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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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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最近是贸易淡季的缘故,虽然我几天没回公司,可公司也四平八稳地不受影响。
每个员工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干净的电脑屏幕没有聊天窗口也没有购物软件,只有专业的文档和网页,以一种积极向上的状态迎接我的到来。
虽然我也知道,那百分之百是他们临时做出来应付我的样子。
走进总经理室,我刚半靠在椅上准备伸个懒腰,屁股还未坐热,门已经被轻轻敲了两声。
“进来。”我坐直身体。
来者是我手下刚入职不久的助理程雪,曾经邻家的小姑娘,当年迷恋迟暮的小女生之一,也是我与迟暮第一次动手的主要导火索。
不过她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当了个幸福的母亲,而且嫁的对象怎么看都绝对比迟暮靠谱太多。
“许总,”她已经不复当年的稚嫩青涩,言语动作显得成熟得体,“麻烦您看一下,我发给您的文件。”
我点开公司内部的聊天软件,接收,点开——
一份受用户委托发出的、项目规模与利润甚为诱人的投标文件,用户是某个熟悉的厂商名。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小球他们家,正是这家厂商的股东之一。
“我想……”程雪的眼里有渴望,也有竞争的野心,“我们能不能试试参加这场竞标?”
平心而论,这个项目牵涉到的产品,其实并不算我的公司擅长的领域。
“有把握吗?”我笑笑,关了文档问她。
“呃……”她明显犹豫了下,才嗫嚅着应,“有一点……”
“一点是多少?”
“百分之三十……”
“还有百分之七十输在哪里?”
“首先用户我们不熟,所以……”她显得有点紧张,“只能单方面从法国的供应商那边入手。”
“嗯。”我撕了张便利贴,写上小球的号码给她,“这位裘先生,是用户方的人。你去以我的名义跟他联系,问问项目的相关情况。”
她眼里闪过欣喜:“谢谢许总。”
“现在有几成了?”
她想了想:“四成。”
……就多了一成。
我不由替小球那点儿可怜的价值悲哀了一下。
“最大的阻碍是什么?”我看着她闪烁其辞的模样,“直接说。”
“我听小江说……”她吞吞吐吐,“易新的人也跟法国那边的供应商联系了。”
我突然觉得呼吸一滞。
易新,A市数一数二的贸易公司,起步早配置高资历好人脉广,基本上任何项目与他们争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当陪衬的料。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家公司隶属于林氏集团,是林远家的下属产业。
如果我不曾记错,就在我和林远分手前的一段时间,林远才随口提过,他的父亲将这块已经成熟的肥肉交给了他负责。
我沉默,无论从哪方面考量,这个项目都不适合插手。除了浪费人力物力,恐怕也很难有什么成效。
“许总,”程雪脸上有些黯淡,明显地写着失望,但还是识大体地解围,“如果您觉得这个项目我们不适合,那就算了。”
“试试吧。”我吐了口气,“做了不一定成功,不做一定不成功,是不?你努力去做吧,练练经验也好。中了功劳算你的,不中就当我支付的培训费了。”
和林远的公司共同争一杯羹,我甚至都能预料到我最终的惨败,就像我跟他的这场感情一样。
但我宁愿正面对峙输得惨烈,也不愿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一听到有这么个竞争对手就吓得不敢出头主动打出白旗。
更何况,每一次竞标,其实也是一场打响公司名号的宣传。
程雪愣了半晌,才蕴了满满的喜色看我:“您太豪爽了。”
“行了,甭拍马屁了。”我挥挥手,“做事去吧。”
“哎!”她欢天喜地地应了声,转身欲走。
“对了,”我叫住她,“去把小江叫来。”
小江是我的法语翻译,公司奇葩式的人物。成日里沉默寡言,顶着一张也称得上算是俊俏的脸,却从来没见他对谁笑过一次,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五百万没还一般。
我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要经历些什么,才会让一个人把自己封锁到这般地步。
