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恋人》水水木心

89、陌上人如玉（一）

　　“好了没有？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 整理着袖扣，凯奇忍不住朝关着的门问了一句。
　　这是凯奇掌管香港公司以后的第一次行业年会，作为晚辈，新人，他当然得提早到场。

　　康复后的奎叔身体大不如前，颇有些意兴阑珊，萌生了退意。几经商榷、筹划，邵家接手了奎叔公司的大部分股份，两家合一家。
　　奎叔当然是扶上马还要送一程，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尽心尽力地帮助凯奇熟悉情况。现在，凯奇已经把全部生产都移到了邵家工厂，研发力量只是留下了几个技术专家领头，其余也都转了过去。香港公司已经变身为纯贸易性质，利用自由港优势主攻全球海外市场。
　　今天是奎叔引退前的最后一次亮相。之后，他就要带着妻女去享受生活了。

　　已经升入高三的凯文本该备战他的期末考试，但因恰逢周末，而且又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除夕，他追着凯奇，软磨硬泡非要跟过来不可。
　　想着就算勉强留下，他也肯定不会看书，凯奇出面说服老爸，把他带过来“放松放松”。

　　扫了大半天的货，买到心仪已久的“荣誉勋章”，凯文的心情大好。窝在沙发上往嘴里塞着草莓，看着凯奇忙里忙外地为晚上的年会做准备，他又突发奇想，吵着要和凯奇一起去。
　　因怕他举止失度，凯奇本不想答应。但转念间，如果能用这次机会，让他见见世面，对邵家的生意多些了解，或许能动摇他那个“打死不在邵家做”的决心也说不定，而且凯文也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服从”，凯奇就又点了头。

　　礼仪之类的讲一遍，凯文也就心领神会了。用他的话说，不就是装样么？！摆出笑脸，点头哈腰，说话低声，动作放慢，没问题！
　　问题，是出在了服装上。
　　凯奇自己是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天鹅绒晚礼服，领结、腰封、白色小丝巾，华贵又庄重。
　　凯文已经和凯奇一般高了，但肩膀要比凯奇宽也厚，公寓衣柜里的那两套暗夜蓝和白色晚礼服的确有些窄憋。可只将就一晚，也完全说得过去。但凯文死活就是不肯穿，还扯出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无奈之下，凯奇只得带他去租借礼服。看着凯文千挑万选出的衣服，凯奇才明白：这家伙是嫌那两套的颜色和款式不够出挑，根本不是什么尺寸和礼貌问题。

　　“咳嗯！”
　　就在凯奇实在坚持不住，准备上前敲门时，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凯文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一手插在裤袋里，“惊艳”出场。
　　看着他一脸的得意和炫耀，凯奇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

　　凯文这身玫紫色短礼服配白色裤子，已经是他能够接受的最大让步了。凯文的头发有些自然卷，平时也得用点东西才能伏贴。这会儿，也不知他涂了多少发胶，硬是梳了个苍蝇拄拐都站不住的、溜光水滑的背头。虽说显得成熟些，可怎么看也有点花花公子的感觉。而且，他的领结根本没打，只是看似随意地，围巾一样搭在脖子上。

　　“这样不行！”凯奇伸手要给他系领结。
　　凯文眼明手快，一把抄住了凯奇的手腕，“今天要是敢动我头发，我就换运动衣去找你！”
　　凯奇被他捏得直咧嘴，只好抬颏示意，“领结系好。这像什么话？！浪荡子一样。”
　　凯文两手护着领结，一脸无赖的笑容，“那样太勒得紧，我喘不出气来！”
　　“要么系上，要么留家里。这是十八楼，有本事你从窗户飞出去！”凯奇拿起钥匙，作势向外走。
　　这次他可不能再让步了。

　　看到老哥较起了真儿，凯文知道拗不过去了，权衡之下，一边不情不愿地系领结，一边嘟囔，“系上！系上！弄得跟筷子套似的，老土死了！”
　　“你，跟在我旁边，一步不许离开；奎叔让你叫什么就叫什么；不许喝酒；不许随便插嘴；不知该怎么回答，就笑，我来说；……”凯奇觉得此刻再重复一遍要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已经开始后悔带上凯文这颗小“炸/弹”了。

　　打着“行业年会”的名头，实质上，这就是个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们的定期聚会。
　　行业覆盖了电子，贸易，物流，金融，甚至还有制衣业和地产业的。
　　与会的主角都是凯奇的叔伯级人物，当然也有不少人像奎叔一样，带着晚辈来拜山门的。

　　奎叔引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会议主持人还特意献上了一篇送别致辞，弄得奎叔和他的几位好兄弟们差点老泪横流。毕竟风风雨雨几十年了，如今功成身退，自是少不了一番感慨和唏嘘。
　　不过，尽职的奎叔并没有让自己沉湎在伤感中太久，很快就拉上凯奇、凯文兄弟，开始了隆重推介。

　　有这两位仪表堂堂的世侄左右护法般簇拥在身边，奎叔自己也觉得挺拉风，再加上凯奇的暗中搀扶，那条本不大灵光的腿竟也像是健步如飞了。
　　老邵先生虽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但大多数人对他也不陌生；凯奇在金融风暴中的作为以及后来的表现在圈中同辈里也算令人刮目相看，现在再加上奎叔的不遗余力和凯奇拿捏得体，进退适度的态度与谈吐，周遭的惊讶，赞扬和欣赏也渐渐有了含金量，不完全是看在奎叔面子上的应酬了。
　　凯奇这厢一边挂着谦和的笑容，问好，握手，寒暄，忙得不亦乐乎，一边还要分神紧紧盯住凯文，生怕他搞出什么不测来。
　　不过，到目前为止，凯文倒是乖得出奇。

　　奎叔对凯文的出现很是意外，仰着脸端详了半晌，才终于相信这就是邵家那个总爱打大赤肋，蹿里蹿外，一刻也停不下来的鬼灵精。这也难怪，他已经有三、四年没见到过凯文了。
　　凯文毕恭毕敬地垂首跟在奎叔身边，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叔伯婶姨叫得亲亲热热，哥哥姐姐也喊得熟络自然，简单的问答更是应付自如，不仅丝毫不显稚嫩，拘谨，偶尔地，他还能扯出几句可圈可点的“后风暴时代”的经营对策。有几个人竟然误以为他已经在邵家的企业做事了。
　　眼前的一切弄得凯奇是亦惊亦喜，亦忧亦怕。
　　惊他怎么会如此老练，喜他也是干这行的好材料，忧他不知道还能装多久，怕他一个疏忽便前功尽弃，闹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