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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一回 真心难掩别离艰,虚情假戏何人陷(上) ...

  •   我望着袖口和地上的血迹,暗道不妙,屋外大抵也留了痕迹。眼下这状况,只凭运气了。我抽出曜日凛的佩剑,眼一闭心一横便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道,黄豆大的血珠子立时涌了出来。
      忍着伤口上的疼痛,我将佩剑交还到曜日凛手上,“你蒙好面巾,万一我抵挡不住外面的人,你便挟持我逃出去。”
      “你先听我说完……”今夜的曜日凛与平时判若两人,他眼中的急切与渴望几欲令我忘了,这人是我誓死效忠的、高高在上的大宁储君。
      我摇摇头,起身走出卧房,远远回过身望了他一眼,轻声道,“殿下,待躲过此劫再说不迟。”
      待我走出房门时,集芳殿的院落里已站满御林军,不少人还举着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他们的脸映得有些狰狞。
      集芳殿的主事中人带着两个小中人站在中间,玉碗儿并铜盆儿侯在一旁。主事中人不知我回来,这会子见我受着伤从房里出来,也不敢多问,只躬身退至一侧,问那领头的御林军,“尤将军,这是出什么事了?大冷天的辛苦兄弟们各宫各院的跑?”
      姓尤的御林军神色不善地将我打量了一番,冷着脸道,“有位娘娘宫里的人手脚不干净,偷了一件极贵重的宝贝跑了,我等奉命捉拿宫人,寻回宝物。”
      主事中人赔笑道,“哟,那可得好生找找。不过集芳殿与后宫离得远,里边住的又是太子殿下的贵客,将军到此处来拿人寻宝,怕是要白耽误工夫了。不如……”
      有一御林军伏在姓尤的耳侧低语了几句,姓尤的又转回我身上,口中却依旧对主事中人说话,“我等从各宫一路搜过来,皆一视同仁,怎么偏你集芳殿有这许多关碍?”
      “这……”主事中人颇有些为难,微微抬起眼望向我。
      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负着手从台阶上走下来,与姓尤的四目相对。“从各宫一路搜过来?敢问尤将军,是哪位娘娘如此大的阵仗,丢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要深更半夜地搅得各宫鸡犬不宁?”
      姓尤的牛眼一瞪,却是色厉内荏,“放肆!太庆宫的事岂是你一个小小的藩国侍卫能过问的?胆敢包庇贼人,当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比他更加心虚,因更为疾言厉色,喊道,“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你当宫里的人都没长眼睛吗?原该戒备森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大内禁宫闯进了持刀的刺客,你不速去回了禁军统领加派人手,还在此处欺上瞒下说什么抓贼?可看见我左臂上的伤了,正是你玩忽职守让刺客脱逃所致!”
      姓尤的被我唬得后退了几步,惊慌地看着我,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见他这副狼狈相,心知自己这步走对了,故而步步紧逼道,“诚如尤将军所言,我不过是宁国遣来的区区侍卫,便是被刺客一剑杀了,亦不足挂齿。可是近至太子殿下的文新殿,远至各宫娘娘们待的后宫,还有勤仁殿……哪一处是等闲地界,别说是有个三长两短,便是受些惊吓,岂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姓尤的脸都白了,其他御林军也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约商量着上报此事,也好少担些责任。
      我竭力压制住心中不安,以尽量平静的声色缓缓道,“依小可愚见,将军有在我集芳殿狐假虎威的工夫,不如好生想想如何与你们统领回禀此事,如何体体面面地自请解职,莫祸及他人。若不想丢了饭碗,便快去捉拿刺客,今日之事我也懒怠与你计较,只将军肯记着我这个人情便罢了。”
      他与左右各对视了一眼,虽拘着面子未开口谢我,身子却已躬下去,双手交叠着举于首前,一步步往外退。
      我昂首站定在原处一动不动,手心的汗却是已将攥在手中的袖口都浸湿了。胸中也像架着一张马皮大鼓似的,“咚咚咚”地敲着,震得双耳几欲失聪。
      待院子里的御林军所剩无几时,我吊着的心才略放下,故作轻松地谓主事中人道,“公公,待军士们离去便下锁吧,我乏得很。”
      主事中人一怔,道,“可是……”
      他话未说完,房内便传来“哐啷”一声,似是什么铁器落在地上。
      尚留在院中的几个御林军十分机警,忙停下脚步回过身,“什么声音?”
      姓尤的听闻有异动,亦去而复返回到院中,盯着我问,“什么人在房里?”
      我默不作声,却心知自己此时脸色必然有异。撸下腕子上的紫檀串珠撑断了丝线,我将一把珠子攥在手里。珠子只有十四颗,御林军却有三十多人,纵是百发百中,亦还有二十多人需要对付。不知合我与玉碗儿、铜盆儿三人之力,能否与他们纠缠至让曜日凛成功逃脱。
      姓尤的抱拳道,“刺客狡猾,为尹护卫安全计,我等也只好冒犯了。来人,进去搜!”
      文斗不成只能动武了,我大喊一声,“玉碗儿铜盆儿!”两人立刻冲到御林军中夺过兵器,准备大开杀戒,我的紫檀珠子亦捏在了指尖。
      书房那一侧的木门却忽然微动,房里出来一前一后两个人,后头那人厉声道,“三王爷在此,谁敢造次?!”
