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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五回 精明太子机关尽,糊涂亲王误留情(上) ...

  •   我一抬头,可不是正对上子凌温润俊朗的笑脸。
      “子凌?”见他身上只穿着罗纱长袍,我不禁有些担心他的身子,忙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他身上。谁知斗篷竟穿过他的身子落在他脚下,我心里一惊,又见在这鹅毛大雪中他肩头竟无一片残雪,便猜测这或许只是我的一个梦境。
      我伸手去拉他,果然,指尖只触及到自己的掌心。
      “大哥,子凌确是入大哥梦中来与你相见的。”子凌猜透了我的心思,笑着告诉我。
      我将他仔细打量一番,竟比年后离家时还挺拔精神了些,便渐渐放下心来,“我倒并未想你,家里一切都好,你也无需惦记。上月和上上月寄与你的书信竟都没有回音,你可都收到了?”
      子凌没有作声,依旧只是笑靥如兰。
      大约西疆战火纷乱,书信难托。我只当他没有收到,便拣些信中的重点说与他听,“太子果然倚重咱们家,我沾了你的光,前几日升任了昆仑宫的一等侍卫,想来你回京又要加封了。你自然不看重这些,然父亲泉下有知自会高兴,你也不要推托。哦,还有一件,我承命护送白原公主和亲去了梁国,归期未定,府上空着也不像,是而觉得靖国公的名号还应从你这一支传下去为是。玉碗儿与铜盆儿我带来了,银筷儿机灵,金勺儿又最会管账,便留在家中了。”
      我零零碎碎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子,子凌都不曾插话,只笑着看我,倒像是许久没见想我了一般。以前在家中我二人是不这样的,他虽敬我是兄长,却极爱顶撞我,肚子里的道理比孔孟还多。
      我望着他,问,“往常不是话挺多的,今日怎么哑巴了?”
      子凌道,“大哥当家理纪多年,这些琐事自然不在话下。至于朝中之事……你面上虽玩世不恭,然我是你一胎里出来的兄弟,难道还能如外人一般看不出来么?这些年,便只当是韬光养晦吧。子凌今日来与大哥相见,乃是另有要事相告。”
      “要事?”
      “嗯。大哥,今日听到梁太子与细作的一番话,大约已知道此行凶险。然你的性子最是爱迎难而上的,如今我不能在身边护着你,只求你万事以平安为重。梁国众皇子夺嫡之争血腥不已,不值得你一个宁国人赔上性命。殿下虽思虑周全,然性子还是急进了些,望大哥早日回宁,辅佐储君。”说罢这番话,子凌眼中已起了热雾。他自幼便是这样,功夫虽抵过三个男人,眼泪却比女人还多。
      我不耐烦道,“你也大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我身在敌国自然会谨慎再谨慎,不会轻率送命。你在前方安心打仗,梁国的事不必操心。”
      知道我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子凌十分不甘,却又像是有人在催促一般要离开这个梦境。“大哥……你怎么偏就不肯听弟弟一言呢!总之,请大哥万事小心,早日回宁。子凌不能再多待了,大哥一定要保重……”
      子凌话没有说完,便像一阵风般不见踪影了,连涌出眼眶的泪水都未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丝毫痕迹。
      我虽不愿听他唠叨,却不舍与他分别,朝着空旷的雪野大喊了几声他的名字,终是没有回音。
      我疾走着追了几步,不慎被埋在积雪下的枯枝绊了一跤,整个身子摔进这漫无边际的寒雪里。
      “大爷,大爷!”
      混沌之中,有人喊我,却并非子凌那小人精。
      我妄图挣扎,却似乎在无尽的寒冷中愈陷愈深。
      “啪”地一声,我忽而觉得面上一疼,一个激灵就醒了。
      一睁眼便瞧见玉碗儿那小兔崽子抡着他的狗爪子正要往大爷我的俊脸上招呼。见我醒了,他大约又惊又喜,急忙收回自己的巴掌。想是初时用力太猛,竟有难收之势,他强改了方向,自己却往后退了一大步,摔了个屁墩儿。
      铜盆儿将玉碗儿搀扶起来,瞪着一双牛眼谓我道,“爷!您方才撒癔症可把咱俩吓坏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二爷的小名,还不停往水里扎。叫都叫不醒,若不是玉碗儿及时抽了您一巴掌,只怕就不好了。”
      洗澡水已有些凉意,我没有再多说,撑着身子从澡盆里出来。
      还是玉碗儿善解人意些,他边为我擦身子穿衣服边说,“爷想是教早上的事吓着了,依我说呢,爷还是该宽心。这事听着虽吓人,可既鬼使神差地让咱们知道了,到底是一桩好事。如今他们在明,大爷在暗,又有殿下做主,还怕被这些奸人把您绑在梁国回不去了不成?”
