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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云鬓乱(四) ...

  •   散了席,赵初瑶见两小辈似乎有话要说,因此也不多留。又多探问了几句顾彦召的消息,得知一切尚在掌控之中,便也稍微安了心。

      从蘅芜苑出来,顾宁回首望了一眼檐下微晃的灯火以及远远跟在身后的听雪,轻声道:“许家的事,你方才为何要瞒着娘亲?”
      若真照他所言,许家朝不保夕,这事儿纸包不住火,娘亲迟早会知道。更何况,许家向来与林家更为交好,此次若是覆难,岂非让林越之失之左膀右臂,实乃美事一桩。如此一来,也不会再有人时不时让顾家添堵了。
      于公于私,顾宁都觉得这事儿没必要瞒着娘亲。

      韩愈韬凝眸看了她一眼,似在猜测她心中所想。须臾道:“于他而言,许平不过是弃子一枚,算不得一回事。”
      韩愈韬口中的“他”,顾宁很清楚是谁,不由得微怔。
      “你的意思是,许家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亦或者是他还有更大的筹码?”

      “有没有筹码我不清楚,但是,许平此人高调不懂迂回,断然得不到重用。”
      他派去的人一路跟着,侯爷身边也时刻有自己的人护着,因此这一路发生了些什么,他再了解不过。许平几次三番挑起矛盾,分明是刻意为之。依着许平以往满心攀附顾家的举止来看,近来却屡次让侯爷难堪,显然是有人示意如此。
      侯爷此次奉命青州查案,该是低调行事,实在不宜太过高调,可偏偏许平反其道而行。如此一来,便是暴露了踪迹,让有些人提早有了提防。

      一想到许平是那人的眼线,顾宁便安不得心,急忙道:“那你此前说爹爹处境安全,实际上并非如此?”
      事关爹爹安危,她实在不得不谨小慎微。哪怕是韩愈韬的话,她也需多几分思虑。

      听闻她这话,韩愈韬轻叹一声,看向她的眼神似是无奈。
      关心则乱——
      她本不是那孤山深渊处的荆棘花,如今却偏偏要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千方百计强大自己……想起前世种种,韩愈韬也甚是理解。只如今,她不再是孤身无依,像往日那般看着亲人离去而百无挣脱。他要让她明白,站在她身后的,还有整个韩家;与她并肩的,还有自己。

      “你且信我。”执手而立,韩愈韬眼神真挚。
      侯爷安危无虞,即便是赔上他所有的势力,也会护得侯爷周全。
      “现如今,林家想要动摇顾家根本,无意于蚍蜉撼树。”侯爷身为太子太傅,被破例封了候,便是林越之想要釜底抽薪,也要考虑另外一人——“宁儿,切莫忘了,侯爷并非孤身作战。青州明着有迎风寨左右护卫,暗中有我;在这洛城,顾家也并非孤立无援,太后向来关爱大长公主,对你更是疼爱有加。”

      对了,太后!
      闻言,顾宁茅塞顿开——她如何就忘了那宫墙之内除了九五之尊,还有懿慈宫那位!
      “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人向来狡猾,如今肯轻易弃了许家这颗棋子,便说明他留有后手。虽不知都有哪些势力为他所用,但正如你所说,谨小慎微定然不是坏事。”

      听她说出这话,韩愈韬便知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也对,他的宁儿并非愚钝之人。只因关心则乱,眼界受了限制,考虑到的因素少了些。
      弯唇笑了笑,韩愈韬牵着她继续前行:“都依你。”
      上一世放任她一人去面对险恶、平白惨死。但,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周全。

      *

      银盘高悬,迎春楼内依旧笙歌漫舞,喧嚣如同白昼。楼内莺莺燕燕,一旦踏入便如同万花迷眼般不知归处何在。
      牡丹阁房门已然大开,潘秀执着酒盏朝外面随意望了一眼。
      他们的房间恰巧是二楼右手边第一间,不偏不倚正对着的是迎春楼大门,这一眼望过去,便可将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探个究竟,视角倒是真不错。

