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你嘴角的玛德琳》AnneSherry

19、019

　　人的感情真的是非常复杂的，很难简简单单用一个词来总结——例如愤怒、开心、愧疚、爱。大多数时候，我们用这样一个单词来总结自己，大抵只是因为在最初的十分钟里，那种感觉占了先头。

　　秦暖走在街头吹冷风，在赶走肖年没多久后，她就也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卡夫卡。
　　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有关于肖年的事情被她温温吞吞压抑着，始终没有个明朗的结束，导致某种伤痛一直郁结在心头，反反复复碾压她无数遍。她现在恨不得时间倒流回那个最初的夜晚，索性告白，索性被拒绝，索性大哭一场，索性不再见面，也不至于落得个现在的下场：她生莫名的气，因为肖年瞬间的动摇和一如既往的温柔到头来都变成了戳痛她的武器；她受莫名的伤，因为理智明知努力和等待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情感却好像还若有若无地抓着。
　　就这样，秦暖一直走，不停地走，从出离愤怒走到茫然麻木。她不断想，不断地想！在一个红绿灯交换的瞬间，突然间明白了。
　　肖年自始至终都是明白的，秦暖对他的那份喜欢，他其实早知道了。现在回想起来，有太多太多细节被当时的她起伏不定的心情所忽略或逃避。当一切串联起来，得出唯一的真相——谁都不傻，尤其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他都明白，都清楚，并且在清楚明白的前提下，依旧做出了如今的选择。
　　秦暖站在路口，羞耻心与自尊心势不两立。哭不得，笑不得，痛不得，悲凉？不得。

　　所以人啊，要么就让自己过得明明白白，要么就任自己一路糊涂到底。最怕半路被叫醒，吓得再不知如何散场，只能感叹一场梦醒，笑也笑了，痛也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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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屿跟在秦暖身后吹冷风。
　　是的。即使秦暖明确要求他不要跟来，并据理力争表示自己已经足够理智强大并且成熟了。
　　对于这些，慕屿当然是点头答应的。然后，在她走出门的那一刻，他也紧跟着把自己的大衣给穿上了。

　　同样是跟随，甚至是同样的路线，这次的跟随让慕屿的心情沉重许多。
　　秦暖的步子又大又快，与其说是散步，不如说像竞走，是在和时间赛跑，拼尽全力加快速度到把追逐而来的怪物甩掉。有好几次，他看着秦暖面无表情地闯了红绿灯，阻拦不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就这样，她飞快地走，他紧紧地追。然后在突然的一刻，秦暖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停下来了。

　　慕屿止住脚步，站在不远的地方，看她。
　　以前他总觉得，即使在秦暖发呆的时候，秦暖的眼里也是有亮光的。那种光芒带着一股忽视不得的灵气，如同灵魂。可现在，她笔直地站着，只是站着。在那双吸收了路边灯火却依然黑到空洞的眼睛里，有什么正轰然倒塌着。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
　　当慕屿以为秦暖可能会在这个路口站上一个晚上的时候，秦暖动了。她把挎包拉好，乘绿灯亮起时又一次迈开了脚步，在第二个路口的一家精酿吧前突然转弯，跨了进去。走出来的时候，慕屿不出所料地看到秦暖的手上多了一个袋子。
　　这次，秦暖不再赶路。她拎着啤酒一路慢慢悠悠向前，慕屿也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好似有前行目的地，却又像随时都会被其他的路边小景带出格。他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便只能亦步亦趋随着。
　　走着走着，时间流过。一小时后，当他看见越来越清晰伫立在自己眼前的标志性建筑，恍然又震惊，他们竟就这么走到CBD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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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暖大步跨下台阶，来到如意湖边的石凳坐下，仰头望着眼前高大建筑的彩灯一层一层由亮变暗，又一层一层由暗变亮，低头打开了第一瓶啤酒。
　　湖对面的驻唱歌手弹奏出一段秦暖不曾听过的旋律，周围里里外外围了几圈，多是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固执押韵的排比，固执幼稚的押韵，零零散散凑齐了阵营
　　固执美丽的意义，固执空洞的美丽，飘飘然然空中遇见你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我却有你的吻你的魂你的心
　　载着我飞呀飞呀飞，越过了意义
　　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
　　看着我坠啊坠啊坠，落到云里」

　　一曲唱罢，掌声响起，秦暖不觉好笑。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在这种大冷天面对这种悲情民谣，情侣们抱有挤挤更暖和的美好愿想，竟也能听得热火朝天。
　　在她打开又一瓶啤酒的时候，第二首曲子也随之响了起来。

