紧，声音都颤抖起来：“那你，有心悦之人吗？”
　　身旁没有人回答，只有沉下来的呼吸，穆缨已经睡了过去，淡薄的月光下，穆缨像安睡的婴儿，安稳又宁静，王若之自嘲的笑了笑，能这样守着她一夜，往后为了她，他愿意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