      如今已是戌时,然往来宾客却只增不减,可见其热闹程度。
      她见着许多男宾都是被楼里那些姑娘们强行拉进来的,可不足片刻便软了身子,与姑娘恩爱缠.绵去了。见状不由得轻嗤一声,这天下男儿可真都是一个德行!
      “我可不是他们。”秦术坐在她边上,见她不说话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在瞥见她琼眉微皱之际,不由自主便开口解释了一句,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闻言,潘秀扭头扬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含了一口清酒,缓缓下咽。“嗯,勉强信你了。”
      “……”秦术没辙,他一向说不过她。
      可这两人之间向来默契,说了这么几句便相视一笑,此时置身青楼举杯同饮,却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如何,我说的没错吧,这里比起青莲港如何?”一扭头,秦术朝依旧端坐如初的顾彦召投去一问。
      顾彦召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却点了点头,失笑道:“别有一番腔调。”
      虽早知这样的污秽之所是获取情报的最佳场所,但他素日里洁身自好,自是不会想到在秦楼楚馆容身。如今,却被一个小辈拉着躺了这趟浑水——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看着秦术似乎意犹未尽的模样,顾彦召询问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何时离开?”

      “离开?”秦术好笑地看了一眼桌上其他几人,又恢复了那一身纨绔的模样,咧了咧嘴角,“侯爷莫不是说笑?”
      见顾彦召眉眼间似是不解,秦术好心解释道:“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侯爷可有见过入了夜便关门打烊的青楼?”
      顾彦召动了动唇,心思一转——似乎确实没有……可按照秦术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岂非是要在这里留宿一宿?

      “你们这些个朝廷命官,谁不都是白天装模作样、自命清高——像这样的花街柳巷,也只有夜黑风高才会光临吧?”有谁会傻到白日宣-淫,不都是夜间偷偷摸摸出来风-流快-活么?

      秦术这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细细想来,却是暗含了另外一层意思。
      凝眸看着他,顾彦召虚心请教:“莫非,阁下还知道些什么?”早先韩愈韬便派人通知过自己,迎春楼是贾富贵最常来的场所,因此在贾府和迎春楼都安插了眼线。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会自己涉足这样的花柳之地……
      见秦术目光一转迅速看了一眼自己身侧默不作声的许平,顾彦召心下了然,道:“罢,此处奢华喧闹,倒是另有一股风情,顾某今日便当随诸位来此处开开眼界。”探手执了一杯清酒,顾彦召举杯道,“一路多亏潘娘子与秦侠士照拂,顾某心中感激,在此以酒敬之,今日,咱们且不醉不归。”
      “好一个不醉不归,干!”

      这厢几人喝酒喝得正起劲,一旁的许平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潘秀不知一次窥得他往外张望。
      “怎么,许大人在这里有相好?”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杯子,潘秀问得有些犀利。

      许平一噎,被她气得老脸通红。
      这还没开腔呢,潘秀下一句话便堵上来了:“我不过是句玩笑话,许大人休要如此激动。”挑眉睥了他一眼,潘秀似笑非笑,“许大人反应如此之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许大人欲盖弥彰呢!”
      “……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许平气得翻了翻白眼,鼻翼一张一翕很是气愤的模样,“身为女子,竟踏足这样的风烟场所,果真是缺乏教养!”

      潘秀没有说话,眼底光芒却是黯了几分。
      秦术直觉不对,仰头喝酒之际偷偷看了她一眼,一眼便察觉到她眼底涌动着的杀意。

      许平却以为潘秀是被自己戳中了脊梁骨,心里暗自得意,说得更是来劲:“哼,要我说,任何一个良家闺女儿都不会堕落至此。潘娘子一介女子,非但与咱们一同步入这烟花柳巷,平素更是与一堆大男人混在一起,身上难免沾染了恶习——可说到底,也是因为潘娘子根性……”
      噌——
      “……”许平双目一瞪,盯着插在自己左手小拇指不足一厘处的木筷,额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要挪动手掌,却发现自己除了眼睛会转,身上其他部位都动不了了……

      秦术冷笑一声。
      就这样便被吓坏了?!
      看了眼直愣愣插入圆桌上的筷子,秦术不由得感叹潘秀的仁慈。今日若非有顾彦召在场,许平的命怕是早就没有了——方才若非是潘秀有意留他一命,那筷子再往前几分便可直入他心脏,保管让他死得透透的,半丝都察觉不到疼痛。

      “许大人怕是忘了——”秦术冷眼看着他,提醒道,“眼瞎的人往往都死得很快!”

