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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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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卜之遥
chapter 027
“学校应该能推荐你去东大吧?”被中岛家请去吃饭,偌大的桌前却只有他和中岛园两人,迹部景吾进门看见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被骗了,然而走也走不了却只有无可奈何。牛排是自己最心仪的五分熟,红酒在水晶灯下照出明亮的清晰度。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抬头问对面的少女。“嗯,大概在今年十二月吧,学校推荐的名单会出来。”女生头也不抬,细细的手腕执着刀叉吃力地切着不适宜自己口味的五分熟,迹部景吾当然注意到这个细节,也清楚地知道她是为了迎合自己的口味才会这样。他想开口告诉她不用再白费力气,却又不知道被什么样的情绪哽住喉咙,他加快了自己切牛排的速度,欲早点吃完后快点离开。
“你和北原,发展得怎么样了。”他往嘴里送完最后一块牛排时对面的女生发出了这个问题。迹部景吾愣了一下,微微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想知道而已。”
“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他忙不迭地喝完最后一口红酒,把自己带来的高中时记的笔记推到女生面前:“本大爷当时做的一些纪录,应该对你还有点用处,好好学习啊嗯?”他本意想告诉她他们之间已经在交往,回忆起周五时北原千瓷的态度,又缄默了。“你还真是没有考虑过和她在一起后的结果啊。”中岛园冷哼了一声,精致的眉微微蹙了一下便展开,拙劣得仿佛不在乎一样的演技却是漏洞百出。
“啊嗯?”
“我是说,如果那个女孩子知道你最后娶的人是我,大概会很伤心吧。”中岛园的声音冷静,平稳——她力图营造出自己的冷静和平和。而她还是不敌北原千瓷的演技。她这一年十八岁,涉世不深却也谈不上天真无邪了。
“呵呵。”他冷笑一声:“谁知道本大爷就一定会娶你?”说出这话时他是揪心的,徒劳的揪心,带着淡淡的挫败感的揪心。揪心于他已经有了翻云覆雨的能力,却不能掌权自己的未来。
女生又一次佯装漫不经心地摇摇头,仿佛不在乎。又仿佛胜券在握。
他这一句话带着点不负责任的调侃,对面坐的是与他共同成长的中岛园,他在国中之前一直顺从父母的意思去怜惜她和迁就她。父母中意陪他度过终生的人选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矫揉任性的娇小姐,而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她自幼温柔,脾气极佳,琴棋书画均精通而不显现于表面,为人自爱,做事认真,对待周围的人也亲和,遇事也有自己的主见。中岛园在大多数异性眼里,是完美的,是得到就可以感恩上苍的,却独独无法取悦迹部景吾。
回忆起北原千瓷和泽口希,中岛园唯一差的,大概是脾气里少了一点“野”吧。
男人总是不喜欢事事可心的,不仅没有挑战力,也毫无神秘感。
没有联系北原千瓷的两天,思念爬满心墙,而他却赌气似地绝不给她通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北原千瓷也是颇有骨气,两日之内杳无音讯。他失魂落魄地发现,自己与这个女生并不能找到普通的厮守感,或者主宰性的占有感。这一点她又是有别于中岛园和泽口希那样,只要已经收了心就连带着身体全全是他的了。北原千瓷不是,她是自由的,也是独立的,独立成迹部景吾有无都是无所谓,她不是他想起来就问候一声的陪衬品,在这段二人关系里,北原千瓷从来都在紧握主动权。
他努力回忆过去的几个月,似乎从来没有看过这个女生哭过,甚至面露悲怆都很少。
明日是周一。
东大开始进入期末月,相较于平日的气氛又更紧张一点。北原千瓷在合上书上完最后一节课才蓦然想起迹部景吾给自己带的话——要她去宣传部面试那个拍照的名额。这只是一份可有可无的花差事。手冢国光能推荐她,大概也是念及他们是好友,以及……他的专业真的没有什么女生吧。北原千瓷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不施粉黛,双眼皮却是深刻仿佛可以扫入鬓角,北原千瓷自己心里清楚,她这张脸唯有眼睛是夺人心魄的。她收起镜子和迹部景吾道了别——这家伙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像是在闹脾气。问他怎么了却也就是一句“没什么”收尾。北原千瓷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坐在原地的美少年怨念的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翻起了白眼。
北原千瓷没有想到手冢国光一直在宣传部所要求的画室门口等她。男生的影子瘦削,倚在画室前,六月灿烂的夕阳是他的底色。他捧着一本沉重的教材,另一只手握着一支记号笔。白色的耳机线从口袋绵延至耳廓。夕阳里他灿烂得像偶像剧里从画报里走出来的英俊的男主角,他比自己要入画得多。北原千瓷走向前摘下他一个耳塞,男生吃了一惊,低下头却看见她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他心中是欢喜她会来的,面颊上却非要纠结出不高兴的神色。蹙起眉板起脸:“你迟到了半个小时,如果你是青学网球社的,我肯定让你绕着操场跑三十圈。”
“可惜我不是啊。我们学渣要临时抱佛脚嘛。”她总是对他很放肆,不需要拘束的,却也是一见如故的。手冢国光一瞬间有一些哑然,他顿了顿,没话找话地:“你男朋友呢?”
