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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绳系足 ...

  •   ——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怕它有一天会老去。

      仲春时节,偶尔薄寒料峭,然而草木破土,雁燕北还,凡世间希冀盎然。
      这日午后,徐府深宅内院之中,大小姐梓姜正在专心致志的抄琴谱,忽然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来的却是小妹的贴身丫鬟。那丫鬟慌慌张张的说:“回大小姐:二小姐不知听谁说了些什么,哭了大半天了,怎么劝也劝不好。现在又把我们都赶出来,她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不许任何人进去。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去禀告夫人。”
      梓姜知道,自家的小妹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最多。她从小就老爱闹别扭,耍脾气,所为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要找个人倾诉一番,再经人好言劝解两句,诸多烦恼就烟消云散了。而那个听她、劝她的人,往往就是自己这个做长姊的。这些事若要一本正经的回到夫人那里去,反而是小题大做,平添无谓的尴尬。于是,梓姜放下笔,站起身,和蔼的笑着说:“先不必吵扰夫人。我去看看。”便跟着那个丫鬟,来到二小姐枫香的闺房外。
      梓姜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去,又将门在身后轻轻关好。
      “出去!出去!我说过谁也不许进来!”一个枕头直飞过去,却被梓姜稳稳接住。枫香一见来的是大姐,便止住哭喊,皱着眉头背过身去,不再出声。
      梓姜来到床边,放好枕头,坐在小妹身旁,偏着头,温柔的问:“小丫头,又是谁惹你不高兴啦?”
      枫香咬紧牙关,深深的运了几口气,突然站起身,面对着大姐,高声说:“少在这里假装好人!先往人家心口扎一刀,再来送金疮药,都是你们这些舞枪弄棒的人干得出来的!”
      梓姜一愣,仍旧和善的说:“香儿,有什么话慢慢说,不要这么生气。”
      枫香满脸通红,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颤声道:“跟你比起来,我到底不如在哪里?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一个人占去了?我长得不比你丑,心眼不比你坏,手脚不比你笨,在老爷夫人面前,也没显得比你呆比你傻,就是从外人嘴里,夸我的也不比夸你的少。为什么到头来,我的命总是比你的差!”说着,又呜呜抽泣起来。
      梓姜耐心的安慰她:“香儿,咱们家里面,上上下下的人,对待你跟对待我都是一模一样的,绝对不会有半点偏心。若是有谁无意做错了什么,你告诉姐姐,姐姐去说他。”
      “你还要问有谁!”枫香更生气了。
      “就算是姐姐哪里做得不对,你也要明明白白说出来,姐姐才好改啊。像你这样生闷气,发脾气,只会惹得自己更加难过。”枫香满怀怜爱的伸手去抚摸小妹的脸庞,不料却被她一把推开。
      “老爷跟太太说,已经把你许给宋家的二公子了!”梓姜心底大吃一惊,只听小妹继续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婚姻大事原本就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只求所嫁的夫君品貌好,对得住自己,就算是一生大幸。如今就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又轮到你头上!”
      梓姜顾不得先思量自己的烦恼,温和的问小妹:“你认识宋公子?”
      “当然没见过面了。不过整个京城谁不曾听说,宋二公子相貌英俊,文武双全,品行端正,有多少姑娘梦寐以求想嫁给他呢。你自然不会知道,你要么在山上,难得回家来,也一心一意只想着你的剑术。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你撞上了这么好的运气!”
      看着小妹既委屈又向往的少女情态,梓姜忍不住笑了,柔声道:“你要喜欢他,我去回老爷,让你嫁他。”
      枫香的泪水决堤一般倾涌而出,她后退了几步,几乎是高声叫喊道:“宋家人说了,只要大太太生的小姐!我们这些姨娘养的,不知道要被拉去配给什么人呢!”
