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奸妃自新》沈飞天

8、杨相

　　皇帝是不早朝的，他每天都安安稳稳地睡到自然醒，昨晚他又“操劳”了一夜，按照以往的习惯，不到午时是不会起床的。

　　可是，倘若寝宫内有人来来回回地进出，只要不是猪，都会被惊扰得醒过来。

　　皇帝一睁眼就看到梁淑妃那张笑脸，他纵有些起床气也不好发作，只好无奈地由着众人服侍他净面、漱口。梁淑妃亲自执了黄杨木梳子替皇帝梳头，她动作娴熟，力道轻柔，木齿一下一下浅浅地滑过头皮，皇帝即使微闭着双眼，也能感觉到梁淑妃此刻的柔情蜜意，方才的那一点点怒气被这温柔化开，已是消融不见。

　　皇帝知道梁淑妃心里着急，她记挂着两地的灾民，这才催促着他起身处理赈灾一事。说到底她都是在替他打算，纵然情急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巳时刚过，还在衙署里办差的杨致和就接到了皇帝召他进宫的旨意。皇帝的亲信太监何玉柱宣过皇帝的口谕之后，见杨致和还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忙提醒道：“杨大人，赶紧启程吧，皇上还等着呢。”

　　杨致和作为朝廷中拍马屁的第一好手，那自是把皇帝的起居、性格嗜好研究得非常透彻，往常这个时候皇帝还在高卧呢。即使皇帝今天打了鸡血起早了，也断无召见他的理由哩。

　　事有反常必为妖，杨致和心念数转，忽然道：“何公公，我有一事请教。”

　　杨致和袍袖微拂，手上暗暗一递，何玉柱手里已被塞进一张银票，何玉柱两根手指一拈，低头瞟了一眼银票的数目，脸上登时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顺手将银票掖进袖笼里，“好说好说。”何玉柱停下脚步，故意叹了口气，“杨大人，今天可是有点不妙啊。”

　　杨致和长长一揖，“还请公公指点一二，杨某感激不尽。”杨致和这人身段柔软，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使对方不过是宫中的宦官，亦是不惜卑辞□□地结交。他本人才能平常，却能在宰相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多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与皇帝身边的内侍均交情匪浅。用银子砸出来的交情，很暴力，很有效。有了宫中的内线，杨致和事事都随皇帝喜好办事，皇帝倦怠朝政，有个这么体贴心意的臣子自是十分满意。尽管杨致和把朝堂搞得一团糟，皇帝却始终对他信赖有加，他在朝中的地位也一直没有动摇过。

　　何玉柱小心地看了下左右，低声和杨致和交谈起来，两人边走边说，杨致和一面听一面将眉头皱得很紧。

　　片刻间就到了乾清宫，何玉柱先行入内禀告，杨致和在外头候着。等里头有人说：“宣”，杨致和便不失时机地开始咳起来。

　　待得入内，杨致和见皇帝面色不愉，先在心里打了个突，这次可不像以往那么容易蒙混过去。例行请安之后，杨致和便先行在那边磕头请罪。

　　皇帝本来准备了一车质问的话，见他这番动作倒是愣了下，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杨致和就开始在那边表演，他表情沉痛，一脸忧国忧民之色，“近来雨水不断，臣便忧心百姓欠收，洪水泛滥。果不其然，二十天前，浙江巡抚朱纲上奏，言道地方受灾，急需朝廷赈济。臣便打算和六部商议个章程出来，再向陛下禀报。孰料老臣身体却是这般不中用，不过是熬了几个晚上，便染上了风寒之症，诸事都力不从心，是以这事延宕到今天才奏闻陛下，此事皆臣之过，臣不敢多做辩白，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刘贞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杨致和到底是老狐狸，见事情兜不住了，便抢在皇帝面前将这事说了出来。如此一来，罪责虽有，却已是比欺君罔上的罪名轻多了。而且说是不敢辩白，实际上却无一字不在辩白，先说自己为国辛劳熬夜办公，又以自己患病、精力不济为由替自己开脱，端的是一字一句皆有深意，便连方才在外头用力咳嗽也是内有文章。刘贞顺虽然看破里面的玄机，却也不打算点破，杨致和逢年过节都有孝敬，他可不想失了这尊财神爷啊。

　　皇帝再也料不到宫中的消息已被身边的太监卖得七七八八，他见杨致和额上见汗，脸上俱是惶恐惊惧之色，又听见他方才在外面咳得分外辛苦，心内微觉怜悯，当下只是冷哼一声，“既然商议了这么久，可拿出什么办法没有？”

