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小报传奇》尚轩兹

46、第一卷终

　　宋尧弼和杨观尘刚离去，宋南朝便躺倒在卧榻上。

　　她心中实没有宋尧弼那么多计较。

　　她原先想回宋府，私心倒也是有的——那宋府空间既大、人且少，她又是吃穿不愁的小姐待遇，当初离开是因误会，如今误会解决自然便会觉得那实在是个难得的理想住所。

　　可如今这横生出一个宋尧弼，口口声声要当她“爹”不说，还给她立规矩？这自然便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宋南朝睁目想了半会儿，现下无论是掉头再去找陈菀菀还是段红绫，都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但若这些地方都不去，难不成便去住客栈？

　　可她手头又哪里有住店的钱啊……

　　正自懊恼，脑中灵光一闪，宋南朝倒是忽然想起一人来——那人有钱，应该愿意帮他，关键她还知道到何处去找他。

　　只是那人的驻扎处在临安城东北，据位于临安城南的三省六部太远，宋南朝自陈菀菀处借的马车已然归还，为省力省时，她便以宋尧弼的名义又借了匹马。

　　宋南朝出了三省六部，便直奔东青门内的皇城司。她要找的人，当然便是皇城司左金吾卫中郎将韩之江。

　　正值未时，皇城司进门大校场上，持长枪着黑色铠甲、戴红缨头盔的士兵正分成不同组捉对演练。韩之江便坐在校场中央的高台之上，蹙着眉头，想心事。

　　站在近处队列前排指挥士兵的是韩之江的副将叶连榛，他时不时抬头瞄两眼自家将军。他们家将军的心思他自然猜得到，不过愈是猜得到，好像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之江和叶连榛都有些心不在焉，手下的士兵自然也仿佛被传染了这午后的倦怠似的，一个个都有些磨洋工。

　　正因为此，轮值守卫的一声高喊显得很是突兀。

　　“报！韩将军，门外有人找。”轮值守卫士兵奔到高台前，对韩之江道。

　　“嚷什么嚷什么？”叶连榛上前便是一摆手，“什么人找？”

　　“说是南朝姑娘。”

　　那守卫话音未落，便见韩之江自高台一跃而下，往外便冲。

　　宋南朝牵着马正站在皇城司门外，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轻撩着被风吹散的头发，她其实真还并不怎么会骑马，农历十二月下旬，如此这般一人独自长途奔袭，都微微出了薄汗了，紧张的。

　　韩之江担心了几天，乍见宋南朝便好端端站在面前，满腔的话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哎，韩将军，”宋南朝笑着上前，直截了当道，“我想找你帮个忙。”

　　“你……你没事儿了？”韩之江答非所问。他担心了几日的少女如今又已笑靥如花，他这一颗心却仿佛更是放不下了。

　　“我没事儿啊！”宋南朝原地转了一圈，“哎，不过我真的想找你帮个忙。”宋南朝又强调了一遍。

　　“你说，你说。”韩之江忙道。

　　“临安城内最大最好的客栈在哪里？”宋南朝认真问道。

　　“怎么，你要住店？”韩之江好奇。

　　“嗯，”宋南朝点点头，故意道，“唉，我如今可是无家可归了。”

　　“哎，你怎么会……？你回姑母家啊！”韩之江急道，“我陪你回去？”

　　“不不，我见到宋大人了……”宋南朝低眉缓缓道，“他好严肃。”

　　“姑父？”韩之江一怔，他也听说宋尧弼回来了，但他还没见过他。

　　“姑父……他这些年是越来越严肃……”韩之江道想了想，又问，“姑父他同你说什么了？他不让你回去吗？”

　　“哦，不，只是我有点怕他。”宋南朝嗫嚅道。她一边说话，一边瞧着韩之江，她忽然觉得作弄这样一位一本正经的中郎将其实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

　　“所以，我想再寻一去处。不过我在临安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没有钱，所以还是只能来找你帮忙了。”宋南朝道。

