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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 1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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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酒会从午间一直延续到了日暮。晚宴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邀请到大堂用膳。小辈们难得聚首一堂,鸣妜专为这群年轻人开设了一处有屏风遮挡的席位,好叫他们安闲自在些。
容衣入席的时候观察了一圈,发现了许多生面孔。随着时间流逝,近来他明显感觉到,因着记忆紊乱的缘故,一部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记忆已变得模糊。前尘种种,譬如昨日死。韶光三千,虚实相生,宛若庄生梦蝶,实教人真假难辨。
“小弟,该去祝酒了,要一起吗?”
容衣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容礼被拒绝了也不以为忤,端起酒盏拂袖而去。几位与之交好的同侪也纷纷起身,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一行人的离开带走了微醺的暖风,原本喧闹的隔间安静下来,一阵无法言说的困顿之感将容衣缠缚在这里,让他心灰意懒。
“咦?怎么就你们几人?其他人呢?”
伴着轻快的脚步声,一道清亮的嗓音乍然响起,顷刻就冲淡了周遭冷意。
容衣循声望去,瞧见表弟鸣凰一身红衫,颈间围了条毛茸茸的兔围,衬得整个人熠熠生辉,真正如旭日一般的少年。
“四表哥,我带了位朋友来,你不会介意吧?”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哪儿来那么多规矩。”
容衣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东宫,两人有一段时日没见,倒生分起来了。
“嘿,那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啦!”鸣凰嬉笑回身,热情地招呼道,“少游兄,快进来吧,这位是我的表兄容衣。四表哥,这位是灵蟾山的黄易真人,你可以跟我一样唤他少游兄。”
容衣注意到这位鸣凰口中的“少游兄”身量修雅,仪表不凡。然而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容衣发现自己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不才黄易,拜见公子。”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容衣迟疑的模样证实了玄英的猜测,被束缚在这个时空里的容衣魂体并不完全,自也无法承载来自未来的记忆。
“公子说笑了,在下初到贵宝地,幸逢盛会,故来讨杯酒喝。”
话甫落,席间一个华服少年便笑出声来。
“今儿个真是稀奇了,堂堂将军府设宴,怎么什么人都能来得?”
“贺真,你什么意思?”
鸣凰显然与他熟识,两人言辞间颇有争锋相对的架势。
“据我所知,黄易真人云游四海,不事权贵,且已年近不惑。这位少游兄如此年轻,别是打着黄易真人的旗号招摇撞骗来了。”
“是啊阿凰,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想验明正身倒也不难,你让他露一手给咱开开眼。”
“来者是客,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无妨,小兄弟说得在理。在下身无所长,只略懂一些心音易数,问卜者可随意说出二字,不才愿为起卦,真伪一试便知。”
玄英到底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不至于真的与一群毛头小子计较。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致,就连贺真也一脸跃跃欲试。
“我先来,就测个‘逍遥’吧!”
“今晚回家后记得紧守门闾,改换沟槽,否则三日内必遭家贼,须谨慎提防。”
“啊?你唬我呢?”
“天机不可泄露,在下言尽于此。”
“哼,早知就不问了!晦气!”
“到我了,我要问的是‘梅花’二字!”
“得意宜逢贵,前程去有缘,恭喜这位公子,多年夙愿得偿,抱得美人归。”
“这…我与娘子青梅竹马,近日方成亲,她贵为皇室宗亲,确是我高攀了,先生真乃神人!”
“哇,这么准吗?我也要来!”
“抱歉,宗门有训,一日三卦,这最后一卦只留给有缘人。”
……
“什么有缘人?”
喧闹间,有人一头雾水地接过话茬,竟是容礼和他的同侪回来了。许是都喝了酒的缘故,几人脸上浮现出了醉态,步履也有些蹒跚。
不知何故,容衣倏地心头震颤。他先是看了眼正往回走的容礼,又看了眼被人群围住的黄少游,一股难以言说的宿命感令他不由自主地走到这两人中间,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小弟…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没什么,是鸣凰来晚了,他们在起哄呢。”
“哦?小凤凰来了,那这杯罚酒他是喝定了。”
容礼约莫也是醉了的,他平日里极重礼节,像小凤凰这种昵称是不会轻易喊出口的。
“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歇息?”
“唔…等等,我还没和小凤凰打招呼呢。”
“鸣凰,你过来。”
“嗯?三表哥!”
“…小凤凰,你又长高了?”
“嘿嘿,是高了那么一点,但是还不及你与四表哥呢!”
“鸣凰,大哥喝醉了,你代我送他回房,有什么话路上说。”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啦!”
“嗯。”
直到目送鸣凰扶着容礼先行离去,容衣才恍然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兄长与黄少游见面——其实他并没有那么介意兄长的好人缘,也不觉得自己没有容人的雅量,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时辰不早了,在下也该请回了。”
等容衣回过神来,就听到黄少游在向自己辞行。
“不等鸣凰回来一起走吗?”
“萍水相逢,有缘自能再会。”
“既是如此,就由我代他送少游兄一程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显然这才是玄英前来辞行的真正目的,但容衣并未觉出异样,与他一前一后出了将军府。
“不知少游兄栖驾何处,可需车马相送?”
“有劳公子挂怀,在下四海为家,凡玉署皆可落脚。”
“少游兄居无定所,那我要往何处寻你?”
“嗯?公子为何要寻我?”
“…抱歉,是我僭越了。”
见容衣神情落寞,玄英却笑了。
“甘露不润无根草,妙法只渡有缘人。我有一物欲赠公子,不知公子可愿笑纳?”
“何物?”
“只要公子将它贴身佩戴,我便能知晓公子人在何处,是否无恙。危急时刻焚毁此物,我会设法护你周全。”
玄英递给容衣的是一束锦囊,里面放着叠成菱形的符纸,握着轻若无物。
“少游兄有心了。”
容衣出来得仓促,身边也没个趁手的物件回赠,这会儿只能眼睁睁看玄英离去,久久怔忡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