      梓姜明白小妹的痛苦,十分心疼,正要找些话来安慰她,只见房门一开,自己房里的一个丫鬟快步走进来:“大小姐,老爷叫您马上过去。”
      梓姜犹豫的看了看小妹,枫香已经连推带搡的把她撵出房去,气急败坏的喊:“快去做你的宋家二少奶奶吧!我这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便在她身后狠狠的关上房门。
      梓姜来到上房,见老爷和夫人都在,她给父母行过礼,就听老爷慈眉善目的说:“姜儿,为父已经替你订下一门亲事,是宋家的二公子云杉,他人很好。婚礼定在下个月。”
      梓姜恭顺的低下头去:“爹,论起才貌品性,香儿都比女儿强,她也到了婚嫁年龄,不如就让香儿……”
      “唉——哪有姐姐在家,先嫁妹妹的道理。再说,宋家指名要你呢。姜儿,为父明白,你是舍不下你的武艺。女儿家,既不图征战报国,以你的身份,又不能真去行走江湖做什么女侠,学过这么多年,也足够了。你不小了,听爹娘的话,乖乖嫁人,早点养儿育女。宋家人不会亏待你的。”老爷笑容满面,疼爱的看着大女儿。
      梓姜顺从的低头听着,不再说什么。

      数日之后,梓姜和文冠在徐府后花园幽会。从文冠消沉,凝重的面色分明可以看出,他已经得知那个消息了。梓姜却不急不慌,面带微笑,镇定的说:“我们一起走吧。”
      “走?能去哪儿?”文冠问得也很平静,仿佛早就料到梓姜会出此言。
      “只要我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我们可以回你的老家,也可以去我学艺的瀛山脚下,或者随便到一个我们喜欢的地方安宅落户。”
      “我们走后,会怎么样呢?”
      “你担心钱吗?我自己有一些积蓄,如果你不想用,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你耕田,我织布……”见文冠锁起眉头,梓姜顽皮的一笑:“……凭你的文才,我的武略,我们还怕饿肚子吗?不如,我们就开馆授徒吧。”
      文冠摇了摇头,低沉的说:“梓姜,我担心的不是咱们俩。你跟我私奔,你的父母怎么办?”
      “其实,你我二人的身份并不悬殊。我又算半个江湖儿女,即便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也不过会有一时流言。爹爹位高权重,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
      “梓姜,你还不明白。老师和岳大人、韩大人联手推行新政,如今已经到了举足轻重的关键时刻,眼下稍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令整个变法功亏一篑。革新之举倍受朝中元老阻挠,宋大人身处新老两派中间,始终未有明确表态。当今圣主尚幼,太后听政,然而太后年轻性懦,实则完全听从父兄摆布。宋大人正与太……”
      梓姜晃晃头,无意再听这等错综纷繁的官场脉络,盯着文官,直接问道:“这就是爹爹要与宋家联姻的缘故?而且只能嫁嫡女,以示诚意?”
      文冠尴尬的低下头去:“我见过宋二公子。他人很好,足堪匹配你。”
      “那你呢?”
      “梓姜,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愿意真心祝福你。以后,我会更加用心的协助老师,将维新大业贯行到底,我们一定能成功!”
      “我不关心什么变法革新。我和你,我们之间那些深情厚意,海誓山盟,全都不算数了吗?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很难由得自己作主。可是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发过誓,我这一辈子,只会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文冠不敢抬头:“在下无德无能,枉承小姐错爱。”
      “无论你有何德能,自己亲口说过的话,总该不会忘记吧。我等你,直到拜天地之前,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跟你走。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梓姜扭头走了,只剩下文冠一个人万般苦恼的站在那里。
      此后一个月,文冠没有再来,梓姜心里也不急恼。
      那一日,梓姜来到小书房,刚走到门口,便听出是父亲和舅父正在房内。只闻舅父道:“……还是交给文冠去办才放心,偏巧他又不在……”父亲也是一声叹息:“唉,婚期将近,本来就有一大摊子事要忙。南边那事,我也说随便派个人过去就行了,文冠却说兹事体大,一定要亲自前往督促。这下可好,他耽搁在那里,还得一个月才能回来。眼前这件事,还需赶紧另琢磨出一个可靠的人选才好……”梓姜心如刀绞,咬紧嘴唇,忘记了自己要来找父亲说什么,默默的转过身走回房去。
      一进到屋中,梓姜便把自己的丫鬟都唤在面前,平静的说:“你们都是从小就跟我在一处的,我待你们怎么样,也不必再说。如今我就要嫁人了,愿意跟我去的,我就带她过去,将来姑爷看中哪个,要收下,我决不拦着,也不会欺负她。若有不愿意去的,趁这个机会,我送她回家。”那些女孩个个低着头,红着脸,都说:“听凭小姐安排。”梓姜便知道都愿意去。
      到了晚上,却有一个平素不太张扬的丫鬟佩兰偷偷找到梓姜,低声说:“小姐,我很舍不得离开您,可是……我想……想回家……”
      梓姜和善的笑着问:“怎么,你心里有人了?”