      铜盆儿素来爱与他抬杠,这回倒难得口径一致,“趁着天色早殿下还没出去,咱们可要现在就去向他禀报此事?”
      玉碗儿为我系好腰上的绑带,我走到铜镜前看着近来有些发福的自己,不由想起了与我面容一模一样却丰神俊朗的那个人。
      子凌啊......子凌......
      我二人最肖父亲之处便是这一腔的赤诚热血,子凌缘何会有此临阵怯敌的妇人之见呢?尹氏一族几朝重臣,我虽不才,浑了半辈子,如今终是能为国出力了,纵我命如当风秉烛,又有何惧?
      我拍了拍镜中人的脑门,带着玉碗儿和铜盆儿走到内间,谓他二人道,“殿下命我埋伏在梁国,是对我的信任,是对尹家的倚重。如何留在此处,深扎根基,正是我所筹谋之事。至于梁国为何留我,用意何在,我尽可在所不问。早上梁太子与细作说的事,殿下若是知道了,这差事我怕是就难办了,所以你二人......只当今晨之事从未发生过,我自有考虑。”
      “这......爷这是要以身犯险?”
      “爷竟是这样的豪杰?”
      玉碗儿与铜盆儿面面相觑。
      我轻叹一声,“我乏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到了朝见皇帝那日,我一早起来沐浴更衣,预备体体面面地随凛去见梁国的皇帝。不想,午膳前倒先让丞昭请了去,说是要教教规矩。
      使臣拜见梁帝的规矩,昨日礼部的官员并宫里司礼仪的中人们们已经教过了。依例别国的太子见梁国皇帝也是要跪的,然而曜日凛桀骜,除却在宗庙里跪一跪祖宗,连他爹娘都极少受这样的大礼。大宁国虽比鼎盛时萧条了些,到底还是众王国中唯一能与梁国分庭抗礼的,梁国故此也更礼遇宁国些,梁帝特恩准宁太子见礼时免跪。
      条条框框我都已倒背如流,丞昭却还要与我们见上一面,是何用意呢?
      未及多想,凛的近卫传话来说殿下已经收拾妥当,我赶忙屁滚尿流地奔去与他会和,一同去了丞昭的文新殿。
      果然,文新殿的内侍官直接将我等引到小厅,丞昭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我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桂花酿的味道,想着御厨们的好手艺,五脏庙里很是热闹。
      曜日凛大约早起吃得太饱,瞥了那一桌佳肴一眼,竟还如修炼了百八十年的老和尚一般笑得淡定从容,甚至有些不屑,实在可敬可佩。
      寒暄一番后,两家太子推让着坐下。
      丞昭和蔼地笑道,“午膳并无外人,尹护卫也别站着了,同坐吧,碗筷本宫都已命人备下了。”
      我咽了咽口水,矫揉造作道,“谢殿下美意,然而主仆有别,贵国最是重礼,子路不敢僭越。”
      丞昭又谓曜日凛道,“殿下的贤卿也忒懂规矩了些,本宫听闻大宁皆是豪爽洒脱之人,尹护卫却如此拘礼,倒显得与本宫生分了。莫非,是这几日有何招待不周之处?”