“这事你都知道啦。”北原千瓷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想不到医学院的人都知道了。”
她默认了。
他终于从当事人嘴里得到了确认。
手冢国光说不出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明明早在图书馆看到他们时自己就该接受,明明就不该抱有其他幻想。接下来,他看见她向自己告了个别转身便走进画室,画室门没有关,他却没有立即陪她走进去。他耳边有嗡嗡的耳鸣声,他首次体味到这种朦胧的感觉大概叫暗恋。他此时出手已经晚了,他在背后品尝着她带给他痛彻心扉的苦楚,却又在见到她时享受着短暂的甜蜜,他甚至觉得他有一天会在她带给他的甘甜的折磨里死去。
他左右踌躇是否要走进画室时看见迹部景吾正阴沉着脸朝他的方向走来,他停住脚,正在走来的人帮他做了决定:“你来了。”他依旧不动声色,也依旧仿佛事不关己。在同性间,这点伪装都是单薄无力的,何况眼前的人与他早已是多年对手与深交了。迹部景吾对他点点头,望了一眼画室里的情景——用书架做了隔断,一边是面试区,一边是试镜区,深绿色的窗帘边上,北原千瓷低着头玩着手机,阳光洒在她的卷发上,那柔软的质地只有他抚触过。有女生注意到门口的二人,激动地红了脸指指点点。
“你喜欢她吧?”迹部景吾在和他一起倚着扶栏的时候看着天边正在滚落的夕阳眯起眼问他:“手冢,你看她的眼神本大爷一眼就能知道。”
“喜欢她的人很多吧。”戴眼镜的男人没有作答也没有否认。“我也没想到,北原千瓷最终会选择你。实在太蠢了。”
身边的男人显然浮起了淡淡的怒意:“所以你是在说本大爷配不上她,啊嗯?”话音未落迹部景吾忽然懂得了手冢国光的意思,重新望着前方的太阳,勾起自嘲的笑,像泄气一样承认了:“你说得对。”这一刻迹部景吾心里是有隐痛的,是难以启齿的隐痛,这隐痛绝不比手冢国光来的减轻半分,这隐痛,就是他无法打包票给她一个未来而却迫不及待地要占有她,这是可耻的。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呢?”手冢国光微微偏过头,望旁边的人。
“手冢。”同样没有正面回答,迹部景吾望着他惨笑:“如果本大爷,最后还是没能和阿瓷在一起。”说到这里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得出下半句似的,他这笑容是惨淡的,比手冢国光看到的任何时候都要惨淡。“她…本大爷就托付给你了。”夕阳残血,迹部景吾惨淡的笑成就了手冢国光这一生都难忘的时刻。有多难忘,足以赛过当初迹部景吾举办网球祭典,彼此搀扶走过终点的那一次。他记得自己那时是愤怒的,却发不出火,却只能生闷气,他用颤抖的声音饱含着怒意问他:“所以你现在,你和她,就只是玩玩?”他生气到满脸通红的程度,却并不能多言。这是一个诚恳的托付,甚至带着低三下四的请求。是他从未想过,一向趾高气扬的迹部景吾可以作出的托付。
“未来还很远,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本大爷……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往哪里走,怎么给她一个保证?”他的笑容很惨,这感受大概自己永远都体会不到了。
手冢国光记得自己当时转身就走了。他并不为自己被践踏的自尊难过,只是,仅仅为北原千瓷感到不甘和愤怒罢了。
多年后回忆起这个情节,手冢国光忽然发觉迹部景吾这个托付,其实比谁都要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