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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长廊 ...

  •   “另一个自己?”连孟忽然听得背后一凉。
      “对。”那人点了点头,“样貌、衣着,甚至语气、神态,都一模一样的人。”
      “……”连孟没有应声,只觉着这事越发荒谬起来。

      温荻看他脸色骤变,于是继续说道:“其实说是一模一样倒也不太准确。因为相同的只有形貌,而过往经历却是有些区别。”
      “这话怎么说?”连孟问道。

      “那人记得,他先前分明在外面捡了只黑毛的小猫,可那个‘自己’身边却带了条白毛的狗儿。他生性怕狗,断然不会同那小狗这般亲密。”
      “所以……”
      “所以他事后才会猜测,那个‘自己’不是鬼怪,也非幻象,而是另一个故事里的自己。”
      “另一个故事里的?”

      连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而且,如果这一切都是“另外一个故事”,那就不算是“重新来过”了。

      温荻又倒了杯茶,他似乎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不住地喝着杯里的水。
      倒是那个叫世心的和尚始终安静地坐在边上,只轻轻拨动着手里的念珠,一直未曾说话。

      连孟看了那两人一眼,等缓了口气,才继续问道:“所以,你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屋子和一些奇怪的人,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之后……”温荻放下手里的杯子,“那个弟子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
      “嗯。前些日子他时常梦到自己在跟一只白色的狗儿玩耍。那时他并没在意,只道梦跟现实总是相反的,可如今想来却是有些奇怪。”

      “奇怪?”
      “嗯。就好像那门后发生的事情在通过梦境传达给他一样。”
      “……”连孟顿时哑然。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真的去想。

      “所以那时有个猜测……如果他们能看到发生在其他小屋里的事情,那反过来,那些人不是也能看到他们的经历吗?”温荻又倒了杯茶,却没有马上拿起杯子,“但猜想终究只是猜想,直到有一天,他们在长廊里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响,才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敲门声?”连孟皱起了眉头,“来的是什么人?”
      “你。”温荻挑眉一笑,“或者说,是某一个‘连孟’。”
      “什么?”
      “他说他漫步走到外面小径的时候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于是就循着那山路走了过来。”
      “……”

      “祈年看到他时,觉得甚为惊讶,但那个人却将他视作生人。”
      “他……不认识祈年?”
      “嗯,他说自己是第一次下山,而之前也从没听过祈年名姓。后来我们交谈之后,才得知,那是因为在他来的那个地方,祈家并无公子,只有一位叫做祈之柔的小姐。”

      “小姐……”连孟喃喃念道。
      他突然有些明白,那句“另一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了。

      温荻举起杯子,又喝了口茶。
      连孟看着他,轻吸了口气,然后才又问道:“所以……我也跟他一样,是某个来敲门的‘连孟’吗?”

      “不。”温荻放下手里的白瓷小杯,抬头直视着连孟的眼睛,“你跟他们不同。”
      “有何不同?”连孟扬起了眉头。
      “那些人的经历大都天差地别,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处来。除去没有祈年此人的,甚至还有些‘连孟’不过是柔弱书生,半点儿武功也不懂。”
      “……”

      “再说了,那些来叩门的,也不全都是‘你’。有时是祈年,有时是你的师弟,甚至还有些时候,来的只是一些无关此事的寻常人。不过,他们大都有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在他们的故事里,都已经发生过天蚕教内乱之事了。”

      那人话里的意思,怕不是在说,一切都已发生,再无更改的可能。
      只是连孟想不明白,既然无从更改,又何来“一切重来”一说?

      “当时大家只觉着这地方诡谲难料,却也没想过要拿它怎样。但谁知这时候,有个弟子却站了出来。”
      “弟子?”
      “嗯。”温荻点了点头,他又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那是个负责打扫的初级弟子。他说他此前来这里整理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这些门影。”

      “什么意思?”连孟面色一凛,“难道……那些门是突然冒出来的?”
      温荻点了点头,然后他抬着下巴,指了指连孟身后的那扇木门,轻声说道:“其实你方才进来的那处,也是‘凭空冒出来’的。”
      “……”

      “没人知道缘由,只道它是一夜过后,就忽然出现了。”
      “然后你们便进去了?”
      “那是自然。不过那处太过诡异,长老不同意再让人以身涉险,所以只派了几个弟子在周围不远的地方约莫看了一下。”

      “你们发现了什么?”
      “那些弟子回报,里面的景致不像之前的任何一处地方。四周空阔寂寥,没有半个人影。”
      “所以……”连孟心下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
      “所以那里就是一切还未开始的地方。”
      “……”

      “知晓此事之后,祈公子便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垂死吊命的你。”
      “他……”
      “他大约是进到里边去了。长老本想派人去寻他,可谁知门却打不开了。”
      “怎会如此?”

      “原因无人可知。后来就连长廊里的那些也都打不开了。”
      “……”
      “他们想了好些办法,甚至想将它们彻底毁去,可是那廊道门影却始终岿然不动。长老没了办法,于是只得遣人留守此地,看以后是否会有变数。”

      “你们等到那个‘变数’了吗?”
      “等到了啊。虽然是在很久以后。那时又有弟子重新听到了有人叩门的声响,他急忙上去,没想到门竟打开了来。只是来人并非是你,也非祈年,而是……”

      “贫僧。”半晌不语的世心终于开了口。
      连孟微愕地看了过去,只见那僧人朝他颔首一点,然后继续说道:“那日我路经千月镇,深宵之时觉得似有何物指引,于是便顺着山中小径来到了这里。”

