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个世界》潘小麦

4、老李家的井

　　稻香村依山傍水，不说那潺潺流经的大沽河，便是山上泉眼里渗出的涓涓溪流，砍几只竹管，长长的引到家里，也够维持整个村子的用度了。所以，村西头老李家的井，可算是稻香村的一景了。

　　老李家的井打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会子村里条件还不行，家家都有水牛，也能散养几只鸡鸭，却都不过是为了维持油盐酱醋的一点进项。这时候，打城里上完中专回来的老李（当时还叫“小李”）却打定了主意养奶牛。养一两头水牛，放养时路过哪个洼河，都能喝个半饱，养一群二三十头，喝水便是个大问题了。是以，小李便出了一百块钱，打了稻香村的第一口井。

　　在当时，一百块钱是个什么概念，那是能买一头能让一个村的人过个好年的大肥猪，或者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了。可小李却用这笔“巨款”打了口没用的水井。

　　小李的二大爷老李头曾劝过他：娃，用水多多拉几根管子就是了，作甚要花那钱打口井呢？

　　可再怎么劝，井还是打了。井打好这天，四邻八舍不少人拎着水壶来取水，要尝尝这十几米深的地底下的水与平日里冒出来的山泉水有啥不同。当然，并没有什么不同。村里人面上不说，私下里却说这小子读书读傻了。

　　小李傻不傻不知道，反正十几年下来，他家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建了村里第一栋二层小楼，买了第一辆四轮车……这时候，竹管子退出了村民视线，因为村子里通了自来水。

　　自来水方便啊，水龙头一开，水哗哗往下流。吃了一段时间，村民们却发现，这水虽便宜，却终究失了几分味道。可这几年山林被伐的不像样子，几个小石矿架在山边，泉水早没了踪影。便有人开始学着小李家，在自家门前打起了水井。

　　此时已是老李的小李家，还用着水井里的水。不过因着奶牛越养越多，在牛场前头，又打了两口水井。

　　又过了十几年，稻花村因离着市里近，被划进了开发区。村子里厂子越建越多，村民们早就不种地了，不少人一家好几口都在厂子里上班，便干脆卖了田地和祖屋，搬进了楼房里，成了城里人。

　　城里人可不喝井水，也不喝自来水。城里人家里都有净水器，那净化出来的水和当年的山泉水也不差多少。不少人回村时便和老李说，赶紧安净水器吧，那玩意过滤出来的水又干净又甜，生喝都不成问题。

　　此时已经五十多岁的老李却坐在自家水井前有些犹豫，井水早就不甜了，这他知道，拿它和奶粉时，小孙子好几次都不愿意喝。可若连井水都不能喝了，吃井水的家禽、靠河水灌溉的庄稼，日后还能入口么？

　　老李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越来越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