　　“哦，哦。”韩之江低头想了片刻，“那也好。那我便带你去三桥客栈吧，那里住得好，吃的也好。”

　　“好呀好呀，那……”宋南朝歪着脑袋顿了顿，试探道，“你先忙？我在这里等你？”

　　“忙什么忙呀，我这便带你去！”说着，韩之江嘱人立即备马。

　　三桥客栈便在临安城的中部三桥处，故取此名。

　　当年，三桥客栈的老板娘柳画桥，没有将客栈开在御街，而是选择建在三桥，却属独辟蹊径。要知道那御街上多是些老店，甚至百年老店，如中轴线上的三元楼便已经营三代，要在这临安白手起家将生意做大，谈何容易。

　　不过如今，柳画桥倒是赌对了。

　　韩之江带着宋南朝出现时，柳画桥正在二楼雅座陪熟客聊天。这会儿还没到晚间最热闹的饭点，她也乐得清闲。不过见到韩之江，柳画桥还是要亲自下来迎接的。

　　前些日子韩之江将宋南朝的画像贴满了临安城时，便来三桥客栈闹过。后来宋南朝的事情越闹越大，柳画桥自然也是听得风声的。

　　今日初见，柳画桥上下一打量，便笑，“南朝姑娘是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

　　宋南朝回笑，“老板娘客气，可有安静的空房？我想住一阵。”

　　“这样啊……南朝姑娘愿意住我这儿本来也是小店之幸，只是……”柳画桥顿了顿，缓缓道，“可是不巧了，我这儿十八间上房早已客满，只有朝西还有两处空着的房间，姑娘可是介意。”

　　“哎……没事没事……”宋南朝忙道。

　　“什么上房客满？你便去让人空住一间来又如何。”不待宋南朝说完，韩之江便生硬道。

　　柳画桥知道韩之江这脾气又上来了，忙柔声解释道，“韩将军和南朝姑娘是客，其他客可也是客，这调换房间的事儿，可是有些难为小店呢。”

　　“柳老板，我给你两倍房钱，三倍！你让上房的客人让出一间来！”韩之江命令道。

　　“哎呀！韩将军你做什么？我就喜欢住朝西的，这太阳东升西落，朝西的房间黄昏一定美得很呢。”宋南朝道。

　　宋南朝正说着，却觉得仿佛有人在高处瞧着自己。

　　她抬头一望，却是一怔——二楼栏杆处，乔行简、苏止源和崔与之，正站作了一排。适才和柳画桥聊天的熟客，便是他们。

　　湖心亭一别，此时再见，几人楼上楼下，一时都有些恍如隔世。

　　“是你们呀！崔公子，乔公子，苏公子。”宋南朝主动逐一招呼道。

　　楼上三人的反应却有些清淡。到得此时，他们都知，楼下那位姑娘的身份已然大不同，湖心亭初见的那份刚刚萌生的情谊，似乎也是变了。

　　三人中，乔行简最为通融，他最先回礼，并第一个下楼来。

　　“南朝姑娘，”乔行简抱拳道，“湖心亭一别，我等仍就在这读读书、写写字，姑娘却是名动临安啊。”他的客气中，竟是带了些吹捧。

　　“乔公子千万别这么说……被卷入诸多是非，实非南朝所愿。”宋南朝忙道。

　　说着，宋南朝瞧了一眼身旁的韩之江，倒有心想开个玩笑缓和此间气氛，又笑，“这是非，多半便蒙韩将军所赐了，之前不打不相识，以后你可少不许再寻我麻烦了。”

　　“咚——”她话音刚落，却闻楼上有人一掷酒杯，竟是拂袖离开了，便是苏止源。

　　宋南朝一呆。

　　她不知因十两黄金满城搜捕之事儿，韩之江和苏止源之间的过往，此时她和韩之江一起出现便罢了，还开着熟人之间的玩笑，自然便惹得苏止源大不快了。

　　“哎，止源……”崔与之追了两步，又住了步。

　　他调头下楼来，也是对宋南朝一抱拳，“湖心亭初见，南朝姑娘便给我等上了一课。实不相瞒，这几日来，姑娘的事儿震动临安，也是让我等不得不挂心。只是姑娘一身的迷，我等实不知该与姑娘如何相交了。”