      “我爹娘给我和跟我一起长大的远方表兄定了亲,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求老爷夫人。”佩兰红着脸,羞涩的语气掩不住甜蜜的期许。
      “回去跟他好好过吧。”梓姜点点头,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第二日,梓姜果然回禀父母,将佩兰放了出去,还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许多金银作为嫁妆赠送给她。佩兰感激得就要下跪磕头,梓姜拦住她:“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就算对得住我待你的情义了。”

      到了婚礼前日,宋府内已经万事俱备。大少爷青檀将云杉请至自己房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二弟,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为兄知道,对于这门亲事,你并非心甘情愿。其实,徐家的大小姐性情,样貌都很好,堪为佳偶。”见云杉不搭不理,他只得继续说下去:“这次你肯答应成亲,爹爹心里十分感激你。眼下,徐大人和岳大人……”
      云杉听得不耐烦,一抬手拦断他:“别再跟我打官腔了。幸亏徐家还有小姐,要是他家只有公子,是不是桦儿小小年纪,也会被你们嫁为人妇!”
      青檀有所愧疚,却依然道:“二弟,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早就该明白,我们的婚姻由不得自己的心愿。你无法亲自挑选自己要娶哪一位姑娘,但是你可以让自己跟她相敬相爱,和睦美满的生活在一起,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跟你大嫂成亲之前也是素不相识,如今不是过得很幸福吗?更何况现在你心里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只是跟徐小姐生疏而已。你们成亲之后,彼此渐渐了解,也会产生很深的感情。你又不像我当初……”
      云杉拍案而起,怒目圆睁,点指着大哥厉声斥道:“你还有什么颜面再提起君影!你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过得很幸福!你欠下君影那么重的情意,你负疚一辈子也还不起她!”说罢,拂袖而去。
      婚礼当日,一应声势气派,自然与徐宋两府的地位相应相称。云杉像个木偶一般,被人摆弄着,一一应付各种礼节。对那位深藏于艳红色绫罗绸缎之中的女子,他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稍微去想。
      终于,新娘被人引走了。云杉懒得敷衍宾客,更不愿早早进入洞房。他回到新房,屏退所有下人,关好房门,却独自一人坐在外间。云杉望着里间房门透出的摇曳烛光,不禁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他不知道当自己掀开盖头之后,见到的会是怎样一位女子,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她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此后的日子要如何度过。他无法想象,今夜自己将与一位素未谋面,从不相识的女子有亲近之举。云杉想到了君影,并非因为他希望此时此刻坐在红烛下期待自己的人是她。他只是感到庆幸和欣慰,因为不论自己今夜做了什么,在同时同刻的另外一个地方,不会有另外一位女子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引颈自尽。
      门外,从前厅传来的遥远而模糊的喧嚣声渐渐平静下去,夜已经很深了。云杉觉得有点累,只好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给自己鼓气,然后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终于下定决心,但听天命。他小心谨慎的慢慢推开洞房大门,却立刻吃了一惊。
      一团朱光丹影之中,端坐着那位女子,周身披挂着大红色的喜服,盖头却早就被她扔到不知哪儿去了。她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桌上,手边放着一柄出了鞘的短剑,那壶交杯酒恐怕早就被她一个人喝了个底朝天。乍看之下,她很美。不过云杉刻薄的想,每个女孩扮上新娘的装束都不会太丑。她的神态很平静,既不慌乱,也无怨怒,只是远远的望着云杉,淡淡的说:“别碰我。”
