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阿陶陶

75、各人有各人的命

　　这边的事很快尘埃落定。

　　联邦政府对于国外投资的政策确实趋于收紧，但没有先前收到消息时风险分析组预估的那么严重。
　　原所得税率不变，只收益率超额部分加征16%的利润税，并且在各合作方的背后运作下，分公司开采勘探权不会被限，配额也没有被减少。

　　这样的结果对于资本雄厚的萧家来说影响甚小，原本高高举起的石块最后轻巧落地，加上林语有陪在身边，萧锐心情极好，事情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林语驱车离开省府。

　　回到之前的城市停留休整一晚，第二天车子便一路朝着西北方驶去。

　　起初高速公路两边都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广阔山林，入目风景无不值得一看，几个小时后开始进入山区，长长山谷岩石高峭，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条迷人的小瀑布，穿行其间，仿佛是在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因怕遇到风雪，几台车都是硬派越野，还备了雪胎，空间倒是很充裕，舒适性就大大下降了，不过有唯美景观作为奖励，一切都很值得。
　　穿过山谷后萧锐不再匆匆赶路，每到一处看风景的绝佳地点就会停下来陪林语观赏一番，路过的小镇上，随便一家咖啡馆都是烘焙美食和烈酒的天堂，林语还在一间普普通通的夫妻店里吃到了此生吃过的最美味的冰淇淋。

　　他没问萧锐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因为萧锐那双欣悦到发亮的眼让他觉得没有必要再问。

　　反正渴不着也饿不着，一切要用到的东西都做了准备，递到嘴边的吃食和清水不烫不凉温度正好，座椅硬了有萧锐的贴心按摩，困了就靠在这家伙结实胳膊上眯一眯，什么也不用管，只需悠哉悠哉看风景就行。
　　男友如此贴心，那就跟着走吧，不知名的风景让人心醉，不知道目的地的旅程别有一番滋味。

　　接近傍晚时，他们开进一处镶嵌在林海雪原还有湖泊间的神仙小镇，镇子滨湖而建，主街道两边都是古朴典雅的独立屋还有酒庄，时值冬季，远处山谷与松林被蓬松粉雪衬托得格外静谧，仿佛是被上帝亲吻过的梦幻之境。

　　林语以为这里就是目的地，哪知只是停下来稍作休整，随后又得知，萧锐从母亲那边继承下来的那个健康疗养中心就位于这处美丽小镇。
　　也就是沈意薇和她小姨被从国内送出后，现在所在的地方。

　　当林语开口问能不能参观一下时，萧锐没有为难，轻描淡写的点头答应，“好。”

　　中心负责人接到通知，飞快安排好一切，没多久，车子在安保人员的引领下十分低调地开了进去。

　　章家早年间在海外做了不少投资，再是衰落，底子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触及的厚重，章夫人自己是独女，又只有萧锐一个孩子，逝世后给萧锐留下的财产颇为可观，这里只是海外资产的其中一处。
　　里面很大，除了康复理疗还有抗衰老方面的医疗服务，因为隐私保护特别到位，很多显达人士会定期匿名飞过来做项目，区域按护理级别划分，所有房间都是套间，宽敞舒适，大大的落地窗像画框一样收入远处风景，硬件配置和国内五星级酒店差不多，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真的很难跟区分是健康中心还是度假酒店。

　　有完善的管理体制，有尖端的医疗设备，有各领域权威的专家，还有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护理服务，事无巨细，尽善尽美，确实很正规。

　　跟林语曾经以为的那种黑机构完全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靠近后园区的阶梯式观景台临时封闭一处，负责人及数位管理人员陪同着上去，林语在那里看到了沈意薇。

　　准确来说应该是沈意薇的背影。

　　傍晚光线不再明亮，她裹着件长长的白色风褛，伫立在下方不远处自带滤镜，美得似真似幻的湖泊边。
　　寒风拂过，衣袂翩飞，一头长到腰际的乌黑长发纷乱舞动，瘦伶伶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要被风吹走，不过在她身后还有两名女性护工陪伴，其中一个手上推着轮椅。

　　据主治医师递交的报告来看，沈意薇刚被送到这里时不哭不闹不笑，情况很严重，一度由心理上的问题转化为身体上的症状，失眠、厌食、呕吐、脱发、自言自语、甚至自残......依赖大量药物才能缓解，后在心理医生的耐心诊疗下，状况慢慢好转，只是每晚要抱着幼年时萧锐送给她的小公仔入睡。

　　如今健康中心每隔一周给她做一次全面检查，医师对检查结果进行分析会诊，再视情况调整治疗方案。

　　至于她的小姨，则是被安排在了另一区，两人每周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孤独无依......最初那女人天天发疯，但没有萧锐的允许，她这一生都不能再回到国内。
　　最近倒好，没再闹腾，因她跟疗养院一个身强体壮风趣幽默的中年男看护看对眼了，不但开始努力学习语言，上周跟沈意薇见面，还少见的真正关心起外甥女的病情来，大有为了第二春愿意留下的意思。

