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18、第十八章 回忆

　　苏岩将云影载到了老街街口，一路上都未说话的她，在云影下车时开了口，“你若见到沈奉，请让他联系我。他之前已经同意了申请赔偿，这一个多月又故技重施，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不能总围着他一个人转。”

　　云影刚欲开口，苏岩接着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但我一个短信就能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大恩人到底是谁。”

　　“苏律师，这是沈奉自己的决定，无人能够左右。”

　　“顾老师，你有没有细想过，沈奉为什么这么排斥赔偿？或许正是他移情别恋，才导致杜鹃离奇失踪，他会不会是出于内疚呢？”

　　云影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即使苏岩早已离去，也没缓过神来。

　　阔别已久的家中，纤尘不染，阿秀收拾得太过干净。云影走近餐桌，果然看到了阿秀放在上面的项链盒。打开一看，云影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原来竟是贺铭三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而她也正是在那一天提出分手，她说她知道他已有未婚妻了，但绝口不提从何得知。

　　贺铭少见地情绪激动，甚至从身后抱住了她，苦苦挽留，请她等他，她却一步也没有回头。现在想来，应是贺铭放进了她的口袋里，心如乱麻的她却并未留意，以至掉落床底，直至今时今日。

　　云影对着项链出神时，身后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她回过头去，只见沈奉握紧鲜血直流的手指，一脸惊喜。

　　“你怎么受伤了？”云影马上放下项链，走到书柜前取出药箱来。

　　“我在厨房切菜，听到声音就过来了，刀没放好……”

　　云影回身见沈奉仍傻站在原地，顾不得多说，先把他推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为他清洗伤口。他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全切破了，流血不止。

　　“要不去医院吧？”

　　“这点儿皮外伤，没事的。”

　　云影快步走回客厅，打开了暗红色的药箱，这还是顾行当年打完家具，用剩余的边角料做成的小木箱，除了放置家庭常备药，最多的就是碘酒和纱布。

　　沈奉望着熟悉的药箱，亦颇多感慨。他高中辍学后经常打架受伤，又不想挨奶奶骂，就来对门包扎伤口。林荷向来待他很好，也不多加指责，每次都让云影帮他消毒。

　　云影那时已上了高一，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只是一看到他，就微蹙眉头。他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绝不入她的眼，却偏似着了魔，架越打越多，越打越狠，只有打到受伤，才能让心里痛快。他也只能通过这种最笨拙的方法接近她。

　　最后一次，他的手臂被对方手中的弹簧刀划伤，伤口触目惊心。走进顾家时，云影正和好友杜鹃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两人一边看一边说笑。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云影，甜美一笑，灿若夏花，永生难忘。

　　杜鹃见状立即走到他身前，紧张不已地询问，“阿奉，你受伤了？”

　　云影怔住片刻，才略显无奈地把药箱拿了出来，“你自己上药吧！没听说哪个人能靠打架活一辈子，你倒是可以试试！”

　　“云影，你怎么这么冷血？阿奉你坐，我来帮你！”杜鹃说着，取出了纱布，但还未等触及伤口，他就后退数步。

　　“我先走了。”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生气，或许杜鹃说得对，云影就是冷血，也根本不会为他心疼。

　　“阿奉！”杜鹃追着头也不回的他出了门，徒留一脸惊愣的云影站在原地。

　　此后，他洗心革面，再不打架，与以前的狐朋狗友全断了来往。既然她看不起他，他就偏要活出个人样来给她看……

　　“好了，这几天别沾水了。”云影的话瞬间打断了沈奉的回忆。时隔多年，她的手法仍旧熟练，没几下就处理好了伤口。

　　“谢谢你。”沈奉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云影收拾好药箱，仍放回了原处。沈奉望着她消瘦的背影，眼神复杂。

　　“你打算做什么菜，我帮你。”云影转过身的一刻，沈奉马上低下了头。

　　“不用了，我一个人好对付。我先回去了，有事……”

　　他苦笑一下，她何时找过他，只有避之不及。

　　云影也未想到沈奉如此干脆，他比她更为理智。

　　“我来时看到店门锁着，阿秀又回了老家，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我打算歇业一段时间。”

　　“之前生意不错啊，为什么要关门？”

