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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宋南朝 ...


  •   这少女便是赵南宋了。

      在钱塘江底倏忽穿越829年的时光,她竟也被削去了整整十年的年岁。众多以为早已封印的记忆又疏忽清晰,只是她十岁那年参与南宋远洋贸易商船“南海一号”的考察却遭遇考察船事故而葬身茫茫南海的父母的面目,却再也记不清楚。

      父母作为宋史专家却因南宋考古相关工作而英年早逝,以至赵南宋一直对宋朝特别南宋颇有介怀,不料,如今自己竟是穿越到南宋这一朝来了。

      这莫不就叫天意?赵南宋微微苦笑。

      也不知站了多久,远远听得一阵阵呼唤,似乎是叫“南儿”,赵南宋一怔,许久许久没有人如此称呼她了,她转过身去,便见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妇人朝这边急急走来。

      那妇人似乎刚刚起身,未及打扮,长发散在肩上,只在中衣外披着一件貂皮斗篷,轻云跟在她身边,另一边是一位五六十岁左右的婆婆。

      “南儿,南儿,你可醒了,”那妇人近到赵南宋身前,便一把抱住抱住了她。

      “南儿,你知道吗?这几年来,娘日日去钱塘江边祈求江神,把女儿还给我。终于,江神听见了我的心愿,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那妇人搂着赵南宋,一双美目已是噙满眼泪,哭得泣不成声。

      赵南宋抬头看了看站在妇人身后的轻云,满是问询的眼神。轻云指了指那妇人,用嘴型在告诉她,这是“夫人,宋夫人”,又指了指身边那婆婆,还是用嘴型在说,“萍月,萍月嬷嬷”。

      赵南宋轻轻颔首,便任她抱着。片刻之后,不知是那妇人的拥抱太过温暖还是这份温暖牵动了赵南宋封印在记忆深处的人,她也伸手环住了那妇人的后背。

      韩暮芬感受到了她的回应,搂得更是紧了,隔着中衣,赵南宋都能感到有指甲掐尖儿掐到了她的肉里。但她不语,不动,安静得如一株小树。

      适才轻云见叫不动她,想了想,便先去跟夫人禀报这个消息。

      昨夜子时一过,便是三日之期,韩暮芬伤心欲绝,萍月嬷嬷强给她点了安神的香,这才让她睡下了,上午这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说这少女竟然醒了,她也不顾了仪容,这便匆匆赶来。

      轻云小声和萍月嬷嬷说着话,告知少女已经答应在府上多留一阵子。萍月嬷嬷点点头,却忽然发现了雪地上的血线,顺着血线才注意到了赵南宋站在雪地里的赤着的足正淌着血,她惊道,“夫人,小姐在流血。”

      韩暮芬松开手,这才意识到赵南宋竟是一身单衣赤足站在雪地里,她双脚肤色几如白雪,只是那被青瓷碗碎片伤到的伤口已然狰狞得有些可怖,

      “南儿,”韩暮芬想是也被吓到了,她看着赵南宋平静无波的面孔,喊道,“快,快把南儿扶回屋里去。”

      萍月嬷嬷二话不说,蹲下身子,便将赵南宋负在了背上,将她送回了屋里。“怎么回事?”一进屋,萍月嬷嬷便用眼神问责轻云。

      轻云低着头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对不起,我一时忘了。”

      “速去惠民药局请向神医,就说小姐醒了,务必请他亲自过来一趟。”韩暮芬心疼得无以复制,她轻轻抚着赵南宋的脚踝,“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顾惜自己?”

      向真带着一位少年学徒很快便赶到了,一番包扎后,问,“姑娘,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赵南宋摇了摇头。

      “那姑娘还记得是怎么落水的吗?”

      赵南宋一怔,那可怕的记忆再次在她脑中闪回,他“啊”得一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部。

      轻云忙道,“向神医,问到这个,小姐会头痛。”

      向真伸出双手摁住赵南宋的头部太阳穴两侧,“是这儿痛吗?”