      喊话的是丞昀的贴身中人贵鼎,他身前那人自然是不知为何从我书房里走出来的丞昀。
      满院子的御林军立时跪倒了一片,玉碗儿和铜盆儿也退到一旁,规规矩矩地给丞昀行礼。
      为何贵鼎称丞昀为“三王爷”而非“襄德王爷”呢?此事说来话就长了,世人皆知,仁宗的大儿子是个白痴,二儿子生下来便是个死胎,第三子丞昀应算是这一辈里最年长的皇子。无论是除却投胎一无所长的太子丞昭,还是尊贵得浑身镶金边的慕亲王,都卖他几分面子,兼且他德行贵重,尚为三皇子时便在这皇宫里颇具威信。
      我将串珠又攥回手里,躬身垂首低眉顺眼道,“扰了王爷清安,是子路的不是,还望王爷恕罪。”
      丞昀徐步走来,风中都隐隐飘着茶香。他扶起我,道,“子路言重了,今日若非得你相救,替我挡了这一剑,我还有什么‘清安’?”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依旧是那般儒雅谦和,在皓白柔和的月光下长身玉立,与这乌烟瘴气的凡尘俗世格格不入,仿佛那云青青水澹澹的月宫仙境才应是他的本来居所。
      丞昀说罢,又行至御林军跟前,“众位将士漏夜巡防委实劳苦,刺客固然不可轻纵,然若因未能缉获凶犯便累及无辜错抓好人,实乃倒行逆施本末倒置。”丞昀不轻易开口问责,说出这番话来,分量已足够。
      未成想,他竟不问因由便打算帮我到底。
      “都平身吧。方才刺客在集芳殿意欲行刺本王,多亏尹护卫及时赶到出手相救。他虽伤了尹护卫,自身却也伤得不轻,想来自知不敌尹护卫,匆匆几个回合后便逃了。此处靠近太庆宫外墙,这会子只怕已逃出宫去了。”
      姓尤的五体投地,头都不敢抬,“让王爷受惊了,末将失职,末将有罪。”
      丞昀轻叹了一声,“想来各宫亦都歇了,你等莫再声张便是。本王不是多事的人,你如何向上回话是你的事,我不会与你为难。”
      “是,是!谢王爷恩宽,末将告退!”一众御林军便如此气势汹汹地来,又灰头土脸地去了。
      待御林军走光,集芳殿主事中人立时跪下磕头谢罪,“老奴有罪,竟连王爷出门都不曾察觉,害王爷受惊了。”
      丞昀却道,“不打招呼便出去了,原是我的不是,公公不必自责。倒是子路,可让我好等。我在房中坐久了有些闷,便出了院子去转转,不想未等来你却等来了刺客,还好你回来得及时。”
      可怜他堂堂郡王爷,竟为了我在下人面前挨个圆谎。丞昀是重礼义廉耻的正人君子,这般弄虚作假,心里想必不好受。我何尝愿让他受这份罪,可事关曜日凛,只能暂且委屈丞昀了。我接下他的话,道,“我原想着伤得不重便不惊动太医院了,只回来让玉碗儿给我包扎一下便是,不想回来后话还没说上两句,御林军便闹进来了。”
      主事中人道,“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若是伤及筋骨就不好了。尹护卫可别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子。”
      我道,“公公放心吧,只是些皮外伤罢了。”
      他又道,“那老奴命人去煮两碗姜汤送来,给王爷和尹护卫去去寒,也压压惊。”
      丞昀道,“也不必了,公公下去吧,我与子路说两句话便回府了。”
      主事中人这方带着两个小中人跪安了。
      待他三人走远了,丞昀无懈可击的武装才渐渐褪去,脸上是一副疲惫神情。他微低着头深深看着我,低声道,“子路,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我咬咬下唇,“大恩不言谢。”
      丞昀轻叹了一声,看了看内室的方向,“里面那人是……?”
      我急着替曜日凛辩白,“他夜闯禁宫绝非歹意,待御林军防备松懈些,我便立刻送他出去。”
      丞昀又道,“我并非疑你,只是……子路,你可否告诉我实情,他是什么人?”
      他信我帮我,不惜为我违逆素日的操守,我却连句实话都不能说。
      “他……”我望着房中羸弱微暗的烛光,喃喃地说,“他于我而言,是活在世间的神,是信仰、是执念……”我转过头近乎乞求地看着丞昀,“他是我的命。”
      丞昀闻言一怔,又朝房中望了望,终是欲言又止。我与他二人面上皆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百转千回。末了,他轻叹一声,道,“既如此,你早些安置吧,我回去了。”走了几步又不放心不甘心似的,转过身道,“手臂上的伤口还需着紧些,马虎不得。”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他弗一出门,玉碗儿便急急地将我往屋里推,“我的爷,你怎么弄了这般重的伤,流了这一身的血!”
      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去取些止疼止血的伤药和纱布来,待会子进屋见着什么都不可大惊小怪。铜盆儿在外间守着,一有动静立刻喊我。”
      待我再回到卧房,曜日凛已比方才冷静了些,他安然地坐在圈椅上温柔地看着我,哑声道,“累你受伤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我是你的一等侍卫,护驾是我的天职。”
      “是啊,你既是孤王亲封的一等侍卫,自然该随侍左右的。子路,跟我回大宁吧。”一双星眸下暗沉的青黑色让他看着颇为疲惫,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更给素来严肃到不可侵犯的人添了几分柔和。曜日凛殷切地看着我,软弱得不像他。
      几个月前他深夜造访,要我来梁国,为大宁尽忠;几个月后他又夜闯禁宫,要我回到大宁,随侍他左右。无论是当初的派遣,还是如今的召回,都透着难以言说的无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十一回 真心难掩别离艰,虚情假戏何人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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