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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三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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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发现,我交给小球的家门钥匙,不知何时被迟暮握在了手中。
第三天,我发现,浴室的毛巾架与洗手台、客房的衣橱、门口的鞋柜、还有书房的写字桌上,都出现了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第四天……
都说二十一天能形成一个习惯,可才半个月左右,我就开始习惯只要做饭泡茶就准备两份。
期间关于那个竞标项目,公司上下也准备得如火如荼,包括与法国厂家的联系,各类资质材料的证明,还有小球那边不时传来的一点用处不大的进况报道。
因为工作忙碌早出晚归的缘故,尽管与迟暮同住一屋,我们也交谈甚少,当然很多时候我也是的确找不出什么共同话题。
幸好那家伙本来也就是个喜静的人,其安静已经基本上可以做到,整整一天在家毫无存在感。直到拉开房门出来你才会反应过来:原来他没出门?
只是每天当我晚上回到家时始终会看到我房间开着的台灯,屋里也始终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哪怕他只是静静地敲着电脑或者看着报纸,甚至已经回房入睡。夜晚于我,都显得不再那么孤独难熬。
而不似林远刚走的那两个晚上,我几乎都是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我不知道我和他现在还算不算是兄弟,但是我不能不感激上天,在我失去曾经最重要的爱人时,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室友,让我好歹还有勇气继续撑下去。
大半个月后的一个周六晚上,我收到程雪发来的消息:“法国厂家派了负责人与工程师,预计周一早八点的班机抵达A市机场。”
那时我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研究电视体育频道播放的一场我看不懂的比赛,接到信息就立刻打电话通知小江与我周一早上去接机。
如我所料,小江在那边沉默地听完,言简意赅地跟我说了个“嗯”,就毫不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真是,对老板还这么冷冰冰的。”我抱怨着,刚放下手机,旁边的迟暮已然出声:“法国的厂家?”
我点头肯定,他又问:“你的翻译可靠吗?要我陪你去不?”
我笑着推他一把:“呦?人才啊。你居然还会法语?”
于是他送给我一脸受了打击的表情:“许岸,大概也只有你不关心,我是从哪里回来的。”
“啊?”我惊讶,“原来你是去法国留学的?学什么的?画画?服装设计?品酒?香水?造飞机?”
他黑着脸耐心地听我一个个问完,而后颇有些无语问苍天的味道:“是加拿大。”
“加拿大难道不是说英文的吗?”
于是他进入无言状态,果断地偏过了头,转向电视屏幕,开始与那些做出各种优美动作的运动员进行精神上的相知相惜。
大概是有了之前数次他发现和我存在过多代沟的经验,现在他已经习惯于在跟我沟通无能时放弃与我继续交流。
周一一大早,我哈欠连天地起床,刚到客厅,恰好见到某个一头大汗的家伙正拎着早点推门而入。
他显然是刚刚锻炼归来,一身轻便的运动装束,神采奕奕,意气风发,活力四射。
这让我不得不佩服他早起的能力。
见到我他扬起招牌式的笑容:“早。”
我果断地走向玄关,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我脸上那因为睡眠不足沉淀而来的黑眼圈,和岁月带来的沧桑痕迹。
“我大概是真的老了。”我很严肃地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有吗?”他凑过来,表情相当无辜。
于是对比之下产生的挫败感,让我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这家伙比我还大上几个月份,可从镜子里看来,简直就像是我这么个苍老的哥哥带着个精神焕发的稚嫩弟弟一般。
“一边去。”我没好气地推开他,“你起那么早做什么?啥公司这么早就上班啊?”
说着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好像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
他笑了,颇有些感慨的味道:“许岸,你终于想起来问我这个了?”
我顿时哑然,坐到桌前开始对着他放下的餐点大快朵颐。
他也跟着坐过来,优雅地拿刀挑了一小块黄油,均匀地涂抹在面包片上:“学校。”
“什么?”我本能地含着满嘴的食物抬头看他。
“我在C大任教。”
“你……?当老师?唔……”我一下就被自己给噎住了。
“怎么,不像?”他倒是不以为意,斯斯文文地咬了口面包。
“你干吗不去你爹的企业?”我还处于震惊状态。
我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看上去跟学生差不多的家伙和老师这个崇高的词连在一起,更何况印象中很久以前他就提过,他父亲培养他读商科,是为了将来让他进家族企业帮忙。
“因为,”他顿了顿,神情变得微妙起来,“曾经有人说过,商场的战争令人反感,里头的人都是一副势利的嘴脸,不如校园里的环境单纯。”
“哦?这话是谁说的?让你当金科玉律一样地遵守?”我笑着刺激他一下,“难不成是你家那位?真是,可惜了你的商业天赋啊。”
他一下闭了嘴,眼神复杂,明显有些吃瘪的表情。
也难怪他会这样。放弃自己的优势,煞费苦心地改变自己以求讨得他人的欢心,最终对方选择的对象,却偏偏还是与他无关。
就像我为了林远一样。
因为所谓的原则与喜好,其实也是因人而异的。
于是我看着他的样子,很恶劣地从他身上找到了一丝平衡感,连带着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别在意了。”我拍拍他,擦了嘴起身,“人的想法啊,在不同人的面前是会变的。”
“是啊,都会变的。”他一动不动的坐着像尊塑像,喃喃念叨,“你说得有道理。”
“是吧。”我笑出声,“我出门了。以后你们学校要是有什么好生意,还请阁下多多关照。”
他这次没再说话,依然静静坐在椅上。
我当然也不会真的指望要从他身上捞取什么利益,只是习惯性地说说而已。见他不答,我耸耸肩,把一桌狼藉理所应当地丢给他善后,换了外套就匆匆出门。
等我开车直奔机场,小江已经早早等在了出口处。
可是当预定的班机抵达,乘客们鱼贯而出,我们却始终没有等到,本该准点到达的人。
“喂?”手机响起,小江很快接起,随后立刻换了那熟悉的、但是我基本听不懂的法语和对方交谈。
没多久他就挂了电话:“许总,他们到宾馆了,说改天再约。”
“什么?”我大惊失色,“两个大活人,就从我俩眼皮底下溜走了?”
小江摇摇头,其冷静沉稳的架势看上去比我这个老板更像老板:“他们提前一天就到了。”
我恍然大悟了他们的意图。
选择合作商也是个谨慎的活,为避免人情麻烦,对方索性提前到来,用多方途径了解再行确定。
他娘的,谁说外国佬脑子只有一根筋一点不精明的?
“算了,”我摊了摊手,冲小江无奈的笑笑,“跑个空,回公司吧。”
小江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也看不出什么白跑一趟的不甘或者沮丧,只是跟在我身边向外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视线里的从机场大厅另一边并肩而来的一对男女,让我猛然定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