      几次之后,赵南宋已然习惯了自己这头痛之症,她强迫自己转去想别的事情,痛感转眼便消失。

      “已经没事了,”赵南宋轻轻道。

      向真一捋长须,似觉不可相信,她翻过赵南宋的手掌,搭了搭脉,但见脉象平稳,脉动有力,再看她虽面容白得如透明一般,但眼睛清澈而明亮,确是无碍了。

      “姑娘这是一想到落水的事儿便会头痛?那姑娘可还记得这之前的事儿?”向真又问。

      那日韩暮芬将赵南宋送到惠民药局时虽口口声声称是自己失踪的女儿,但她自钱塘江救起一濒死少女,这动静如此之大,这几日间临安流言霏霏,自也有消息传到了向真那里。

      赵南宋还未回答,韩暮芬先挡住了,“向神医,多谢你了,暮芬改日定会再去拜谢。轻云,送向神医。”

      轻云将向真师徒送到门口,迎面便见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她身边跟着两个小丫鬟,一人手中各拎着一盒名贵山参,轻云立即福了一福,“余夫人。”

      轻云认得,眼前这位,便是户部侍郎焕章阁直学士监进奏院余端礼的继夫人周采琪,因余端礼结发妻子亡故多年,这位周氏为余府持家之人也已多年。

      向真冲轻云摆了摆手,一边的学徒向街对面一位车夫一声招呼,他便将停着的一辆马车牵了过来。

      正要上车,向真又觉不妥,转身叫唤轻云,待轻云走近了,才低声道,“按脉象看,这位姑娘已无碍,只是她头痛之症,老夫也觉得奇怪。休怪老夫多言,今日这一问,本也是想探知病况。关于宋夫人救了这位姑娘种种,坊间流言不绝,于府上不利,务必留心。”

      轻云谢过向真,迎着周采琪进了府。

      自宋南出事,宋尧弼常常自请外任在全国各地调研各种水利土木工程,如今更远在成都府,韩暮芬又闭门谢客已久,于是这万松岭虽贵胄云集,平日各府举办各种宴席互相走动频繁,日子久了,宋府却成了这繁华热闹中的一座孤岛。

      只是这几日,宋府突然又有了来客。

      周采琪到来之前,已经有些朝臣抑或家眷携了礼物来探望了,说是听说韩暮芬从钱塘江拾回失散四年的女儿,特来慰问。尽数被司阍常伯一句“小姐未醒,府上忙着照料,无暇招待”便打发了。

      只是这一日,轻云正和周采琪迎面撞上,余端礼又是品阶不逊于宋尧弼的朝臣,自是没法视而不见。

      轻云为周采琪斟了茶,让她在前厅捎带片刻,便自去向韩暮芬通报。韩暮芬与周采琪素来没太深的交情,但也知此间规矩,眼见少女又已无碍,心中一宽,便还是梳了妆去见客。

      见到韩暮芬,周采琪立即迎了上去,道,“一直听说宋夫人虔心吃斋日日拜江神,平日里也不见你,想着久不走动,是时候来看看。”

      韩暮芬淡淡一笑,“余夫人客气。”

      周采琪琢磨着措辞,道,“听说,宋夫人前几日在钱塘江上,可是寻回了一个姑娘。这姑娘可还好?”

      “还好,今日刚醒转。”

      “哟,那可是好消息呢,”周采琪往厅后瞅了瞅,“南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四年前出了那事大家都是伤心,如今在江上救了另一个姑娘,也是功德一件。我这带了些野山参来,也是想来瞧瞧这姑娘。”

      “余夫人好意,暮芬心领了,小女身子尚弱 ,大夫嘱咐多休息,不见外人,”韩暮芬客气道。

      “什么?宋夫人你已经把这来历不明的丫头认作女儿了?”周采琪惊道。

      韩暮芬眼神霎时凌厉,缓缓道,“江神将她赐于我,她便是我的女儿。请余夫人自重。”