      云杉哑然失笑,同样平淡的说:“不早了。你休息吧。”说罢,转身出去,轻轻关好房门。他拍拍胸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面打着呵欠,一面不无后悔的想,要知道这么简单,我早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何苦熬到这么困呢。
      留在新房内的梓姜却极为惊讶,仔细回想,觉得这个人又不像是喝多了。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便手握短剑,合衣倚靠床头,也感觉十分疲倦,只得闭上双目修养精神。
      当梓姜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云杉正站在自己近前,身上只穿着睡衣睡裤。梓姜一下子跳起来,才发现那柄短剑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悄悄抽走,还归鞘内,仍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云杉一脸轻松,笑着说:“不用那么紧张。你那样抱着凶器睡觉,很容易弄伤自己。”他见梓姜把脸扭向一旁,不愿意看向自己,又笑着说:“你最好也把衣服脱了。”梓姜满脸绯红,怒视着云杉,却听他继续笑道:“下人很快就要进来了,你也不想被她们看见自己穿成这样吧。要假装就要假装得像一点,对你我来说都会省去很多麻烦。”
      梓姜不情不愿的脱去礼服,褪下钏钗。云杉趁机翻乱被褥,他见梓姜又瞪着自己,仍旧笑眯眯的说:“不管你心里面怎么想,你我总归是圣上赐婚,明媒正娶的夫妻,有什么可害羞的。”梓姜不理他。
      将一切都伪装好了,云杉才去开门,丫鬟们早就候在门外。她们端来巾帕汤水,衣衫服饰,麻麻利利的伺候二人梳洗妆扮,然后便众星捧月一般送他们去见老爷和夫人。
      梓姜和云杉虽然难以装作十分亲密,却各自尽量显出和美同心的神态,反倒平添了几许端庄自重,老爷和夫人看了更加赞不绝口。二老先前都担心儿子不顾大体,惹事捣乱,现在见到大礼已成,才暗自放下心来,更命诸人不许去吵扰打搅,除了施行各种礼节之外,便任他二人尽享燕尔缠绵。
      一返回新房,云杉便把丫鬟都赶出去,她们只是低着头偷偷笑。他关好房门,才对梓姜说:“你先睡一会儿吧,看你昨晚也没有休息好。这个破地方繁文缛节最多,这两天够你劳累的呢。”他见梓姜终于放松下来,满眼好奇的盯着自己,又笑着说:“有什么话,等你睡醒了,脑袋想清楚了,再慢慢说吧。”他转过身刚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抽出被自己藏在花瓶里的短剑,塞到梓姜手里,然后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梓姜低头看看那柄剑,也忍不住笑了,随手把它扔到一旁,躺下身去立刻就睡着了。
      中午,云杉叫醒梓姜,二人就在房内用过午饭。然后,云杉道:“咱们俩总在屋里躲着,会惹人笑话,出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吧。”他便带着梓姜来到后园的湖心岛上,吩咐下人们都站得远远的,不许过来打扰。
      二人隔着石桌相对而坐,梓姜这才有精神将自己的夫君好好打量一番,他果然形容俊美,亦不乏儒雅与英气。梓姜面色微红,心里暗暗忖度,只是不知此人的品性与才能是否也如外间流传那般出众。
      云杉直言不讳的开口便问:“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梓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现在没有。”
      “那就是说以前曾经有过?”
      梓姜没吭声。
      “因为你要嫁给我,所以他恼了,跟你吵翻了?”
      梓姜慢慢的摇摇头,却还是不言语。
      “好吧,那我就不多问了。你放心,我也没有心上人。只是我原本不愿意娶自己不爱的女人为妻,更何况这个女人对我也没有什么感情。你的想法大概跟我一样吧。既然你我二人都没有私奔潜逃,而是乖乖的凑到一块儿拜了天地,那就说明咱们俩的苦衷也差不多少。眼下,要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只好委屈你稍微假装一下了。说不定,你和我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会心甘情愿的做成真正的夫妻呢。”云杉本想开个玩笑,却见梓姜的眼中并没有羞涩和气恼,而是弥漫着麻木和绝望,他不禁十分困惑,却又有些心疼,便关切的说:“这座府宅里的人,一个一个看着面善,其实全都各藏心机,恐怕你要受苦了。你先耐心的熬上一年半载,我就带着你搬出去住。还是你更盼望,等那个什么变法折腾完了,我亲笔写一封休书,放还你自由之身?”梓姜心底遽然一惊,怔怔的盯着云杉。她这才想到,不但那些空口无凭的甜言蜜语可以转瞬即散,就连这天地为证的婚姻,其实也是可以随时作废的。看着梓姜脸上哀伤的神情,云杉心中更加不解,想不通她底想希望怎样,眼下只要不必亏待她,就算是不负良心了。