      “那时开门的是我的一位师兄。他们彻夜聊了一宿,大约知道了一些情况。不过事情仍不明白,于是第二日便让我叫来了更多的教中弟子,进入门中仔细搜查。”
      “你们查出结果了吗?”连孟扬眉问道。
      “有了些眉目。”

      温荻没急着说下去,他看了连孟一眼,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曾在门中遇过的那个不能言语之人吗?”
      “你说哑七?”
      “嗯。你所经历的这个故事,就是从他死去那时开始的。”

      连孟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他就是白藏,也就是祈年。”
      “……”连孟脸色一沉,轻声应了一句,“我知道。”
      温荻似乎有些惊讶,但他没有追问缘由,而是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知道,那这事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抬头看了眼世心,才继续说道:“这事跟你们二人皆有关系。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发生在杏木林的那次意外。”

      温荻说,在青阳白藏的故事发生之前,那里的时间一直在往复循环。
      就跟之前那个说书人告诉他的一样,这一切重来过数次之多。
      可那些故事里,所有的人都不曾有先前记忆,所以即便可以重来,结局仍是无法更改,连孟注定难逃一死。
      他的逝去就会让一切重新回到起点,直到某一次他身受重伤,被山中一位神医给救下了。

      那人名叫莫何,他虽是深居山林之中,却医术高明,有回春妙手。
      连孟被他救下以后,不日便医好了伤痛,只是先前记忆却是没有了。

      两人日夜相处,莫何对他暗生情愫,谁知这时祈年终是赶来了。
      可那时的他已心神俱疲,最后终是不堪挑拨,心冷而去。他沿着山路往东行走,路经了千月镇,最后到达了位于东边的连尹门。

      之后连孟恢复记忆,却遭到了莫何毒手,只是那一次他逝去以后,事情就起了变化。
      一些人有了之前的记忆,他们隐约记得先前发生过的事情,变得越发疯魔起来;而杏木林则从这处“异境”中跳脱了出去,那里的岁月在正常流逝,竟兀自成了一方天地;至于那破庙一隅就更是神奇了,那将死的老头被困在了那一处角落之中,时间停滞在了某刻某晚,再也不回向前而逝了。

      “所以……”连孟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干涩,“寿南山、莫何、还有盲老头、甚至那个疯了的……”
      他说着,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边上正襟危坐的白衣僧人。
      “他们都是受那次异变影响的人。”世心轻声应道。
      连孟注意到,他拿着念珠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心中起了波动。

      “总之,一切都是缘起于杏木林的那场变故。”温荻轻声说道。
      连孟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这些事情都已是过往,你们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莫何他……”
      “倒不是他。我是从我一位师伯那里知道的。”

      话说莫何在离间了青阳白藏二人之后,结识了偶经此处的一位天蚕教的弟子。
      那时他正是因恨毒死了青阳,将他的尸体碎成了千段万截。他起初是杀红了眼,后来却有些后悔了。

      “他后悔伤了青阳?”
      “没有。他没有后悔毁去了他肢体,只是怨恨自己没有留他一命。我那师伯本就是当时蛊术第一的弟子。莫何见他蛊术超群,于是花言哄骗,从他那处偷得了一个可造尸人的方法。”
      “花言哄骗?莫非你师伯对他……”
      “嗯。”温荻应道。

      那时,莫何已是欺世盗名,哄骗了无数的人。

      他总是向人说起,自己对青阳是如何情深似海、又如何矢志不渝,旁人听了大多替他不平。说着,他付出至此,是那叫青阳的小子不识好歹了。不过还好那人能“悬崖勒马”,拒绝了那歹人的好意,终是成全了一桩姻缘。

      这故事渐渐被传开了来。
      心狠手辣的莫何变成了传世的情圣,而白藏却背上了累世的骂名。
      他与青阳在他说的那个故事里终成其好,真相如何却是没人会在意了。

      而那些听信了这故事的人中,就有温荻的那位师伯。
      他听莫何说起青阳往事的时候甚是惋惜,觉得他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于是便告诉了他重铸尸人之法。

      不过,莫何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之前就曾害过一些天蚕弟子的性命,威逼他们交出了一些炼蛊之术。但他使用不当,害得自己身上生出了好些腐肉,变得人鬼不像了。

      所以,他除了哄骗得来那炼尸之术,还须用一位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的身体,来炼制一味可恢复身体的蛊虫。
      杏木林中当无合适人选,于是,温荻那师伯便遭了秧。

      “后来,他大概是以为我那师伯已经死了,于是便把他丢弃在了山林之间。可他却未曾想到,我师伯离教时,在身上种过一味奇蛊。纵使他脏腑尽碎,却仍抱有一丝灵识,可残活数年。而这所有的事情,就是我们跟随你去杏木林时,听他说起的。”

      “脏腑尽碎?他还是这般心狠手辣……”连孟咬牙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这也是我师伯咎由自取吧。”温荻叹了口气,“莫何年纪尚轻的时候,长得也算清秀俊朗,虽比不得祈年,但也是面如冠玉。他应是一时糊涂了。”

      “是吗?”连孟无奈地笑了一声。
      虽是几字可解,但正因为他的“一时糊涂”就让杏木林中数十口无辜之人被制成了行尸走肉。

      他叹了口气,正想再问些什么,却一下没想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问题。
      莫何与青阳初见时,那神医也不过二十六七,可他们先前到杏木林时,他可是有近百年岁了。而温荻的那个师伯说是靠着一息灵识存活,那他……

      连孟突然有些惶恐:“你说这一切已经重来过很多次了……那最初的那个故事是发生在多久以前?”
      “……”温荻怔愣了一瞬。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抬头看了看连孟,等过了一阵,才轻声应道:“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一百七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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