      许平心里一个咯噔,瞬间回想起他们刚到秀容镇遇上潘秀一行的时候。
      那时候,潘秀就是这样威胁的他,就连威胁的方式都没变过!同样是一只木筷,她轻易便能刺穿五六厘的实心桌椅……
      他唯一忘了的,怕就是那一句话——
      “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的就是眼瞎的人,所以,还请许大人好好擦擦眼,免得被我误伤了!到时候若是起了纠纷,我手里的武器可是不长眼的!”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果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颤颤巍巍地挪动着手指。
      许平僵直着上身万分艰难地将左手手掌往右侧挪了不足三厘,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人再说话,牡丹阁内安静得不像话,便是连原本喧闹的迎春楼,却也像是突然空寂了一般。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令他感受如此真切,
      周身是彻骨的冰寒,怕是下一瞬便会被一只无形的手拖入无尽地.狱一般。
      抖擞着双唇,许平发不出任何声音,面色已然褪尽。

      指尖在杯缘上扣了扣,潘秀腾出一只手,缓缓伸至许平跟前。
      “不……不……不要杀我!”那只手柔弱无骨,纤白如玉,可它也曾杀人如麻,不知饮过多少殷红的血液……

      哼!
      红唇微勾,潘秀满脸讥诮。
      这样就怕了,果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杀了他,怕是会脏了自己这双手,她不屑。

      指尖覆住木筷,双指一钳,稍稍用力,便轻易将那原本深深插在桌板上的筷子拔了出来。
      只是不知潘秀是有意或是无意,在抽出筷子的那一刹,木筷末端突然往上一挑,毫无防备地划在了许平近在咫尺的脸皮上。

      血,一滴两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而他,依旧满脸呆滞。直至,潘秀将那支筷子轻轻丢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触碰声——
      “啊——”

      牡丹阁外依旧是歌舞升平、人声鼎沸,喧嚣掩盖过了一切。
      处处都是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坠入温柔乡的人,谁也不曾真正关心过这房间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人,更加不会注意到已经跌坐在地板上的许平,亦不会注意到他左侧脸颊上那条新增的狰狞伤疤。

      为防止许平碍事,秦术索性将他敲晕了丢在门后。
      余下的人,依旧波澜不惊,喝酒吃肉,谈笑风生。

      接近亥时,迎春楼却突然来了贵宾。
      顾彦召用不着他们提醒,一抬眼便也看到了先前对他们大献殷勤的老鸨如今正拉了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男子往二楼上来。
      秦术起身,轻轻掩上房门,屋内几人安静了下来。

      不消片刻,廊上响起起起落落的脚步声,老鸨捏着嗓子娇笑的声音旋即传来:“哎哟,今儿可算是把贾大人给盼来了。您可不知,这几日您没来,咱迎春楼的姑娘们都不如以往精神了。”突然听她声音压低了几分,低语道,“魅儿这几日茶饭不思,亏得您今儿来了,待会儿您可得多多关照些!”
      “哈哈哈,那是自然。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们魅儿!”男人声音浑厚,笑声中带着几分猥-琐。

      待两人在喧嚣中走远,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秦术这才重新打开了房门。
      挑眉回望了身后的几人一眼,道:“贾富贵。”
      转身靠在门框边上,秦术双手环抱,眉峰微挑。

      顾彦召皱了皱眉。
      贾富贵,光禄卿贾余的表亲,早年借着贾余的名头在青州商场上占得一席之地。这么多年来倒也没有辜负贾余的一番信任,一手握着青州十之有三的市场,此次海盐一案,此人不动声色与邱农义瓜分市场,逐步将杜家逼到绝境,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
      此行,果真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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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云鬓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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