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不归尘》风奉玄

2、第二章 不明不白

　　第二章 不明不白
　　“筑基道士，凝脉道人，金丹道者，元婴道君，化神道祖。”年轻人温和地向众人介绍，“在下觉得，如此区分，日后称呼起来也会更加方便。”
　　“阿祐哥，你可得了吧，我们能不能筑基都是未知数，更何况再往上的……化神道祖又是什么？元婴之上还有更高一阶的等级？”
　　“当然，无厌先生上课时同我们说过。”
　　“……”被揭穿自己没仔细听课的矮个子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我觉得玄祐的说法非常可行。”最前面蒲团上的青年坐姿端正，微笑着认同道，“修仙一路，终究不是只给我们这些极少数人走的。日后，或许双灵根、甚至三灵根的人都会加入到修炼的队伍中来。”
　　“那么，在下炼气四层修士闻安，给无瑕道士请安啦！祝无瑕道士早日成为无瑕道人！”坐在第二排的少女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引发了周围几个人的爆笑。
　　被称为无瑕道士的修士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啊，顽皮起来要人命，小心我叫无厌来收拾你们。”
　　年轻的修士们果然都闭上了嘴，专心读起面前的书来。但毕竟是少年人，眼光里仍流转着狡黠，与平日里和自己交好的伙伴互相对个眼，各自噙住嘴角心照不宣的笑意。无瑕道士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觉得这群傻徒弟是真的可爱至极。
　　“乌笙，你来默一遍《生万物》。”
　　“是，先生。”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已经长得很开，背影看上去削瘦但丝毫不愧对那副有着武将风范的骨骼。玄祐看着用灵力在空中誊写法诀的乌笙，那散发着冰寒气息的灵气铁画银钩，每一笔都踏踏实实稳重有力。
　　玄祐曾因书法出众甚至受过当朝皇帝的赞誉，他亦对自己的字体笔锋都颇为满意，而唯独对乌笙的字，他越看越移不开眼。
　　他的知交，他的挚友，果然非同凡响。
　　乌笙默过一遍《生万物》，回到玄祐身边的蒲团上坐下，拿起书，发现自己书里插图中的枯树枝丫上，粘满了细碎的初春花瓣，就仿佛春风吹过他的书页，也为那些印在书卷上的枯枝带来了生机一般。
　　他回头看了一眼玄祐，对方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但他就是能看得出来正经面具背后的那点小得意。
　　“饭后切磋。”他朝对方摆出口型。
　　玄祐笑着，也回了他一个口型：
　　“好。”

　　龙尘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下醒来。
　　醒来只觉得饿，并且浑身上下的筋骨都在发痛。
　　但没关系，可以忍受，记忆里捱过比这更重的痛，他还不是都忍过来了。
　　他咬着牙撑起身子，感觉后槽牙都要被自己咬出血来。他站起身，微微摇晃了一下，但还是脊梁笔直地走出了房间。
　　“哟，”下了几阶楼梯便看到在大堂里吸溜面条的云浩天，“你还下得来床？”
　　大堂里正在吃茶用饭的人们顿时齐刷刷地回过头来。龙尘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一阶一阶若无其事地下了楼。
　　“阿卯你莫要戏弄他！阿尘，快来吃些东西，修炼那么久一定累坏了。”薛九娘从柜台后绕出来看见他，忙把人摁到桌边坐下。
　　云浩天喝着茶摸出一块下品灵石：“九娘，我还要加面。”
　　“你这孩子，在我这儿加面还要什么钱。”九娘嗔道，“碗拿来便是。想吃些什么？”
　　“素汤面。谢谢九娘。”
　　“好嘞，你先坐着喝些茶。”
　　“九娘把灵石收着吧，就当是付龙尘道友的账。”云浩天喝着茶水眼帘微垂，“若不是你不收的话我就给你上品灵石了，你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九娘用手里的灵石敲了敲云浩天的头：
　　“你呀，家里惯着你宠着你，你也不能这么不知道节俭。”
