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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青玉瑗(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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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彻,你也老大不小了,可别学朱老三。”洳姨白了朱衡一眼。
“什么叫别学我。”朱衡嘟囔道。
“谢洳姨关心。”柳明彻道了谢,神色却有些黯然,“明彻早已心有所属,只是……”
郭洳是个急性子,立刻就问:“是哪家的娘子?”
柳明彻摇摇头,“她,已经过世了。”
“过世?怎么……”
“一场意外。”柳明彻似乎不愿多说,他阖眼靠在墙壁上,偷偷掏出脖颈上系着的兰花玉坠。
兰姐姐,柳明彻死死地握住玉坠,任由手心的伤口崩裂,鲜血一滴滴染上半白的花瓣。
石室中一时没了说话声,众人都在各自修养。待歇息好了又用过干粮,他们才继续朝里走。
刚走了不大会就有一扇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屯卦之后是蒙卦,山下有险,蒙昧不明,大家一定要小心。”慕容挽歌提醒道。
“老子倒要看看他还能搞什么鬼。”朱衡嘴上这么说,动作却谨慎了不少。
没想到门轻轻松松便推开了。
“这是……”苏清好奇地向门内看去,就见一片白光闪耀。他忙闭上眼睛,却没有察觉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走进门中。等他再睁眼,骤然发现四周竟然全是自己的影子,其他人早已不知踪迹。
苏清不由有些发慌,“挽歌?”他大喊道,情急之下竟然忘了慕容挽歌化名苏挽的事。
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回音仿佛就在他身侧盘桓,每绕过一个影子便被扭曲拉长,最终以一种诡异的声线回响在他耳边。
与此同时四周的影子也开始扭动,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双手成为利爪,咆哮着向他扑来。
“救命啊。”苏清来不及思考,拔剑便向影子砍去。
这时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接着一阵哐当声响起,与此同时环绕他的影子全部消失不见。
苏清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握着他手的人是慕容挽歌,而在刚刚影子袭来的方向几面铜镜东倒西歪,镜面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刮过,多出几道划痕。
“你在干什么?”远处传来一声惊叫,苏清急忙抬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他简直大吃一惊。只见石室中摆满了铜镜,铜镜各自组合看上去隐隐像是什么阵法。众人散布在铜镜之中,从倒地的铜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正举剑朝空气中胡乱砍着,那人边砍边后退,面上神情可怖,仿佛正在抵御什么怪物。
苏清正想赶到那人身边,就见他发出惊悚至极的怪叫,然后突然拿剑戳向自己的心脏。
“挽歌,他,他,他怎么了?”
慕容挽歌皱起眉头,“这些铜镜组成了个极厉害的阵法,能引起人的幻觉。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她问苏清。
“我看到我的影子,那些影子想要杀我。”
“就是这样。”慕容挽歌松开了苏清的手腕,“他就是陷入了幻觉,惊惧过度才导致了自杀。如果不是我阻止你,你也将和他一样。”
“这么来说……”
“只有破坏了这些铜镜,否则他们都会发狂而死。”
“那还等什么?”苏清马上放开嗓子大喊,“大家赶快弄倒身边的铜镜!”
谁知,众人沉浸在幻觉中,竟然没有反应。
苏清着了急,忍着刺眼的光芒跑向最近的铜镜,花大力才将其推倒。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镜子后面的两人分别中了对方的剑,双双倒地身亡。这时他又听到不远处响起郭洳的声音:“朱老三,你在干什么?”