　　“说来话长，但关了总是好事，少了很多麻烦。” 沈奉说着，向门口走去。

　　云影欲言又止，她感觉得到沈奉的变化，这一个多月他一定遇到了不少事情，否则不会这般消极，这也根本不像他要强的个性。

　　“顾叔最近还好吗？”沈奉临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多问了一句。

　　“他很好。”云影微侧着头，高挺的鼻翼轻轻颤动，“你之前说的都对，我没能力照顾他。他随他的家人去美国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别难过，你还有林姨呢。”

　　“恩。”云影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不舍。

　　“云影，你今天为什么回来？”沈奉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真希望她是为他回来。

　　“我回来取下东西。过年后这里就全拆了，你找好住处了吗？”

　　“还有这么多东西没搬，你都不要了吗？”沈奉没回答，反问云影。顾家的一切，他同样不舍。

　　“不要了，人都留不下，要东西有什么用呢？”云影正要关门，却再次被沈奉堵在了门口。他用受伤的手撑着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们上一次距离这么近，还是杜谦喝醉的那天晚上。那一次，她把自己锁在了门外，他毫不犹豫地把她拽回了家。这一次，她要把他锁在门外，他却全无了当日的勇气。

　　“云影，把药箱送我吧，也算留个纪念。”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后背全湿透了。在她这里，他受到的冷遇太多，几乎每说一句话，迎来的都是拒绝。

　　云影没说话，转身快步走到了书柜前，方才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比沈奉好到哪里去，刚才那一刻，她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唯恐沈奉说出隐藏多年的真实心意。

　　她端着药箱走到他面前，“阿奉，以后多保重！”

　　他接过药箱，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对门。

　　云影不等沈奉走进家门就关上了门。她背靠着门，心怦怦直跳，她不该有愧疚，也不该有疑惑，更不该有懊悔。无论如何，她和沈奉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该走近。

　　他那次负气离去后，除了林荷唤他帮忙搬重活，他再不主动前来，架不打了，也不混了，每天在老街上打工，早出晚归，连沈奶奶都夸他转了性了。

　　可她还是看不起他，他明明可以继续念书，偏偏辍学。只要他肯刻苦肯努力，她不信他考不上大学，他却专选与她背道而驰的路走。

　　两个人再相遇时，他几乎退避三舍，她想好的道歉之语，根本没机会说出口，于是两人越发无话，简直成了最熟悉也最讨厌的陌生人。

　　时光不停，她上了高三，他也成了老街上的“商业奇才”。沈家的日子越来越富足，顾家的生活反而举步维艰。沈奶奶不时让他送些米面粮油过来，只说自己吃不完，让她们母女帮忙。但她心里早明白，这就是他的特殊“羞辱”。

　　云影暗下决心，考上大学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再不受沈奉的接济，她要活得比他好，也要活得比他强。

　　那年冬天，雪下得又多又大。下完晚自习，天全黑了，雪又积了半尺厚。自行车骑不了，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半个小时的路程几乎要延长一半时间。

　　走到老街街口时，他的店还像往常一样亮着灯，杜鹃在里面忙前忙后，俨然已成了半个老板娘。

　　云影呼出一口气，睫毛立即沾上了许多水珠。

　　转过身去，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直直地向她走来，吓得她差点夺路而逃。

　　“云影，别怕，是我。”他手中拿着铁锹，身后铲出了一条小路，直通小区门口。他的羽绒服全湿透了，在漆黑的冬夜里不停冒着热气。

　　她记不起上一次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在她家帮忙时，他从来都是手脚利落，任何问题一下搞定，再加一句“林姨，我先走了”，看也不看坐在餐桌前苦读的她，只留一个挺拔决绝的背影。

　　他当她是透明人，她也对他视若无睹，今天也不例外，她“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有意不走他的“路”，踩着雪地，绕过他走，但走得太快，脚下一滑，一下摔在了他身旁。

　　他连忙扶起了她，她一边暗骂自己太笨，一边向他轻声道谢。

　　他眼色深沉地看着不同往日的她，心中的压抑和苦恼脱口而出，“杜鹃……怀孕了。”

　　“哦。”她似乎什么都没听清，却一下挣开了他的手，一路快步走回了家。

　　那天晚上，她什么书也看不进去，最后撕下一页笔记，写下了给他的第一封信，“沈奉，我恨你，你是这世上我最恨的人。”