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花香》送君十里

3、庶姐

　　楚沁月本就是跪着的，此时直接整个人跌在了地上，接着一双有力的小拳头毫不客气地招呼了过来。

　　楚沁月一面伸出手臂护住头和脸，一面眯起眼睛看向正打骂自己的人。这是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女，身上同样穿着一身孝服，此时少女正一面哭喊，一面用力捶打着自己。

　　楚沁月忍着痛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很快便得到了答案，这人是楚沁月的庶长姐，何姨娘的亲生女儿楚沁兰，今年十四岁。

　　记忆中，这个庶长姐性子泼辣，时常欺负楚沁月，对于主母也毫无恭敬可言。

　　“大小姐！”何姨娘惊呼一声，伸手欲拉住楚沁兰，却因对方毫无章法的动作而无从下手，只得焦急地道，“大小姐快住手，您怎么能这样打三小姐呢？”

　　“我为什么不能打她？都是她害死了母亲，都是她害死了母亲！她竟然还敢过来，她是想让母亲死不瞑目吗？”楚沁兰声音嘶哑地哭喊着，像是担心有人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楚沁月抱着头承受着对方的打骂，心中却不禁冷笑，一个在主母活着时就从来不把其放在眼里的人，竟然会人死后突然变得如此情真意切？

　　答案很明显，是绝不可能。

　　所以她现在根本就是在做戏，在尽情欺负自己的同时，又充分地表现出她对于主母去世的悲痛之情，这还真是一举两得啊。

　　被这样的人打骂，楚沁月心中很是气愤，也很不甘心，但她却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反抗，不然加诸在她身上的罪名就会又多出一条来：在自己母亲的棺木前与姐妹打闹逞凶，这才是真的想让母亲死不瞑目啊！

　　“够了！”过了好一会儿，楚开才终于开了口，语含不悦。

　　楚沁兰动作一顿，却也只是一顿，接着来她竟然愈发变本加厉地踢打楚沁月：“你快点离开这里，我不要让母亲走得不安心，你这个害死母亲的凶手！”

　　“我说够了！”楚开再次开口，声音愈发冷硬，怒气也愈发明显。

　　何姨娘见楚开真是动了怒，忙开口劝道：“大小姐，您快停下来吧，您对夫人的情意婢妾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你要是真打伤了三小姐那可怎么办啊？”

　　楚沁兰身子微颤，这才终于停手，只是嘴上却没有停下来：“父亲，您为什么要拦着女儿？就是她害死了母亲啊！如果不是她，母亲也不会出事！难道父亲真的要让她留在这里，给母亲添堵吗？”

　　这次不等楚开开口，楚沁月便用虚弱的声音哽咽道：“这里是母亲的灵堂，可以请大姐姐不要再这样大声哭闹了吗？我不想母亲走后，还要被人打扰。”

　　楚沁兰被这话一噎，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

　　“大姐姐，如果我死了，就能让母亲活过来，那么就请你当着母亲的面把我打死吧！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如此，大姐姐难道一定要吵得母亲不能安心才肯罢休吗？”楚沁月整个人趴伏在地上，身体也微微颤抖，声音更是带着一丝悲痛和绝望，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楚沁兰见状立时怒了：“你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根本就是你把母亲害死的！”

　　“大姐姐为什么要这样说？”楚沁月微微抬眸，含泪看向楚沁兰。

　　“那日如果不是你非要母亲陪你出门，母亲又怎么会出意外？况且母亲根本就是为了救你，才会丧命的！”楚沁兰愤怒地指着楚沁月，好像对方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楚沁兰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那日楚沁月之所以会出门前去上香，皆是因为楚沁兰说她那几日总做噩梦，这才想去求个平安符的，之前楚沁月的性子一直懦弱，自然经不住楚沁兰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下来。

　　可等到了约定的那日，楚沁兰又说她身子不适，不能出门，并央求楚沁月帮她去求一张平安符回来。

　　楚沁月本不想答应，奈何性子摆在那里，最后只能任人宰割。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楚沁月的母亲因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这才陪她一道出门，紧接着悲剧就发生了……

　　“大姐姐真是这样以为的吗？”楚沁月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个平安符，递到楚沁兰面前，“大姐姐难道忘了吗？就是你说那几日常做噩梦，睡不安稳，想求一个平安符，我才会和母亲一道前往寺庙上香的。”

　　如今想来，楚沁月甚至有些怀疑母亲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了，因为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楚沁兰瞪大眼睛看向楚沁月手中的东西，下一刻竟咬着牙将那平安符打落在地：“你胡说八道，我才没说过那样的话！”