　　“我自己能赚钱的。”云浩天抱怨似的嘟囔着，但九娘可不信他的。正巧这时隋清廉由外面回来，落座要了一碗杏仁豆腐，九娘便边去喊厨子盛碗杏仁豆腐来，边开始絮叨隋清廉这两年也开始与云浩天学着拿点心填肚子了，长久这样对身体不好……云云。龙尘哪怕是醒来前都有许多年未和他人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此时喝完一碗面条意犹未尽；端杏仁豆腐上来的厨子热情地问他要不要来碗奶酪，云浩天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两颗下品灵石，让他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于是龙尘高高兴兴地喝到了加了瓜子仁儿的奶酪。云浩天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喝过这东西？”
　　“当然，我喜欢奶酪，多年未喝过了。”
　　“难得来景都也记得带你尝这些吃食，你师父也是个有些生活乐趣的人。”
　　龙尘笑着，喝着奶酪，并未接话。云浩天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木桌，忽而想起些什么来：“清廉，你拿了几个？”
　　“四个。”
　　“那够了……等等，咱一共就三个人啊？”
　　“不想让尉迟的那个弟弟去。”
　　云浩天朝他伸出大拇指：“黑还是你廉哥哥黑。”
　　龙尘不明所以，喝完奶酪只顾捏着手里的灵石打量。这还没半个巴掌大的石头里蕴藏着不少灵力，龙尘手上微一运功，那石头上的灵力瞬间被他吸得一干二净，在他手里化作一掌灰尘粉末逸散而去。
　　“你这怎么像是丹田油尽灯枯的状况似的……”云浩天抓过他的腕子眉头紧皱，“等等，龙尘道友，你经脉里的灵力转得太快了……我握着你腕子的这一会儿，你的灵力已经在你体内运转完两个周天了。”
　　“运转得快不是好事？”
　　“这情况我闻所未闻，但灵力运转得这么快绝不是什么好的兆头。”云浩天皱着眉思索片刻，松开了手：“你可愿吃粒睡仙丸？”
　　不等龙尘回复，他急忙解释道：“并非是要害你，只是我有一法能了解你丹田状况，此法却是我宗秘辛，为外人所见，终归不好。”
　　“无妨，各个名门大派都有些秘辛，这无可厚非，连我师父都有些由景朝时期传下来的秘门法诀。”龙尘笑道，双眼微弯，一双清明透彻的眸子看着云浩天，“这再正常不过。”
　　“那你是愿意吃睡仙丸了？”云浩天问。
　　“前辈愿为玄某医病，玄某自然愿意信任前辈。”
　　睡仙丸，顾名思义，神仙也能让你睡得死死的，不到时辰谁都别想把你叫起来，哪怕断胳膊断腿都毫无知觉。因为服用之后属实危险，这种丹丸只有各大连锁的医馆供应，连名门大派内要为弟子疗伤，都须得遣人下山，带着证明去买睡仙丸，临了还要登记姓名。如今这云浩天满不在乎地从怀里掏出个玉瓶便倒出一粒睡仙丸来，实在是引人注目，也惹人怀疑。
　　但龙尘仍带着笑意，接过睡仙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片刻后便睡得不省人事。
　　隋清廉和云浩天对视了一眼。
　　“他可不傻。”
　　“我知道。”云浩天摸着下巴，伸手接住了对方的腕子，一道灵力打进去，顺着龙尘的经脉游动。那道灵力仿佛一条活鱼一般一路进了龙尘的丹田，在其中畅游了一圈。云浩天细细地感受了一下龙尘的灵力和他的丹田状况，这才面色凝重地收回了灵力。
　　“怎么。”
　　“他今晚便可闭关冲击炼气十层了。”云浩天放下龙尘的手，表情凝重，“他定是受了重伤还被关在与灵气隔绝的地方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本应早早筑基甚至这个年纪可能都要准备突破凝脉的资质，生生被压在炼气期这么多年。”
　　隋清廉伸手，浅浅的一层冰霜在龙尘的身体上浮了片刻，末了收手道：“他的筋骨经脉皆属上乘。”
　　“也亏得他资质上乘，不然这经脉早就被接二连三的突破给冲坏了。”云浩天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翡翠小瓶，非常不舍地从里面捻了一小粒药丸出来。
　　隋清廉看着他的动作觉得好笑：“怎么那么抠。”
　　“我十年就一粒！”云浩天朝他晃着瓶子强调道，“你一粒，他一粒，我就只剩一粒了！”
　　“你喜欢这个小子。”
　　“我确实喜欢，但这并不妨碍我心疼一下我自己。”云浩天耸肩，掰开龙尘的嘴把还没有指头尖大的药丸塞了进去。
　　龙尘只觉昏沉过后是大片的清明，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最纯粹的灵力洗刷过一样，就连之前有些枯败之势的灵根都重新恢复了生机。他睁开眼，那双眼睛清明透彻，像是一汪极深却能一眼看到底的清泉一般。
　　是了。
　　这个人本来该是这个样子的才对。