犹记得与他初见时,我受到的震撼——
那会儿公司刚刚起步,也没几个员工,只是蜷缩在一个普通写字楼的小房间,远不似现在的规模。
一个瘦瘦高高戴着墨镜的男人,伴随一股浑身上下散发的“此人危险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走进我的办公室,把一份文件放在我桌上。
我当时一抬头心就一颤,开始迅速琢磨起我的仇人名单和遗嘱内容,以及思索到底是我欠了谁家的巨款,以至于人家会派□□前来讨债。
然后他摘下墨镜,露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其实是一张很英俊年轻的面孔,只是右眼上划过的那道凹凸不平的泛白疤痕,显然消都消不去,就明显影响他的整体。
他面无表情地单刀直入:“看到您这儿在招聘法语翻译,我就直接来了。这是我的简历。”
“嗯。”我低头翻了翻他的简历——某所我没听说过的法国高商。
“我没有文凭。”他很主动而且诚实地补充起大概被别的面试官问到过很多次的问题,“还有我的右眼,以前受过伤。”
“嗯。”我合上那份后头反正我看也看不懂的、全是法文附件的简历。
于是他立刻伸手来拿我手上的简历,用满不在乎的口气继续,似已习惯了被拒绝:“既然您不能接受,抱歉耽误您的时间。”
然后我赫然看到了,他伸过来的右臂手腕上,那个遮不住的深刻伤疤,明显是用利刃狠狠划过的痕迹。
不过我并没有问。当时没有,后来也一直没有。
每个人或许都有那么点不愿示人于前的秘密,或者是想保存到腐烂的过去。
我没有揭人伤疤的喜好。
“待业多久了?”我扫了眼他简历上工作经验的空白栏,和一年前的回国时间,又抬眼看他。
他大概没想到我还会突然发问,手僵在那里,又缩回去:“一年多。”
“当初毕设通不过?”
“不是。”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没有丝毫过多解释的意向,“离毕业还有半年的时候,我退学了。所以只有高中毕业证。”
“那你觉得你能胜任这工作吗?”
他眼里闪过诧异:“可以。”
“今天周三。”我把简历收进一旁的抽屉,“明天入职,三个月试用期。有没有问题?”
“……没有。”
“那你回去吧,关于薪资人资会给你打电话确认。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就那么果断地录用了他,大概就是,他之前说起他自己时掩盖不住的绝望自弃,和他回答“可以”时的那股笃定自信,形成的鲜明对比,打动了我。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还是正确的。
“咚咚——”
敲门声响打断我的回忆。
我抬头看着某个无论何时都戴着墨镜的男人一脸冷漠地走进来,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许总。”
真是,每次带他出去,不知道的,还都以为我有多娇生惯养,在哪都不忘带着随身保镖。
“程雪准备参加的竞标项目,你知道了吧?”
他点了下头。
“这次的产品牵涉到很多专业词汇,”我想了想,“可能有点难度,你要提前做好准备。等过几天,供应商那边要是派人来A市,起码不能让我和他们沟通不了。”
他继续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胜券在握还是无知者无畏。
不过根据历史情况看来,他应该属于前者。
“回去吧。”
然后他如我所料地再度简单点了下头,潇洒地走人。
晚上开门进家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我走错了门,还仔细地核对了一下钥匙。
窗明几净,一室通透。茶几上之前散乱的杂志报纸包装纸壳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亮得似乎都能照出人影。
更为诡异地是,空气里居然还飘着属于饭菜的香味。
然后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蹦出了一个词——
田螺姑娘。
问题是我最近好像没有捡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带回家啊,也不认识什么如此贤惠的人啊。
我可不相信小球会如此贴心,那家伙的懒惰与得过且过素来有目共睹。他的那个单身猪圈,基本上是属于没人敢上门拜访的类型。
除非……
从厨房走出的人影,证明了我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