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阿陶陶

50、妥协

　　郊区这条盘山路是近两年新修，在山体间绵延40多公里，七拐八绕，各种陡坡和U型弯道，连续急弯层出不穷，几处垂直峭仞更是惊险万分，并且路灯相隔甚远，晚上靠外一侧几乎啥也看不清，半夜这么进去仿佛是穿行幽暗世界。

　　入口竟然还设置卡点，摆了成排的雪糕筒，远远一个蓝底白字的大牌子标示着“道路维修，车辆绕行”，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守在旁边，不时在用对讲机在跟上面联系，没报备的车牌都不给进......太阳穴昏沉作痛的林语看得无语至极。
　　真不知道这些富二代们的脑子是用什么做成的，有钱有闲的舒服日子不好好过，偏要嫌蜜罐子太闷，生活太无聊，跑到这种山旮旯的地方玩死亡游戏。

　　萧家的车自然没人敢拦，梁叔开着车一路往里进，稍稍按下点窗，远远已经能听到动静，叭声四起，扬为一片嘈杂声浪，汹涌来袭。

　　*****

　　场地里一片喧嚣，狂欢即将开始。

　　原本用来给车辆掉头转向的宽敞处这会儿被划为出发点，成排靓车沿边停放，如同豪华车展，灯光音乐美酒美食，娱乐元素样样不缺，高分贝音箱分分钟炸翻全场，着装清凉的美人们随着劲爆音乐节奏舞动妖娆身姿，欢呼声此起彼落，加上正在赛前试车的人各种花式炫技，粗壮轮胎咬合路面的刺耳摩擦声以及引擎发动时的嘶吼，将场面轰衬得无比激情狂热。

　　萧锐难得出现，一张俊脸几处青淤，却丝毫不影响吸睛超能力，这会儿连人带车陷入人群拱绕中，不过无关人等很快被保镖清开不让靠近，剩下几个跟他相识的少爷公子站成一堆说笑闲聊。

　　几人都是萧锐原先的同学，也算得上自幼相识的发小，如今全在国外接受精英教育为将来接手家族产业做准备，自萧锐出来，他们假期就一个不少的飞回国，这次自然也是一样。

　　人生太过顺遂，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唾手可得，但在私校里得做乖学生，父母长辈面前还得规矩礼仪样样优秀，面具戴久了总是想卸一卸，不折腾点刺激的东西都对不起这个热辣夏日，重型机车感官上代替了人类身体条件所不具备的能力，高速度的冲击力和操控感带来的快感独一无二，很难形容却又令人着迷，所以他们一回来便发起了这场狂欢，首要目的，就是让萧锐玩得爽利玩得畅快，尽情放肆尽情发泄。

　　在他们看来，这处车道虽然坡陡弯多，到了萧锐手上也照样没啥难度，因为他的技能和控制力都太强，看他飙车是视觉盛宴，跟他飙上一场爽感更是能冲破天灵盖。

　　一开始几人以为萧锐脸上的伤是跟人日常对练造成，还在想哪里请来的教练敢伤到他，后面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因萧锐今天的情绪明显不佳，从出现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话，眼底尽是暴躁戾气，冷得人毛骨悚然。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准他的脾气，其中一个叫李聿的想了想，回头朝自家保镖那边打了个响指，示意把他们给萧锐准备的礼物提前送上。

　　热辣超跑车门向上剪开，戴着半截蕾丝面具的美人长腿伸出，轻巧落地，然后摇曳生姿地朝这边走来。

　　白色超短低胸裙前襟只有两根细绳挂在颈后，没有任何首饰点缀，主打就是一个凸显绝美身材，腰肢扭动柔若无骨，整片象牙色裸背妩媚袒露，肌肤细腻丝滑如刚融化的巧克力，少女走到萧锐面前伸手摘下面具，混血儿绝艳丽致的脸蛋令周围无数美人恨恨跺脚。

　　“今晚好好开心一下。”李聿笑着冲萧锐挑挑眉，“...放心，这妞儿绝对干净。”

