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隋》愿落

5、四

　　五更天，我按时起身，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般，亲自侍候杨坚穿衣洗漱，送他早朝。
　　我乘辇，与他并车而行，直到大殿的后阁门。
　　我们一同下车。杨坚望了望我颈上昨夜留下的淤红，目露悔意。
　　他并非对我绝情忘意，但是分享的爱，背叛的心，我独孤伽罗坚决不要。杨坚负我，这是事实。
　　但我仍是安慰他的笑笑，他顿时松了口气。
　　他紧张，并非是为我们的感情。时至今日，我们之间横亘了如此多的东西，他不再爱我，我也不再爱他，不再爱任何人，任何物。
　　他如释重负的走向前殿，我目送他，渐渐远去，连同我心中整个的世界。

　　朝臣三呼万岁的声音响起时，我正等在殿后。
　　自从杨坚登基，我们一直如此。
　　在前殿，他与百官朝会、商议国事。而我，则停在殿后等候，会有宦官来回传递朝会的情况，一旦发现他处理政事有失，我会立即提出劝谏，让他纠正。
　　就这样，一直到大朝结束，杨坚退朝，我们二人再一起并行回宫。
　　路上，我会和他谈及朝会的情况，提出的意见，总是会令他心口折服。古往今来，没有一对帝后在政治上如我们般道同契合，他曾道，多亏伽罗提醒，使朕治政少失，多受弘益。
　　政治上我尽心辅佐，生活中我对他更是温顺体贴。每日，我们一同进餐，直到一天的政事处理完毕，方才一同安寝。
　　世人皆道独孤后治宫严紧，杨坚畏妻之名，整个历史无人比肩。可若不是我如此努力维护，杨坚的后宫又岂会只有我一个皇后？
　　我的丈夫，自从他成了皇帝，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所谓尉迟氏，和那宣华容华。
　　他已是九五至尊，又是英武不凡，这后宫之中，企图攀龙附凤的年轻女子自是层出不穷。而已过四十，色衰爱弛的我，若不严加防范，如何留得住我的夫君？

　　可我这样着紧，这样为他，终究还是没用。
　　男人有权有势了，心就变了。
　　他登基之后，虽当时未立嫔妃，却并非未有此意。
　　他第一次提及此事，我很是伤心，我提起我们的约定，他羞愧万分，继而打消了念头。
　　我以为我轻松的度过了危机，可不知道这只是背叛的开始。
　　他开始背着我给宫女许诺，偷着与小宫女厮混，我都一无所知。
　　直到那一日，有大臣在朝堂上提到了她，那个以“发长七尺，光可鉴人”著名的江南女子，他真正开始存了心思，我也慢慢察觉。
　　他开始遗憾的抚着我有些黯淡的发丝，无意中道：“伽罗，你有白发了”。
　　他会双目出神的盯着小宫女婀娜的身姿，低吟一句“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然后我在他的书法中，发现了那首有名的亡国之音，陈后主为张丽华所作的《玉树□□花》。
　　我震惊莫名。

　　然后是尉迟氏的出现。
　　尉迟炯的孙女，因被杨坚宠幸了一次便被独孤皇后活活打死的小宫女，是历史上独孤妒名赤裸裸的证据。
　　我倒不怕什么妒妇骂名，我也不在乎，但我不会明知这个人存在，还让一个潜在的危险留在那里。所以，尉迟炯的孙女们一入宫，便全被我打发了出去，一个不留。
　　可历史却骗了我。
　　当那日我生病在床，杨坚彻夜不归，我找到那个小宫女宫中时，我已经完全崩溃了。
　　她竟道自己姓尉迟，但与尉迟炯却没一点关系。
　　历史上说杨坚临幸的尉迟氏是尉迟炯的孙女，我便一时心软，没有铲除所有后患，却终是防不胜防。
　　原来是我不够心狠手辣。
　　我打量着这小宫女，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绮望中的无辜女子，她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虽不若传说中的“光可鉴人”，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坚他当真对张丽华动了心思。
　　我恨。
　　我决不会让你如愿的！
　　“给我打！”我一声令下，一个生命就此陨落。

　　那日杨坚得知尉迟之死，竟真如历史上那般负气出走，我虽恨他至极，却仍是不得不请高颖和杨素劝他回来。
　　他对高颖道：“我如今虽贵为天子，却仍不得自由。”
　　高颖劝他：“皇上怎可因一妇人而弃天下？”
　　终究是天下大过一个美貌女子，他回到了宫中，我们和好如初。
　　可是我却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因为爱他而亲手为他赢得了这天下，却又因有了这天下而失去了他的爱，我还要这天下做什么？不如毁了痛快！

　　一声悠长的“退朝”唤醒了我，我起身去殿外等候杨坚。
　　二儿子杨广见我在这，远远的跑到近前向我请安。
　　我感叹道：“还是广儿乖，不像你大哥，看到我也装没看到。”
　　杨广诺诺称是，然后苍白的为太子杨勇辩驳几句，眼角却流露一丝狡猾。
　　我当然知道他的野心，我也知道他只是做戏，我还知道真实的他其实奸猾好色，贪图享受。可他却是最好的接任皇位的人，因为他会在最快的速度里，把大隋毁掉。
　　可以说是我故意引导着杨广。我深深的叹气，道：“萧妃儿媳怎样，你对她可好？”
　　杨广自是答道：“多谢母后为孩儿选得贤妻，孩儿与萧妃感情甚笃，情深意重。”
　　我满意的笑：“广儿真是个好孩子，不像你大哥，只知道宠那云昭训，却冷落正室原配，又贪图享受，日日奢靡，如此行径，怎堪大任！”
　　我第一次给杨广明确支持他的暗示，杨广大喜离去。

　　转身望着远处向我走来得杨坚，我知道，我的毁灭行动，终于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