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苏》夜凉

7、魑魅（下）

　　女子顿了顿，看塞西娅也不说话便接着说下去。
　　\"这一年一度的祭典可是非常盛大隆重的，是国王和王后为了祷告上天祈求国泰安康而办的。能在这祭典上表演的，可都是这宫里数一数二的人才呢！\"说着又看了塞西娅一眼，\"所以啊，我们姐妹才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多练习练习啊。\"
　　塞西娅提起笔：\"那为什么多是挑在晚上来呢？\"
　　她直直地盯着那个宫女。
　　\"呦，瞧你说的，这大白天的，我们可都有事呢。哪像你，那么清闲啊。\"
　　说到这时候，又有几个宫女走了过来，\"是啊，谁叫我们命苦，生就如此呢！\"语调尖滑，实是没有半点委屈的意思。
　　\"可是，你们晚上这么闹，公主会睡不好觉的。\"塞西娅理直气壮地把本子举高给那些宫女看。
　　宫女们沉默了片刻，却突然笑了出来：\"公主…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是祭典比较重要吧！\"
　　\"再说了，反正公主一定是看不到祭典的，我们提前表演给她看，不也挺好么。\"
　　\"呵呵呵呵……\"
　　塞西娅盯着她们，紧紧地。
　　塞西娅揪着本子，紧紧地。
　　就在她想走上去的时候，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她的。
　　\"塞西娅。\"绯莲娜的声音轻柔而温暖，她轻轻握住塞西娅的手，冲她浅浅地微笑，然后，转过头，看着那些宫女，以身为公主独有的，倨高的气质看着她们。
　　\"公主殿下。\"宫女们纷纷行礼。
　　绯莲娜看了她们一眼，然后拉着塞西娅，走进了园子。
　　直到走进房中，绯莲娜终于把头垂了下来，\"算了，塞西娅，没用的。没用的……\"
　　她便又看到了她的无助。
　　它们遮天蔽日却又飘渺无形。
　　它们就在那里，伤害着绯莲娜，嘲笑着塞西娅。
　　塞西娅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绯莲娜，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看着。

　　其实这件事那个叫嘉莎的宫女只告诉了一个和自己关系要好的宫女。
　　南苑别馆闹鬼。
　　那天清早嘉莎经过别馆的时候发现别馆附近的花草树木全都枯死了。可她明明记得这些植物在前一天都还是好好的，震惊之余不免感到好奇，于是她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别馆的院门。
　　那景象直叫她呕吐！
　　斑斑的血迹早已干透发黑，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只尸体--虫子的、鸟雀的，更别说园子里那些植物，更是一夜之间枯死颓败。
　　是嘉莎的尖叫声把绯莲娜和塞西娅吵醒的。绯莲娜当场就吓哭了。
　　南苑的主管事自是早早把地方清理干净了，并严令禁止把这件事传出去。这不仅是皇宫的忌讳，更是斯塔夫国王陛下的大忌讳。谁都清楚这件事传到国王陛下那里会有怎样的下场。
　　然而禁宫之内想真正隐瞒住一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到两天，几乎所有在南苑走动的宫女都知道了。
　　虽然主管并没有查清楚这些现象的原因，但几乎所有知道的人都坚信，一定是闹鬼了。宫女们对此议论纷纷却又讳莫如深。一时间整个南苑人心惶惶。
　　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有人看见鬼。她们都是晚上在南苑别馆附近走动时看见的。
　　那是个女鬼。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一身白色的长裙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这事越传越逼真，越传越悬乎，总之，几乎没人再敢晚上在南苑别馆附近走动了，白天也是能不来就不来。别馆倒真是清静了不少。
　　再怎么藏着掖着，这事还是传到了二皇子的耳朵里。
　　德怀特微微倚着书桌，一只手若有似无的扶弄着自己银色的长发，\"听说了么，南苑别馆闹鬼呢！\"
　　\"谁说的？\"三皇子特伦斯显然很是吃惊，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站了起来。
　　德怀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相信？\"
　　\"我……\"特伦斯犹豫着。
　　\"哈哈，这天底下哪来的鬼！不是他们看错了，就是有人恶作剧！\"德怀特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特伦斯，\"我可不是父王。\"
　　\"哥哥！\"特伦斯大声叫起来。
　　\"呵呵呵，瞧你。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去准备祭典的一些事项，先走了。\"德怀特冲弟弟微微一笑便大步走了出去。
　　\"南苑别馆么，是绯莲娜她们住的地方呢……\"特伦斯喃喃自语。
　　晚饭过后，特伦斯就从自己的宫殿向南苑走去。他没让任何随从跟着，只自己一个人。
　　他走的不快，却步履坚定。
　　一路上倒确实安静。
　　就在特伦斯踏入南苑大门的时候，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在这本寂静无匹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特伦斯先是一楞，随即加快脚步向别馆方向跑去。
　　一个宫女张皇失色的从别馆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叫着：\"鬼啊，鬼，有鬼！\"
　　这个宫女显然是惊吓过度，见到特伦斯向自己跑过来，竟忘了行礼，直一个劲揪着特伦斯的衣服，哭叫不止。
　　特伦斯心中急着一探究竟，只得一狠心，将那宫女重重推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别馆跑去。
　　特伦斯到的时候，正看见那个白色的背影。彼时，新月当中，冷冷清辉下那个白色的背影越发瘦小纤细。那白影正对着院子里那几株古梅不知在做些什么。特伦斯本想冲上去看个真切，却突然犹豫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便躲在阴影处静静看着。
　　那白影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白色的长裙很是单薄，它正弯腰做着什么，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它侧身的档，特伦斯终于看清了，它是在梅树下挖了个坑，正在埋一包什么东西。那包袱上面还可以看见斑斑点点殷红的血渍，包袱口的地方，粘着一根脏脏的羽毛。
　　特伦斯便明白了。
　　但他仍然没动，他想知道，它，究竟是谁--尽管他心里已经猜到个大概了。
　　白影忙完后，便打了盆水，在古梅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特伦斯看见，它不仅身上满是血迹，就连脸上，也被血迹沾得看不出模样了。
　　它开始慢慢地擦拭脸颊，一点一点，慢慢把脸上那些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是左手，右手。
　　特伦斯终于看清楚，是塞西娅，果然。
　　塞西娅擦干净了身上的血迹，便坐在那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月亮。
　　那一弯新月，慢慢隐入云层，再悄悄钻出来。照在塞西娅脸上的清辉也忽明忽暗。有风，轻轻吹拂着塞西娅披散下来的黑发。原来，她的头发也是很长的。
　　疏影横斜，空气中却只有浓厚的恶心的血腥味。一股莫名凄凉之意忽的填满了特伦斯的胸腔，堵地他透不过气来。他楞楞看了看塞西娅，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悄悄隐入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