　　作为各家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什么能玩什么不能玩他们很清楚，毒品绝不能沾，赌瘾绝不能染，女人也必须选来路干净身体干净没有后顾之忧的，不然出了事整个玩完儿，大好人生就此作废。

　　萧家少爷身边自然不缺美人，不过今天这个称得上极品，送得出手，而且性这种东西，虽然只是浮于表面的快乐，但时不时酣畅享受一番也是发泄压力的上佳方式之一。

　　几人跟萧锐自小相识，从幼儿园到初中跟萧锐都是一个学校念书，但萧锐出事那会儿他们已经出国，有些事虽然从长辈嘴里掏不出句整话，了解得云里雾里，可也知道萧锐是万万不可能喜欢那个所谓的奶娘女儿，叫什么沈意薇的小妞，至于这次回国，又听闻萧锐看上了个小书店的小老板，大家也全没当回事。

　　男的，还大了他们好几岁，怎么可能。
　　最多是猎奇心上头，想尝尝新鲜罢了。

　　李聿伸手将混血美人推送到萧锐面前，女孩眼神热烈，微微挺起只有一层柔软布料遮掩的胸，襟口边缘隐约可见圆润漂亮的轮廓，小麦色肌肤在炫丽灯光下滑如丝缎，充满慵懒挑逗，轻易就能让男人浑身细胞为之活跃。

　　谁知萧锐目光扫过美人，眼神漠然，俊美侧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淡淡跟李聿说了句，“不用，早点开始吧。”

　　然后又扭头瞥了眼一直在检查车子，光是看轮胎面和车轮螺母扭矩都花了快十分钟的关柒，眼底流泻出十足不耐，“...你这是要检到天亮？”

　　混血妖姬渴慕的神情顿时僵住，关柒也立刻起身收手退后，垂首回道，“可以了。”

　　李聿见礼物没被收下，只能遗憾耸肩，其余几个诧异过后也纷纷接过身边人递上的手套护具开始穿戴，还有一些不敢下场的少爷直接派出专业人士出战，奖金高昂，今天有萧锐在，输了不丢人，赢了能吹一年。

　　手势打出，DJ看到信号开始用麦克风招呼大家让开跑道，无人机嗡嗡升空准备跟拍，下面等在各处拐点的人也收到开启摄像的通知，关柒带着人退到后方，目光忍不住看了眼向山道入口那边。

　　这次选的场地不可控因素太多，加上少爷最近几日情绪焦躁失落，越想发泄越容易失控，危险系数肉眼可见的清晰，但他们无人能劝，能劝的那个人也在生气......山路间信号本来就弱，为了保密，场地还安装了数台信号屏蔽器，他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

　　音乐节奏变得更加强劲，骑手们纷纷蓄势以待，酷炫车体发动野蛮引擎，排气管里喷射出滚烫热浪，围观者个个双眸闪亮，放声欢呼。
　　身穿三点式战衣，除了脸全身肌肤都做了彩色涂鸦的美艳女郎手持小旗走到车阵中间号，所有人都在等待信号，场面令人血脉迸张。

　　已经收回眼神看向自家少爷的关柒深吸一口气，也发动身下的机车准备后面跟跑，以防万一，并用耳麦再次叮嘱守在几处的同伴，务必做好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准备。

　　就在这时，路头那边有车子鸣笛分开围观人群往里驶来，关柒眼角一跳，似感应到了什么，迅速扭头看去，熟悉车牌让他双目瞬间一亮。

　　黑色豪车一路疾驰至热闹高点，开到近处，重金属音乐强悍的节奏一下下直敲心坎，人多得离谱。
　　有人肯砸大把银子烧出漫天激情，收到风声的富二代们全都一呼百应赶来凑热闹，生活太过乏味，难得有这样刺激的活动，怎能错过？

　　林语被音乐震得本就疼痛的脑袋更闷痛，望着前方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激情狂欢的年轻人，抬手直捏眉心，连叹气都叹不出了。