      韩暮芬素日为人和善,女儿四年前出事后更是不理他务。虽然她娘家显贵,但丈夫这些年在外任职,本人又刻意避世,在临安京官夫人中,倒显得最为低调。此时她忽然说得郑重,却是让周采琪一愣,她本也是嚼个舌头,并不想开罪于她,这便讪讪地走了。

      韩暮芬思来想去,便嘱咐常伯在宋府门口贴了告示,说是为了庆祝迎回女儿,将在新年正月举办家宴,临安任何人家但凡有年十六岁上下的女儿,都欢迎携女参加,而在这之前,宋府不再迎接外客。

      宋夫人不旦将钱塘江上捡回的不明少女认作女儿不说,还要邀请全临安的同龄少女一起参加家宴?——这消息委实惊人,一时间,便成了临安城街头巷尾热议的头等大事。

      好吃好喝住在宋府内的赵南宋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日日除了在宋府四下闲逛,便是在宋尧弼的书房里坐着。对于古人竖版繁体字,大抵是从小在家中书房里见惯了,只要不是太生僻的先秦字形,她读着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不惯。

      她来来回回翻得都是那本《南华经》,看得都是那篇《齐物论》: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我这如今的穿越,是周之梦与蝴蝶与,还是蝴蝶之梦与周与呢?”赵南宋亦常自问,却无可自答。

      轻云总是对赵南宋不离寸步,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便总觉得这姑娘心中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可赵南宋却什么都不说。

      轻云私下又多次询问了赵南宋家中情况,好派人通报,赵南宋也只是含糊推说自己记不清楚了。

      萍月嬷嬷又连问赵南宋真实身份姓甚名谁。赵南宋想“赵”可是宋朝皇族之姓,可不敢说自己姓赵,免得生出祸端,便将自己名字颠了个倒,成了宋南赵。

      转念间,忽然意识到这古人仿佛都很讲究避讳,唐朝时,为了避讳李世民的“世”字,观世音菩萨都可以硬生生改名为观音菩萨,自己这还是不要不要说“赵”字的好,赵南宋便又改口道是南朝,朝阳的朝。

      见她如此,轻云和萍月嬷嬷多有些狐疑,只是宋夫人韩暮芬既已如此心意,她们又是亲眼见这姑娘被从钱塘江上救起时是怎生的样子,便道这姑娘想是有些不足人道的伤心,说不定是跳江自溺,为免她触情,便也不再强问了。

      起初,赵南宋还会忍不住回想起坠江前的那些事儿——也不知道陈瑶和她的女儿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后来有没有再扩大?她当然也会忍不住想起那封所谓旷工解约的邮件,想去弄清楚此中关键。

      只是,每一次的仔细回想,都会迎来剧烈头痛,仿佛是有一种力量在阻止她堕于那片黑暗。渐渐,她便也不想了。

      她明白,世间总有一些事,必须等待时间和空间来解决。

      如今既有缘“再世为人”,漫漫前程,这便且行且观望吧。

      只是当赵南宋想清楚了如今自己再不可用赵南宋这一名字后,她便开始一遍遍告诫自己,“我此刻是宋府小姐宋南,以后的长期身份,便是宋南朝。”

      ————————————————

      作者小注:

      本文时间轴中,赵南宋出生于公元历1994年1月17日。

      1999年春,赵南宋5岁,父母在复旦大学校园的草坪聊起参与的“南海一号”水下考古调查颇有进展。

      2004年夏,赵南宋10岁,父母因科考船事故双亡。

      2011年6月,赵南宋18岁,参加高考,考取复旦大学新闻系。

      2015年7月,赵南宋21岁,大学本科毕业,开始在不同纸媒体担任编辑和记者。

      2020年1月29日年初五,赵南宋26岁,坠落钱塘江,穿越到南宋,外貌重回16岁,自行颠倒姓名顺序,改叫宋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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