　　云浩天对这个结果满意得很。他从怀里又拽出一个储物袋来：“喏，这些送你。”
　　龙尘接过一探，差点被那里面的灵石数目晃瞎了眼。
　　“这太贵重了——”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你且收着吧，以你汲取灵气的那个速度，这一袋子都不知道够不够你用。”云浩天摆手道，“清廉，把令牌给我。”
　　然而这会儿龙尘却把储物袋子还给了他。云浩天细眉一挑，那张看上去玉雪可爱天真无邪的少年脸蛋上这回又添了些许的不耐烦：“都告诉你收着了。”
　　“灵石我收了，总共五百七十颗，有朝一日在下度过难关，便一分不差地还给前辈。”龙尘道，“只是，这空间储物袋子，于我大约没什么用，又贵重。我有一件类似的，便不可再收下前辈这个了。”
　　这下连隋清廉都惊了一下。
　　——贵重东西？原来储物袋子都能算作贵重东西？
　　那种能放得下洞府的空间戒指手镯之流当然能算作贵重……但这不过是个乾坤袋而已啊？
　　云浩天见他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灰布袋，没忍住伸手上去摸了一下，这一摸不由得咋舌：“你师父怎么连乾坤袋也不给你买个大些的……这能装进去点什么啊？”
　　“我觉得蛮够用的？”
　　云浩天也不和他客气，手上抓了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只见到些寻常的草药，和堆在角落的一些破纸，心下更确定了龙尘是重伤被关了十余年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你这些灵草灵药大多都可以丢弃了，一点灵力都不剩。”
　　“可这……”
　　“不着急，很快便能弄到，我瞧着这也没什么稀奇东西。”云浩天将那储物袋还了回去，“你且拿着那个用便是，这种东西再便宜不过。”
　　龙尘笑笑，拱手接过了储物袋：“那么，在下便收了，日后定当还前辈这个人情。”
　　“小事情。”云浩天摆手，“你闭关突破去吧。若是今日之内突破炼气十层，我便有些更好的东西赠予你。”
　　龙尘轻轻挑了下眉，微笑应是。
　　突破炼气十层就像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云浩天看着萦绕在龙尘身边那醇厚温暖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的风灵力大感惊奇：“我定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功法……说不定是景朝遗志。”
　　“师父教我时也并未说清这功法的来源。”龙尘笑道。他丹田处仍在像个漩涡一样地疯狂吸收着周遭的灵气，但他努力将这些灵气用以温养经脉，终于是稳住了他目前的境界。
　　不然几日从炼气七层到筑基，那也太像是什么奇怪的江湖话本了。
　　云浩天也没问什么更深的，只将一块令牌隔空丢给他：“清廉多向人讨了一份。这是进入韬光秘境的令牌。”
　　“韬光秘境？”
　　“是的。此为掬辞道祖当年突破金丹时引发的四九天劫劈出来的秘境空间，十二年一开启，持韬光令可进。其中诸多宝藏，当是我辈探寻之物。”
　　“道祖？这位掬辞道祖可是已晋化神？”
　　“是了。掬辞道祖便是传闻中的‘化神第一人’。”
　　龙尘慢慢地眨了下眼。云浩天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没事……闻得竟已有人突破化神，只觉自己过往有些孤陋寡闻罢了。”龙尘笑道，“这韬光秘境是在哪里？”
　　“你持此令，韬光秘境开启时自会受到感应，到时在这韬光令上滴一滴指尖血，它便会带你进入秘境了。”云浩天道，“左右便是这几天，我们不如先住九娘这里，也带你多在景都转几圈。”
　　“云前辈大恩，玄某记下，来日必将——”
　　“行了，别搞那些虚的。你我有缘，我就当是交个朋友。”云浩天终于也露出一个笑来，在那张粉白的少年脸颊一侧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酒窝，“待到离开韬光秘境后，若是你愿意，暂来雷云宗小住些时日也没关系。”
　　“玄某叨扰了。”
　　“无妨。”
　　于是这几日，云浩天和隋清廉便真的陪着龙逛了几日景都。一日午后，云浩天午睡时被腰间韬光令的嗡鸣震醒，忙叫来隋清廉和龙尘，三人在令上点过血，通过腰上缠在一起的银链互相拉拽着，一起被吸进了秘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