      果然不出云杉所料,婚后一两个月之中,时时处处都有行不尽的繁冗礼节。徐宋两家的远亲近戚和亲戚的亲戚,都中同僚家里的夫人、小姐、少奶奶、老夫人,进京入觐的地方官员携来的女眷,都要亲自过来见识见识宋家新娶回的二少奶奶,徐家嫁过来的大小姐。每日里,梓姜的所作所为就是不停的换衣服,补妆,被带去介绍给各式各样的客人,对她们行礼,陪笑,听她们众口一词夸奖自己娇美,娴淑,多福,听她们千篇一律问及自己的母亲、婶娘、姑妈、姨妈、舅娘,听她们有意无意提起亲眼目睹过或者道听途说来自己儿时那些趣闻轶事。最后,梓姜终于下定决心,如果有谁胆敢再让她重述一遍自己大伯父的二女儿所嫁的姑爷的大哥跟七王爷的三世子如何在围猎场不打不相识最终义结金兰的故事,她一定要拔出宝剑冲上去把那个人的舌头剁下来。
      好在所有该见的人总有见完的那一天。当朝文武百官已是皆知尽晓,曾经与太后长兄做过同窗密友的宋大人和身为变法骨干的徐大人已经结为儿女亲家。尽管宋大人对革新之举仍然未置一辞,然而众人心中都已开始重新权衡筹谋,思量自己应该站到哪一方去。
      这一日来的客人是宋夫人娘家的亲生姐妹,青檀所娶之妻就是她夫家的外甥女。梓姜早已给她正式行过大礼,她此次前来,不过是平常串门,唠一些家务事。梓姜给两位长辈行过礼,奉上茶,就退到外屋侍候,老姐妹二人在里间闲聊私话。
      那位妇人悄悄说道:“我看你这个二媳妇,虽然行起事来低眉顺眼,听一不二,恐怕她心里面却未必服气。我听说她还跟了什么仙姑学过一些剑侠奇术,想必心高气傲,自视不凡。你若不趁早把她镇住,只怕以后少不了麻烦。”
      宋夫人听闻,心底便有些起疑,犹犹豫豫的说:“老爷说过,眼下正是巴结徐大人的时候,叫我对二媳妇宠着点。”
      那妇人不以为然的推了推宋夫人的手:“唉——攀交亲家是他们外面的事,管教媳妇却是咱们里面的事。你又不打她,也不骂她,只不过是教她懂得一些做媳妇的规矩,她还能回去告状不成。即便是亲家老爷,也不至于为了挑这个理而闹到官场上去吧。”见宋夫人心下有些松活,她趁机接着道:“你们家杉儿打小就不像檀儿那么听话,要是再来个助阵的,那还了得。先把媳妇收到你这边来,以后也能帮着你看管杉儿。”
      宋夫人听她说得有理,便暗自打定主意。
      从第二日起,宋夫人便叫梓姜每日早午晚都到上房行礼问安,一日三餐要亲自侍奉长辈用过之后才能回房自用,嘴里还不断的夸赞她温婉识礼,留在眼前怎么看也看不够。又吩咐大媳妇操理家务的时候,让梓姜陪在一旁观摩,以便学习持家之道。但凡有宾客宴请,宋夫人不是亲自带着梓姜过去,就是派大媳妇跟着她去,直呆到宴聚结束,正式告辞,才可返家。她务必要梓姜时时维持端庄贤顺的气度,再也不许她显示出一棱半角的个性来。宋夫人又见云杉和梓姜已经相安无事,便安排她整日不得闲暇,令他二人没有机会如胶似漆,齐心协力。
      某日,老爷也在家里用午饭,顺便跟夫人说了许多家常话。待到桌席收拾干净,茗茶献过,梓姜方才返回房中,只见云杉板着脸坐在那里,面前满桌子的饭菜一口也不曾动过。他一看到梓姜,就站起身,跑到她身旁,不满的说:“像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家里又不是没有足够的下人,为什么每顿饭都要你去陪着伺候?说是给我娶的媳妇,可是我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你的身影,晚上又不能……”
      梓姜不耐烦的推开他:“别闹了,快吃饭吧。”
      “那我以后每顿饭都在家里吃。你要是不回来,我就陪着你一起挨饿。”云杉见饭菜早已经凉了,便吩咐下人撤下去重新做。梓姜拦住他:“算了,别麻烦了。”
      “你整日这么辛苦,怎么能让你吃冷饭冷菜。要不然,我带你出去吃吧。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地方,你肯定会喜欢。”云杉笑着说。
      梓姜一脸的疲倦:“下午还有客人要来,我马上又得换衣服过去。”说着,来到床边,一歪身倒下去,一动也不想再动:“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云杉拾起一把扇子,坐到床边,轻轻的为梓姜扇风驱暑。他满怀愧疚的说:“梓姜,真对不起。我待你没有什么好处,却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梓姜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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