　　「窗外雨都停了，屋里灯还黑着，数着你的冷漠，把玩着寂寞
　　电话还没拨已经口渴，为你熬的夜都冷了，数的羊都跑了
　　一个两个，嘲笑我，笑我耳朵失灵的，
　　笑我放你走了走了走了，
　　走了」

　　“我去……”
　　当听完第一小节，秦暖就渐渐笑不出来了。她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只得拉开了围巾扔在一边。可是，这举动显得没什么效果。

　　「路人穿街过河，好景只有片刻，森林都会凋落，风吹走云朵
　　你留给我的迷离扑朔，岁月风干我的执着，我还是把回忆紧握
　　太多都散落，散落太多好难过，
　　难过时你走了走了走了，
　　走了」

　　她把酒瓶换到左手，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在胸口捶起来。对岸人头攒动，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边。光芒中心的一点，那声音还在唱“你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
　　她突然烦躁地叫起来。
　　——“就没有听起来不那么糟心的歌吗！！！”

　　即使如此歇斯底里，对岸的人们也是听不到了。更可气的是，喊完了，秦暖心里也没能舒坦许多。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
　　任由我独自在假寐与现实之间两难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等我勇敢，
　　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

　　“狗屁。”
　　秦暖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被喝空的啤酒瓶倒在一旁。
　　对岸那歌手继续唱着“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她举起瓶子继续喝。一边喝，一边嘟囔着，“我可能真是没救了。”

　　当秦暖准备去开第三瓶酒的时候，手里的瓶子莫名其妙就被人抢走了。她警觉地起身去看，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慕屿。”
　　“你怎么来了？”这几个字还没问出口秦暖就自己想明白了，他一定是怕她做什么傻事，才一惊一乍跟过来的。可是你看，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还好好的。所以她干脆不问了，只是抬着手去够慕屿举着的酒瓶，“酒还我。”
　　“你醉了。”慕屿皱了皱眉头，把酒瓶藏在身后，转而递了秦暖的围巾过去，“带上。”
　　看着被塞进手里的围巾，秦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乐了，“上次在酒吧，你是不是也对我说过同样的句话？”
　　“嗯。”
　　“可是我没醉。那次没有，这次更没有。”她笑。
　　面对着笑容，慕屿的眉头不由得跳了一下，“没醉也别喝了。”
　　“好啊，”见慕屿是铁了心和自己对着干，秦暖也懒得和他争了，“我不喝你喝。怪贵的，别浪费了。”
　　“好。那我喝完，你就把围巾带上。”
　　话音刚落，慕屿就咕嘟咕嘟把一瓶啤酒灌进了胃里，期间还因为喝得太快被呛了一下。
　　秦暖显然是被慕屿这举动给吓到了，她赶紧抬手拍着慕屿的背给他顺气，慕屿却只是直起身子对她晃晃空了的酒瓶，“现在你可以把围巾给戴上了。”
　　一时间，她看他的表情变得很是复杂。僵持了一会儿，她默默地把围巾给自己戴上，捂了个严实，“满意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等秦暖再说什么，他收拾好空掉酒瓶，拉起她的手转身了。
　　秦暖的手很凉，慕屿握得很紧。
　　“你……啤酒又怎么会让人醉，我只是想借着这酒让自己发泄一下罢了。”
　　“发泄的方法不可取，驳回了。”
　　十二月的天气，夜里一个人坐在湖边喝啤酒，还不知道适可而止，他简直要气炸了！
　　什么问题都觉得自己可以解决，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可以挺过去，这个女孩儿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真以为自己是超人么！

　　秦暖被慕屿拉着走，挣不开。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脸。现在傻子都能看出来，慕屿是生她的气了。就这么跟着走了一会儿，秦暖也渐渐回过味儿来，开始觉得自己是真的对不起慕屿了。
　　在秦暖的印象中，慕屿这是第一次和她置气。想想也是，他本来可以有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却被她全部都搞砸，几乎可以被归为飞来横祸。还有那个几次三番被认为是叶凡的女朋友事，这次恐怕是他也不会再相信她了吧。
　　所以说……
　　“慕屿，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喜欢。”
　　几乎是在秦暖问出口的同时，慕屿的答案就说出来了。
　　“可是……”秦暖惊讶地说不出话，她拉住慕屿，企图告诉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是我不值得。慕屿，我不值得你这么喜欢的。”

　　听了这话，慕屿回身看。路灯下他模糊的侧脸让神情变得似乎有些冷漠，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值不值得，由我说的算。”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