　　杨致和见皇帝怒火稍媳，稍稍有些放心。然而他方才不过是信口雌黄，商议赈灾一事根本子虚乌有，他不由有些语塞，“这个……”

　　皇帝连着把今天没有发作的起床气一块爆发，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怎么？你们日日在衙门端坐，整日闲嗑打牙不成？还是你们到算让浙江、福建两地灾民勒紧裤腰带等朝廷秋天才放粮？整日说着‘爱民如子’，原来便是这副样子！”

　　杨致和一见皇帝震怒，便在那边连连磕头。连称“老臣愚钝，求陛下降罪”。

　　刘贞顺见以情形不妙，忙劝道：“陛下息怒。杨大人素来忠君爱国，断不至于罔顾民艰，请陛下听他一言。”

　　何玉柱也在一旁道：“此事杨大人虽有疏失，还请陛下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皇帝这些年也依赖杨致和惯了，痛责一番气也差不多消了，经左右这么一劝，便道：“那你便说说看。”

　　杨致和慌乱中也来不及拿手帕，信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回道：“臣是想从邻近省份征调米粮过去，户部这边再额外拨三十万两银子赈济灾民。”

　　皇帝哂笑，“两省之地百姓百万之众，三十万两银子能购得多少粮食？眼下河堤决口，这些还修不修？难不成拆了官员的房子拿去修河堤不成？”

　　杨致和被皇帝质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的汗便如水般地淌了下来，皇帝本在生气，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杨致和，见他脸上白一条灰一色，跟三花猫似的，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

　　原来杨致和方才趴在地上磕头，手上沾了些许的灰，他情急之下用手拭汗，自是蹭了一脸的灰。

　　皇帝一发笑，原本庄严议事的氛围便破坏殆尽。皇帝再想板着脸说话却也是不能了，他忍笑道：“朕已经打算好了，从户部那边拨银三百万两，其中二百万两用作修河堤。因为这次所用款项数目巨大，朕决议派两名钦差下去巡视灾情。”

　　杨致和是不在意自己出乖卖丑的，只要能哄得皇帝高兴，将那雷霆怒气卸去，他便是彩衣娱亲也是可以的。杨致和一听皇帝要派钦差，他便想趁机推荐自己的门生故吏兼了这差事，有他们多方周旋，这事定可圆得滴水不露。

　　不料皇帝却已接着道：“人选朕也选好了，便是户部郎中许敬义，国子监祭酒林方明。”

　　杨致和听到许敬义、林方明这两人的名字心里一沉，这两人油盐不进，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敢直言反对，只是说：“陛下选用的人，自是好的。只不过这许敬义只有五品，到了地方上，只怕弹压不住他们。”浙江巡抚，可是正二品官哩。

　　皇帝道：“这个朕已经想到了。便让这许敬义加户部侍郎衔，倘若他这差事办得好，回来后便实授他这一官职。他在户部已干了十多年，论资历，倒也足够了。”

　　杨致和见皇帝这次雷厉风行，吃惊不小，心里又十分纳罕，不知道梁淑妃何以突然介入此事。她一深宫妃子，此次出手便如此狠辣，打得他全无还手之力。梁淑妃是皇帝宠妃，他平素就巴结得很，自然不敢惹她。

　　杨致和叹了口气，只好认输。他素来秉承皇帝的喜好办事，见皇帝这次确实有心提拔此二人，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敢反对，反而只能道：“陛下思虑周全，实非臣所能及。”

　　皇帝道：“旨意朕都已经拟好了，你这便让户部即刻拨银，要是有人胆敢推三阻四，朕便将他们发到河道总督那边效力，也让他们与民同甘共苦一回。”

　　杨致和唯唯应是，左一句“陛下英明”，右一句“陛下仁爱”，便再也没说一句实质的话来。他当官的决窍就是多磕头，少说话，迫不得已说话时，十句中至少有七句是颂圣之语，景泰帝经常被他捧得晕晕乎乎的，便是他这回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皇帝也没有真的治他什么罪。

　　皇帝教训了杨致和一阵，也有些累了。杨致和又善于做戏，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状，皇帝便深信他受了这次教训之后，会更加勤勤勉勉做事，兢兢业业为他分忧。他百忙之中抽出娱乐的时间来理一理政事，已不容易，于是他最后警告杨致和道：“下次再有人匿灾不报，迁延误事，可得给朕仔细着。”

　　杨致和长吁一口气，知道这事差不多已经过了，又磕了个响头，“老臣谨记陛下教诲。”

作者有话说

　　好困，明天再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