　　一推开车门，温度瞬间升高，热浪酒精以及香水的混杂味道扑面而来，尖叫声呼喊声加上音乐声，耳膜都快要被震破，林语闭了闭眼，强行按捺下心口烦闷之感，在梁叔的护送下往内场走进。

　　好在远远就看到了萧锐。
　　身形本就显眼，穿上赛车服后宽肩窄腰线条毫不拖泥带水，身上那股子令人羡慕却不能模仿的气质更是不用看脸都能帅晕一堆人，他在的地方旁人目光就会自动聚焦，加上另外几个也很高个帅气的公子哥，不用搜寻，只需往众人目光所至的方向看过去就能找到人。

　　梁叔在前面引路，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伸手轻巧一推一拉，前面的人莫名就被拨开，然后让出一条能过人的通道，很快关柒也迎上来，看到林语，冷硬脸上表情虽然依旧镇定，眸底却闪过喜意，带着人恭恭敬敬地跟林语行了个礼，他是萧锐的贴身保镖，顿时周围人的目光全都下意识地落在了能让他这样行礼的林语身上。

　　很年轻，瘦瘦高高，衣服被山风吹得直往里贴，勾勒出流水般的身姿，身形比例极其优越，一身宽松黑色衣物也掩不住细腰长腿的好身段，领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玉雪一般白，侧脸清俊，从鼻梁到下巴再到喉结，线条完美得不可思议。

　　这是谁？

　　无数目光追随着林语的身影向前挪移，有人大声发问，也有人已经认出，拿手捂住一只耳朵，连比带划地跟旁人惊叹：像是萧少爷最近的那个心头好。

　　林语被梁叔关柒等人护着在持续的鼓点轰炸中一路走进内场直到隔离带外，已经收到消息的萧锐看到他出真的出现，呼吸直接顿住，瞬间松开油门放开手把，长腿撑住机车，直起上身定定看向林语。

　　因他戴着头盔，旁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也不知道他略显僵硬的姿势其实已经泄露出了紧张。

　　正要挥下小旗的美人愣在原地，一触即发的场面就像被人按下暂停键，李聿等人也都跟着萧锐顿住身形，并一齐扭头看向林语，挥舞双手搞气氛的DJ那边看着情况不对，立马伸手将音量调到最小。

　　山间风大，吹到身上的风却依旧是燥热的，林语本来就不舒服，这会儿更是被吹得难受，鼻子堵喉咙痒脑门昏，完全不想废话，站定后盯着萧锐看了两秒，语气略带冷冽地开口——
　　“回去。”

　　萧锐一动不动，看上去冷酷又沉默，仿佛根本不想听林语废话一样。

　　林语俊眉一拧。
　　依靠感情做事果然是最要不得，他已经尽力，这家伙爱听不听，想死就去死吧。
　　转身前，想了想，还是看他一眼，最后再淡淡加了句，“......你只有一次机会。”

　　萧锐瞬间回神，心脏剧烈猛跳，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蹦出，脑子里有种模糊又清晰的预感，直觉这一刻是个重大转机，跟自己的未来幸福有着莫大干系，哪里还敢再发呆，迅速取下头盔扔给旁边人，踢出侧支架将车架住，然后长腿一收朝林语大步走来。

　　到了林语前，丝毫不理会周遭的杂讯干扰，低下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甚至可以说是无比卑微地问，“...你......你不生气了？...你愿意......原谅我？”

　　尽管已经压得很低，但林语仍能听出萧锐的声音在微微发抖，抬起眼，视线撞进一团灼灼火焰，那刀锋般俊美的眉眼一动不动，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其中蕴含的浓烈依恋根本无法形诸言语。

　　什么他说的都会听，狗屁，他说过不要玩机车，听了吗？
　　可这样让人心烦的混蛋，自己还为之妥协了，更让人郁闷。
　　身体难受，心情烦躁，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林语做了违背原则的事，只觉得郁闷感深深弥漫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因眉眼太标致，这一狠瞪反倒似嗔似怒，横眉间眸底更有种别样的风流，萧锐呆住，刹那间忽地彻悟，心脏暴躁狂跳，震声大到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原本混杂着空虚的焦虑瞬间消失，强烈的喜悦从心脏深处潮水般涌出来。