　　楚沁月也不去捡那平安符，反而转头看向母亲的棺木，声音缓慢却斩钉截铁地道：“当着母亲的面，我绝不敢说半句假话，否则便让母亲将我一起带走！”

　　或许是楚沁月的语气太过郑重的缘故，楚沁兰闻言竟然忍不住浑身一抖。

　　说完这话，楚沁月转头看向楚沁兰，一双清澈含泪的目光仿佛能把对方看透一般：“大姐姐，当着母亲的面，你敢不敢发誓，敢不敢把那日的事情亲口再说一遍？”

　　“我……”楚沁兰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好像真的有人在看着她一般，一时间吓得脸色发白，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

　　楚沁月定定地看着楚沁兰，语含嘲讽：“大姐姐不敢说了吗？”

　　“我没有不敢，我只是……”楚沁兰强撑着反驳，却有些底气不足。

　　何姨娘见状，忙将楚沁兰拉到面前安抚起来：“三小姐不过是和你说笑呢，夫人那般心疼三小姐，又怎么会真的把她带走？瞧把你吓的。”

　　这话表面上只是在安慰楚沁兰，可实际上却是暗指楚沁月说了谎，若誓言当真应验，她便该被母亲带走。

　　楚沁月垂下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怒意：“大姐姐不说便算了，只要我们自己心中清楚便好了，只是还望大姐姐莫要再胡说八道，我的名誉并不值钱，但我实在不想看到大姐姐在母亲面前说谎，母亲听到了会伤心的。”

　　听了这话，楚沁兰又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三小姐言重了，想来大小姐也是太过伤心了，才会说出这些话来。”何姨娘暗暗拍了拍楚沁兰的手，示意她让她开口说话。

　　楚沁兰吞了吞口水，又握了握拳头，这才磨磨蹭蹭地重新走到楚沁月的面前：“我只是太伤心了，才会说出那些叫三妹妹难过的话，还望三妹妹莫要和我计较。”

　　“我不会和大姐姐计较的，我只是希望大姐姐能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容妹妹继续活下去……”楚沁月说着说着，便又落下泪来，模样好不凄楚。

　　楚沁兰再次被楚沁月的话噎住了，险些又要发脾气，记忆中楚沁月可不是这般能说会道的性子。

　　幸而何姨娘在两人身后为楚沁兰解围道：“三小姐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你们可是嫡亲的姐妹，自然是要互相帮衬着的。”

　　“或许之前我的命并不值钱，但是现在我的命却是母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就算是为了母亲，我也一定会好好爱惜的。也希望大姐姐为了母亲，能对我手下留情。”楚沁月流着泪接着道，一句话便等于把情况完全逆转了，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但经过楚沁月这么一说，立时变成了楚沁月是母亲生命的延续。

　　楚沁兰听到这和指责没有区别的话，便立时又怒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为母亲感到不值，所以才会……”

　　“好了，三小姐爱惜自己的性命自然是对的，大小姐也消消气，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并非三小姐想要看到的啊。”何姨娘抹着眼角柔声开口，一副解开孩子之间矛盾的慈母模样。

　　楚开旁观了半天，这时候终于开了口：“这次丧礼的一应安排由青莲做主，至于兰儿和月儿，就都先回房去吧。”

　　闻言，楚沁月的目光一黯，看来经过楚沁兰这一闹，楚开又不肯答应自己的请求，让自己在这里陪着母亲了，既然如此……

　　“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会好好……”楚沁月乖巧地应是，只是话说到一半，身子便突然晃了一晃，接着整个人直接往后一倒。

　　“三小姐！”何姨娘惊呼一声，忙慌慌张张地弯腰去扶楚沁月。

　　楚沁月被何姨娘勉强扶住，便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何姨娘的身上，口中近乎呢喃地说着：“母亲，我好疼，我身上好疼……母亲……”

　　接着楚沁月便失去了意识。

　　虽然是一个小计谋，但楚沁月也是真的很疼，不然也不会说晕就晕了。

　　等到楚沁月恢复意识，人已经回到了最初的那间屋子，屋里静悄悄的，所以楚沁月能清楚地听到从屋外传来的细碎交谈声。

　　“哎，这成国公府的嫡小姐可真是可怜呐！”

　　“是呀是呀，一直都被府里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欺负着，现如今竟是连母亲都不在了……”

　　“真是人各有命，看来那何姨娘也快被扶正了，只怕到时候这嫡小姐的日子定然是更不好过了吧。”

　　“那能怎么办？她年纪这么小，又不可能为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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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屋外的议论声，楚沁月不禁觉得奇怪，因为她竟然觉得这些声音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