      曜日凛看了我一眼,勾唇笑笑,“殿下言重了,东宫上下都待我们极好。尹护卫想必有些惶恐,愈发不愿恃宠而骄。子路,今日没有外人,殿下盛情却之不恭,你坐吧。”
      我这才行礼入座。
      又想起那日从莲花池回来发生的事,我故作亲昵含情地看着曜日凛,道,“这倒如同在家中时一般了。”
      丞昭看看我又看看曜日凛,果然笑得越发得意狡黠。
      倒是曜日凛,端起酒杯的手顿了一顿,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
      谈话间,丞昭一直东拉西扯,凛倒也好脾气地附和着。几杯桂花酿下肚,丞昭又吹嘘起他是如何在梁帝面前力排众议,主张宁国太子身份贵重,可在朝见时免跪,仿佛曜日凛承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情。
      凛虽是耿直性子,却也没有当面让丞昭下不来台,竟还敬了他一杯谢其帮衬。想着昔时那个宁折不屈的少年,我不禁感慨岁月当真像一把大锉刀,把太子这颗金刺头都给磨圆乎了不少。真不知这算是大宁国之幸,还是太子凛之殇。
      我为凛和丞昭各斟满一杯酒,道,“这桂花酿真乃人间甘露,便其中没添酒,单凭桂花的香甜也够人醉上一整日了。只是不知这佳酿封在坛子里能存多少时日,若能久存,子路倒想请殿下多赏几坛,让我带回上京慢慢喝。”
      曜日凛微垂着头,仿佛在对着杯中的桂花酿浅笑,“这也忒让殿下笑话了,倒像我短了你什么吃穿似的。上京虽不兴种植桂子,可你若喜欢,在城外择一块沃土种上几棵,着人专门维护却也容易。咱们只需问殿下讨个方子就成。”
      丞昭的眼睛笑成一条缝,“殿下这是哪里话,上京土地虽肥沃,移植桂子到底麻烦。不过几坛子酒,本宫怎会吝啬。不如尹护卫多留些时日,便是把桂花酿拿来当水喝,也是够的。”
      我只当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又道,“听闻桂花酿只在夏秋两季才有,便是温暖如建京,桂花也不开在冬天的。”
      “尹护卫有所不知,在民间,自然要待桂花开了才能制作用以勾兑桂花酿的桂花蜜;然而宫中设有冰库,制好的桂花蜜置于冰库中可保一年不变。桂花酿自然也就时时都能喝到了。”丞昭说得眉飞色舞,神色中尽是得意。与沉稳得甚至带了些不屑的曜日凛比起来,有如云泥。故而我心里是有些盼着丞昭把这嗣皇帝宝座稳稳当当地坐下去的,他日宁梁两国太子分别登基,两国局势必将逆转。
      这样说似乎也不对,以丞昭这般浅薄之辈与凛相比,实在辱没了他。不仅丞昭不配与他相比,毛没长全的十皇子和他当贤妃的娘也不能,不学无术又恶迹昭著的慕亲更王不行。不拘怎么看,到了我们这一辈,都是曜日凛占上风。
      说到桂花酿,我又想起了鸭先知那位有些神秘的老板李英,他不是信口胡勒的人,说进过大内便是真进过大内。既在大内宴饮,又如何不知冬天亦有桂花酿呢?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我便没有深想。
      此时,丞昭身边的一个中人匆匆地冲进来跪倒在地,磕头道,“启禀殿下,不,不好了!青沥门外有个艺妓,哭着喊着要见您,嚷嚷着什么请殿下为她做主。”
      丞昭眉毛一竖,拍案怒道,“胡言乱语!宫里怎会有艺妓?!”
      那中人道,“她声称是桃仙班的,还说若是殿下不救她,便要闹到陛下那里去。”
      丞昭忙站起身,“这还得了!惊扰了圣驾该当如何?桃仙班不是丞暄送进宫里来给父皇和大宁使团唱戏的么,她若有冤屈,不去找丞暄哭诉,到本宫这里来闹什么?”
      那中人又道,“慕王爷素来不近人情,只怕……”
      丞昭看了凛一眼,才大呵一声,“混账东西!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品评亲王?!丞暄再不济,也尚轮不到你来论黄数黑!滚出去!”
      中人依言滚了,丞昭神色稍霁,“让二位见笑了,我七弟顽劣,从不让人省心。这回竟闹到二位朝见父皇的宫宴上来了。”
      凛似乎根本没听他说了些什么,只道,“陛下福泽深厚,子嗣兴旺;殿下兄弟众多,国事上亦能分担一二,凛着实羡慕。”
      我狠狠嚼着蟹籽烧的蹄筋,在假笑与蹄筋的双重夹击下,终于腮帮子抽筋了。心道这丞昭太子是傻呢,还是当凛傻呢?
      他堂堂东宫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艺妓闯了进来,这也罢了;在太子跟前当差的中人竟忽然就不知道分寸了,当着外国使臣的面诋毁他的政敌,恐怕谁不知慕王恶名似的;若我猜的不错,这出戏的下一折便当是陈三两爬堂了。方才那艺妓只怕要痛陈慕王是如何逼良为娼,太子又是如何伸张正义,凛和我,大抵要充当个极有分量的人证角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五回 精明太子机关尽,糊涂亲王误留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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