　　他两步冲上一把拽回林语，双臂一揽将人紧紧抱进怀中。

　　这个拥抱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林语的脸直接撞在他坚实的肩部肌肉上，高挺鼻梁一阵酸痛，眼前也一阵晕眩，忍不住抬起手推他。

　　周围人从没见过萧家少爷这副不值钱的样子，顿时哗声四起，李聿几个也难得地一脸呆滞，但此刻萧锐哪里会去管这些，脑子里全被狂喜占领，只知道用力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贴合，深吸一口气后，低头在林语乌黑柔软的头发上狠狠亲了一大口，林语昏头涨脑地闭上眼，长长眼睫在眼睑下拢出一圈阴影，两人身高体型完美契合，射灯照到时，地上的影子完整得仿佛是一个人。

　　不过下一秒萧锐便发现了不对劲，灯光下林语的脸冷白如瓷，身体明显在发软，喷在他颈边的呼吸又热又烫。

　　“怎么了？不舒服？”萧锐沸腾的心口顿时降温，眯眼盯了梁叔一眼，林语见他弯腰要抱自己，立马斩钉截铁伸手推他：“不用，我能走。”
　　开什么玩笑，热烈氛围本就令他不适，落在身上的无数道视线都快把他看穿，这么高调的过来找人已经是极限，这会儿还要当众被抱？......他丢不起这脸，就算半晕状态也得自己走回车上。

　　梁叔躬身拉开车门，林语努力推开萧锐转身往那边走，萧锐视线都被他瘦削挺拔的身影满满占据，腾不出任何余地思考，毫不犹豫提步跟上，身后李聿弱弱地轻喊一声，“...锐哥...这边...不整了？”

　　萧锐扭头看向几个发小，这才想起还有比赛，挑挑眉，抬手指着自己的那台F4CC，“你们继续，除了奖金，车子谁赢谁拿走。”

　　现场静了两秒，然后爆出一阵欢呼，要不是头盔挡着，骑手们脸上的笑容绝对能将这炎热的温度再加高几度。

　　玩车的人都知道，先不说那让人望而却步的价格，萧少爷的这台超级跑车所有配置都是私人订制，赛道级别，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当初从国外运送过来时不知道让多少人垂涎......这会儿他拿来做比赛的终极奖品，大伙还不得玩儿命地抢？

　　因为萧锐要离开脸露失望的一群人立马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DJ见状赶紧戴上耳机按下start键让气氛重燃。

　　萧锐笑了笑，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既然林语不喜欢他玩赛车，那他就不玩了。
　　以后再也不玩儿了。

　　大步走向车子时，林语正回头，见他老实跟上，脸色稍霁，听到他说的话，眉眼动了动，唇角勾出细微弧度。

　　一瞬间，萧锐只觉得周围一切全都消失，风声人声音乐声通通听不见，只剩下夜色里的林语这回眸一顾。

　　他朦朦胧胧地想：就为了这一眼，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值得。

　　黑车丝滑掉头，很快往来时方向驶出，关柒等人的车也跟在后面，不一会儿，萧家的人和车，就都自这处热闹路口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聿颇有研究精神，眼都不错地盯着萧锐的车离开，直到看不见车尾灯，旁边朱家少爷倾身凑近，“...长得可真不错啊...”

　　“何止不错，绝得很......”李聿一边转念猜测，一边轻笑着说。

　　两句话就能带走萧锐，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短短几分钟，全身上下只露了手和脸，看上去整洁严肃，一丝不苟......但模样就是能让人一见难忘，而且身上有种特别清冷安静的气质，让他站在人群中的时候，仿佛整个被打了层光，周围站多少人都遮挡不住的光，转身前他瞪萧锐的那一眼，以及站在车门前的淡淡一笑......啧啧，真是绝了。
　　难怪萧锐看不上他们送出的礼物呢，确实没得比，萧锐被迷成这样，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