　　崔与之说罢，便欲转身离去，不过才走出两步，又回转身道，“止源他对你是很好的，你莫往心里去。”

　　“哎？”宋南朝自知初见时自己谎话太多，也是过意不去。不过，崔与之显然并不想在此时听她太多解释。不待宋南朝答话，人已走远。

　　“咳咳，”柳画桥察言观色，上前一指乔行简道，“乔公子和苏公子都住在店内，崔公子也是常来，今日不是聊天的好时机，明日说不定就是了。南朝姑娘，我先带你去房间？”

　　宋南朝点点头，柳画桥便领着她上楼往北，又向店内小二使了个眼色，好生招呼韩之江。

　　韩之江是世家子弟，苏止源那事儿于他本并没太放在心上，此时再见，倒忽觉有些理亏。他看了眼宋南朝，对上来倒酒的小厮不置一词，默默跟在了柳画桥和宋南朝后头上楼。

　　三桥客栈八十八间房，虽然上房只有十八间，不过其他房间内里陈设也是不错。

　　宋南朝转了转，也觉得满意，便示意韩之江去付账，其他一切，改明儿再说。

　　申时过半，日落黄昏，宋南朝打开窗，阳光果是斜斜便在窗前洒落一片光明。

　　她在窗边支着胳膊看了好一会，忽听屋顶上一阵响动，探出头去张望，已是一片寂静。

　　待得日落大地，火烛渐起，见宋南朝似无意再行走动，盘伏在她屋脊之上的那个人影方才离开。

　　那人趁着夜色，一路奔袭，直抵重华宫。

　　他进了重华宫，便直奔吴太皇太后寝殿。

　　天色已晚，吴太皇太后正在殿内与越儿下棋。听闻几声不寻常的陶埙之声，吴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越儿起身出了殿。

　　那人见了越儿，便自屋脊上跃下，略一施礼。

　　越儿点点头，带他入殿。

　　那人来到太皇太后跟前，伏下。

　　“去哪儿了？”吴太皇太后头也不抬地问道。她食指与中指间正夹着一枚棋子，想是在思考棋局。

　　“很多地方。”那人道。

　　“嗯？”吴太皇太后微顿，“一个个说。”

　　“离了重华宫，她一整晚都在陈宅书籍铺，早上独自离开去外沙河岸泊船萧公桥附近的一艘船上，待了会儿她去了惠民药局，离开惠民药局后她先去的三省六部见了宋尧弼大人，紧接着下午她又去皇城司见了韩之江，下午同韩之江一道去的三桥客栈，如今在三桥客栈住下了。”

　　吴太皇太后将手中的棋子下落棋盘，挥了挥手，那人悄然退下。

　　吴太皇太后起身，来到一支火烛旁，手掌轻轻挥动，小小的火焰便随之舞动。

　　“越儿，你说，这丫头，这是要如何？”吴太皇太后问。

　　伺候在旁的几个贴身侍女中，越儿年纪最长，亦最懂太皇太后心思，她笑道，“太皇太后金口许了她自由，让她爱去哪儿去哪儿，爱见什么人见什么人，爱做什么事做什么事，怎么人家才刚自由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又不放心了？”

　　吴太皇太后斜睨了越儿一眼，“你也越来越贫。”

　　越儿忙倾身，“越儿不敢。”

　　缓了缓，越儿又道，“若太皇太后不放心，便让人一直跟着她便是。量她再闹，又怎可能逃得出您的掌心。”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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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填完第一卷了，不过这文也变成单机了，噗~
嗯，但真的还是对这文很有爱，所以，单机也会继续写
第二卷，近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