他立刻朝那个方向跑去。
慕容挽歌先他一步抵达,刚好弄翻了铜镜。铜镜倒地的声音让激战中的郭朱二人动作都顿了顿,趁此机会,苏清一个箭步冲到朱衡背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环住他的腰。
郭洳这才轻松了些,说起来她和朱衡的功夫原本相差无几,奈何发狂中的朱衡变得力大无穷,她撑到此时早已筋疲力尽,长鞭都险些离手。
腰上骤然多了个重物,朱衡下意识就像甩开,然而苏清就仿佛狗皮膏药般死死黏在朱衡背后。朱衡被他这么一牵制,动作不由困难了许多。
这时慕容挽歌走到朱衡的面前,见他双眼通红,目光涣散,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这巴掌打得极重,朱衡右脸顿时浮起了个清晰的五指印,不过他的目光也渐渐恢复清明。
朱衡仍然有些惊悸,“怎么是你们,影子呢,刚刚不是还想要杀我?!”他迅速环顾四周,提防着那些影子再从什么地方杀出。
“那些都只是幻象。”慕容挽歌以最简洁的语言将现在的情况向郭朱二人解释了一番。几人达成共识,分头破坏阵法。
“怎么了?”铜镜轰然倒地,露出柳明彻一脸迷茫。
“别说了!快去弄翻镜子!”顾不上解释,苏清又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扭头朝柳明彻喊道。
“好。”明白事态紧急,柳明彻也赶忙加入苏清他们的行列。
终于,最后一块镜子倒地,众人眼前都短暂的黑了一黑,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视力。当他们看清石室中情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石室中遍地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闯过血池的好汉大多折在了这里,满打满算也只剩了钟老他们不足十个人。而意想不到的是,“陆六郎”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是面色白得吓人。
突然,“岐郎,岐郎你怎么了?”一向少言的钟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众人急忙看去,只见钟岐面朝下躺在地上,背上插着把匕首,看样子早已死去。钟灵跪倒在他旁,发疯地摇晃尸体,仿佛这样就能将钟岐摇醒。
见自己给予厚望的大弟子横死,钟老身体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被一旁的柳明彻眼疾手快扶住。柳明彻扶着钟老,走到钟岐尸体旁。他低下身探探钟岐的脉搏,摇了摇头。此时钟灵已经有些呆呆木木了,郭洳上前企图扶起钟灵,却遭到后者强烈反抗。
“钟老,灵妹子,节哀。”朱衡似不知该怎么办,抓抓头说。
“是谁?是谁杀了岐郎?!”钟灵突然向众人喊道。
她这一喊不要紧,白云道长“蹭”地将拂尘护在胸前,“谁要杀我?”他面色惊疑不定,仿佛还没从刚才的幻觉中醒来。
钟老叹口气,忍痛道:“阿灵,事已至此你这样又有何用。没人想杀阿岐,只不过身处幻象中,不得已罢了。再说石室中有铜镜阻隔视线,谁能看到是何人杀了阿岐。”他蹲下身,扶起钟灵,“这也许就是阿岐的命数。”
钟灵此刻才恢复了理智,泪水却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哽咽道,“既然这样,师父你们走吧,我只想一个人陪着钟岐。”
“住口。”钟老打断钟灵,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阿岐这样大家都很难过,可是越是如此你越要打起精神找到宝藏,完成阿岐的心愿,不让他的牺牲白费。”说着说着他也哽咽了起来。
是这样么?钟岐不确定地望向钟老,后者肯定得朝她点头。于是,她小心地拔出钟岐背后的匕首,抱起他走到一个干净地角落放下。“阿岐,你等着,我找到宝藏后就来接你。”
破阵后的石室显得分外空旷和冷寂,钟灵的话音回荡在空旷冷寂的石室里,恍若鬼魅的低泣。
“好孩子,”钟老上前拍了拍钟灵的肩头,不舍地看一眼钟岐地尸体,“走吧。”
众人沉默地鱼贯而出,慕容挽歌放下钟灵拔出的那把匕首,走在队伍的最后。
“阿挽,从刚才到现在,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石室间连着甬道,行走在其中苏清小声问慕容挽歌。
慕容挽歌用一种很奇异的眼光望着他,“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什么奇怪的?”苏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你陷入幻觉之后干什么了?”
“我……我以为幻象是真的要杀死我,就拿剑去砍了。”
“对,”慕容挽歌点头,“用自己的武器防卫是很正常的反应,而除了钟岐,其他人的死法也证实了这点。”
“除了钟岐?”
“是啊,”慕容挽歌继续说,“别的人无论是死于刀还是剑,都是死于自己或者对方手边的武器,只有钟岐不一样。”
“什么意思?”
“刀剑这些武器大家都是拿在手里或者配在身上,危险来时可以立刻取出来用。但匕首不同,匕首一般是像暗器一样藏在身上用来偷袭的,而且除了朱衡之前将锤子掉进了血池,其余人手头有武器。一个人陷入幻觉时,大多凭本能行动,谁又会放弃手边的武器不用,反而去寻求不方便取用的匕首呢?”
“如果是朱衡……”
“你忘了,他陷入幻觉后可是用拳头的。”
的确,苏清回想自己陷入幻觉时的情景,假设他身上有一把匕首……那些影子很迅速便向他扑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掏匕首!
“这么说,难道是有人没有陷入幻觉,然后特意用匕首偷袭?”钟岐伤在背后,只能是被人袭击,不可能是自杀。
慕容挽歌的声音有些冷,“我查看过匕首,没有任何印记很普通的一把。”
“没有印记?”苏清想了想猛地捂上了嘴,“偷袭的人之所以用匕首而不用自己的武器是害怕被认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后只觉得甬道中一片寂静。这是……谋杀,众人心中都浮现出这两个字,所有人齐齐停下了脚步,小心打量周围的人。每个人脸上浮现的都是怀疑,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说些什么,就连钟灵,这时候也安静得有些反常。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就如同先前钟老所说,当时每个人都分散在铜镜阵中,就算是后来苏清他们破坏阵法是也分头行动的,有铜镜遮挡还有刺眼的光线干扰,再加上众人陷入幻觉后发狂的喊声,根本无法知道是谁杀了钟岐。
甬道深邃,火把忽明忽暗,众人的面庞上神色莫辩,但谁都知道有些种子已经在心底埋下,只等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