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同学少年》利夏尔

8、惜同学少年8

　　惜同学少年8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是定定地望着戴肯。之后她离开他，在池底踱了两步，将手背在身后。何去何从真的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如果远离故土，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过着如同行尸走肉的生活，这种命运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你就住在我这里。戴肯说。
　　收留我？像是收留一只咬过你的野狗？她眼神复杂地看看他。
　　戴肯打量了她一下，点头道：论饭量和个性也差不多。
　　她的嘴角扯起一抹熟悉的冷笑：戴肯的言辞毒辣程度，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子。不，小时候的他，说话很慢，每一句话都像是罗织好词语再说出口那样，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说话流利了许多，用的也是法兰王国的语言。
　　听说魔族还有一种令人恐怖的语言，那也是魔法的来源，魔族不会说谎，也是因为这种语言含有魔力的缘故。她发现自己还能在水底顺利地呼吸，于是她回过头来，面对戴肯，她愤怒地询问他，你是不是在说谎？就像是多年前的几个下午那样，那时候伊莎贝尔在森林中发现过很多次因为力量透支而昏过去的他。
　　伊莎贝尔承认，尽管戴肯那时候还是个纤细娇嫩的小鬼，可是将小鬼扔回在黑街的住处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娇嫩之类，仅仅是表面的假象，实际上，有常年练武的习惯的人，身体都是相当强的，这和性别，外表根本无关。何况那时候伊莎贝尔就能够隐约猜到戴肯应该不是人，不过她问，他也不回答。
　　尽管戴肯声称自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昏过去的，但伊莎贝尔知道，如果真的身体不好的话，他就绝对不会出现在森林了。
　　我并没有说谎，因为现在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戴肯将这句话说得很温柔，仿佛是一片玫瑰色的丝绸在水光之中展开，一本和玫瑰有关的书，一片玫瑰和阳光。你可以在水底呼吸，是因为我改变了你的体质。
　　怎样改变？
　　我给你输了血。迟疑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我，医师们找不到符合你的血象的血。不过我可以保证是洁净的血，血里没有泥土，也没有沙子。现在你已经是……半个魔族人了。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变成完全的魔族。
　　他的脸白得可以，伊莎贝尔感觉他要随时倒下了，魔族的确有着输血的医术，与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古老的魔族不同。魔族对于疗伤的医术很有研究，对炼金术和魔法也有独特的理论，只是他们并不喜欢将魔法石用在发展自己的技术方面，他们宁肯去追求除了魔法石之外的技术。
　　只是为什么不用那些魔法石呢？
　　水中是咸腥的空气，那种味道来源于水中展开的红巾般的羽流，他不仅仅给她输了血，还用自身的血液强化了水中的魔力。
　　戴肯机灵地转开了话题：魔法石是应急用的能源储备……我们的王城虽然不如法兰王城奢侈，不过还是能住。
　　除了能源储备之外魔法石矿脉还有另外一种用途，后来伊莎贝尔才听说魔法石的成因还有一种：死掉的前辈魔族几乎都埋在魔法石的矿区里，天长日久他们的身体也变成了魔法石。
　　前辈们说我们可以随意取用魔法石，因为它可以在魔力充足的地方自然生成。但是，出于它也有那样一个形成途径，取用它的，也只有我们的商人和铸造师，以及一些魔法师。戴肯对伊莎贝尔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一般人是不去用它们的。
　　没人见过老死的魔族就是了。伊莎贝尔心想。
　　真的要我留下来？她问。
　　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不怕死？
　　当然怕，怕毫无意义地死亡。
　　问题是你在做了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之后还活着：我们与人类签下了和平协议。留下来吧。他说。
　　对于命运施加的早来的迟暮，伊莎贝尔依然不太甘心。她一直想要混到将军，金戈铁马血洒疆场，才是战士的归宿。
　　成了将军的话，也没有必要听从父母的话，给某个贵族做情人或太太，过着穿金戴银但内心空虚的生活。这种生活一直不是她想要的。
　　现在命运依然将她的理想击打得粉碎。
　　反正就是这个样子，改变不了的。她说，无论什么时候，当你奋进一点，离理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命运就挥下一把铁锤，让你看到你之前的努力都被粉碎，之后连自己都无力嘲笑自己当初的痴心妄想。
　　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公平，也许世界上没有什么公平。
　　她就像是当年在礼仪教室学步伐那样，优雅又不失速度地走向戴肯，她发现他长高了，比自己高一些，她便揽住他的头，将他拉低，像是泄恨那样咬着他的嘴唇。整个过程之中他一言不发。她感觉她的衣袖因为水流的缘故向后飘飞。只是恰好需要一个人来承担愤怒，只是恰好他在这里。
　　留下来。
　　当两人分开的时候，他说。
　　她的怒火彻底平静了：我能做什么？
　　王城会供给你的生活必须。他说：因为有魔法，我们能提供的东西比你想象得多。
　　你们的城有抽水马桶吗？
　　魔法师都是没必要去厕所的怪物，不知道魔族是不是那种怪物。当年凡波尔夫因为战士的荣誉感作祟，丝毫不顾骑士精神地与凯伊展开了一场精彩的战士对魔法师的比拼。但是凯伊违反生理常识地和凡波尔夫僵持了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最后大个子实在是撑不住了，认输，去上厕所。
　　她从魔法理论课本上读到过：魔法是相当消耗能量的，如果某人要施展一个高级魔法，他就要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利用，转化为能量才可以，能量不足，魔法便会燃烧人类的脂肪，体能和生命力。所以魔法师的身材都很瘦，很好，非常轻盈，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处于吃不饱又不能多吃的状态，一把扫帚就能带着他们飞来飞去。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戴肯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人类的生理需求真多，而且无论什么需求都要奢侈的解决，恐怕这就是人的性质。不过这也不是困难的事情，城堡中又不是没有住过人类，在人类和魔族和平相处的年代里，魔族还是招待过人类的访客的。
　　伊莎贝尔想要一口咬死他。
　　她开始向上游去，将这种恶心的话题抛到脑后。
　　两人先后浮出水面。
　　青翠的树木，碧绿的藤蔓，互相缠绕着，参差不齐地垂下。一阵冷风吹过寒意有些刺骨，但是阳光透进来在林间平添了几丝温暖。
　　潭水的北方，有一条像是星座那样曲曲折折的溪水蜿蜒前行，有时候它是明亮的，有时候它是阴暗的----取决于它在什么地方流，两岸的地势是凹凸不平的，相互交错，石块与石块之间，大颗的魔法石在水流的冲刷之下变得圆润。周围，树林环绕合抱着整个石潭。寂静到一个人，甚至一个生物都没有。
　　她两眼环视一周，在哪儿出去呢？奇怪的是过了这么多天，她不饿，真是古怪的身体和青春活力。她不知道哪里是法兰，就算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法兰，法兰还是她的家乡。但是今天她已经启程了，离开法兰。她说不清，在昏迷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应该做过梦，梦见她有过一个孩子，后来那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死了，或者是碌碌无为或者荣华享尽，或者像是神话英雄一样有着一段悲剧的命运。
　　现在她还不知道她是否会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