　　至于男看护的出现是意外还是特意安排，林语就没再细问了。

　　反正以他对萧锐的了解，冲着奶娘素姨多年的照顾以及她临终前的哀切恳求，只要沈意薇和她小姨想好好过日子，萧锐自然也会让她们好好过日子。

　　因为晚上不住这里，萧锐没打算多待，让林语看完人放完心，便要带着他离开。
　　离开前林语回头又望了一眼。

　　沈意薇已经被劝坐进轮椅，女护工将手里的软毯盖在她身上，远远望去，轮椅上蜷缩成一团的白色人影那样瘦削脆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楚忧伤。

　　“收起你的同情心。”
　　萧锐没回头，表情淡漠，目光冷静，冷静到有些近乎冷酷，“......都是自找的，怨不得谁，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可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林语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没多想。”

　　只是觉得有点感慨罢了。
　　身病好医，心病难治，如此青春美丽的女孩，为情所困到失去自我，以至遍体鳞伤，确实令人唏嘘。

　　但各人有各人的命，执于一念受困一念，执于情爱更是伤人伤己，沈意薇什么时候放下，什么时候才能离苦得乐，这是她自己的因果劫数，谁也帮不了。

　　“嗯。”萧锐伸手牵起林语，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淡淡开口，“...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所以她觉得痛苦。”
　　“但她那点偏执比起我来算不了什么......”

　　萧锐将虚虚拢着林语手掌的五指收了收，勾起唇角，轻飘飘地发出警告，“......如果以后你不要我了，我会比她还疯。”

　　声音语气神态都温柔得很，意思却是极深沉，听得林语直想叹气，有些无奈，嘴角又不自觉微微翘起，身后跟着一群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象征性地动动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一下，表示自己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了。”

　　*****

　　离开疗养中心时，天色已经在发暗，几台车继续上路，直往山脉深处切进，环山路不再宽敞，只有往来各一条车道，两边都是古老松林，枝干粗壮，上面挂满积雪，将车道映衬得亮堂不少。

　　不过迟暮黄昏再怎么努力也抵挡不住夜晚的来临，没一会儿天就全黑了，沿途路灯只剩下氤氲光影。

　　幸好这次的车程并不长，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山脉深处的狭长山谷，光线太暗，林语看不清前方小镇的全貌，只看到零星灯火散落在山谷的不同地方，灯火与灯火间相隔甚远，说明居住密度很低。

　　车子缓缓驶入，但没有开到很里面，因为小镇外围起伏还算平缓的山坡上，有几栋并不起眼的石灰岩建筑，其中一栋是萧锐母亲当年的居住地。

　　负责打理房子的人早早就在等候，宅子四周高墙环绕，庄重古朴，里面三个主套间加三个客卧套间，另有专门的保姆房和司机房，足够住下所有人。

　　保镖们有条不紊地开始搬运行李，户外气温低寒，萧锐细心地将林语身上外套拉链拉好，牵着他穿过前花园，穿过那个爬满了藤蔓植物的拱形露天棚架，然后拾阶而上，走进一片远离尘扰和喧嚣的宁静。

　　明明是不累的，但盘腿坐在木柴燃烧得噼啪奏响的壁炉旁边，吃完一份香喷喷的炙烤乳猪肉和点缀了水果酱的小面包，还有一盅鲜得要命的黑森林蘑菇汤以后，林语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反应都变得迟钝了。

　　等去到主卧，被萧锐“好心”地帮忙洗干净全身，躺进那张手工凿制无比温暖舒适的大木床上时，真是浑身每一处包括手指尖都酥到不行，再也不想挪动半点。

　　萧锐却精神得很，咬着他的耳垂细细地舔，手掌在他弧度完美的臀尖儿上又揉又捏，跟揉面团似。

　　实在太困，一想到分分钟会被折腾到半夜，林语脑门就更加发晕，只能闭着眼睛努力往萧锐怀里凑，含含糊糊地求饶，“......困。”

　　萧锐最受不了林语这样的动作，更受不了他这样温温软软的恳求，鲜活心脏被名叫满足的无形细线一点一点勾缠轻扯，里面的甜水充沛到随时都会溢出来。

　　无法言喻的爱意在心中扩散，硬生生压下浓烈欲念，一把将人整个儿囫囵地抱进怀里，抓起他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亲，然后垂下眼，温柔哄道，“...睡吧，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等你起来再说......”

　　鼻端尽是萧锐身上的味道，一股子温暖睡意从指尖悠悠漫向四肢百骸，倦意无限的林语条件反射地轻哼了一声后，几乎是一瞬间就陷入了深甜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